白地-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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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列车进入北京正阳门火车站,已是下午四点。两个到前门的全聚德吃了烤鸭,然后步行到琉璃厂选择字画,古街琉璃厂深邃博大,店铺林立,宝藏丰厚,使柳屏山和祝伯孚眼界大开。他们转了几个店铺,看到郑板桥、金农、何绍基的对联,还有王铎、付山等大家的书法作品,标价也不算高,一幅要大洋二百到三百不等。柳屏山觉得应该寻找更为珍贵的艺术品。最后在一家店铺里,掌柜的见他二人浏览挂在墙上的画,专门看书法。就主动打招呼。
…
第三十六章电文(2)
…
“两位先生喜欢书法?”
柳屏山问:“有没有价钱高一点的?”
“有。”
“拿来我看。”
掌柜的拿来两张书法:一幅是明代大书家倪元璐六尺书法的立轴,一副是明代大书家张瑞图的六尺书法立轴。问了价钱,掌柜的说:“两轴全要,您交六百大洋。”
柳屏山问:“有没有宋元大家的作品?”
“有一个黄庭坚的。”
“拿来我看。”
柳屏山看了黄庭坚的手卷,问了价钱,要一千大洋,柳屏山也不还价,交了银圆,掌柜的将画装进红木画盒。
“还有没有好一点的?”
“有宋代大书家张温夫的书法。“
柳屏山晓得,张温夫是北宋大书家张即之的字,和包拯一样,张即之的书法,存世极少。请店主拿来,确是真品,于是,以一千六百银圆买下。得到这两件墨宝,柳屏山十分高兴,对祝伯孚说:“琉璃厂声震遐迩,果然名不虚传,真有罕见的宝物。”
两个拿着画尽情逛了琉璃厂,傍晚找客栈休息了。次日吃了早点,直接去交通部。
交通部有士兵站岗,祝伯孚递上名片,守卫和里面通了电话,秘书请示部长之后,回说“请进。”二人穿过回廊,来到装饰考究的大厅。一个年轻的秘书微笑着迎上来,礼貌地问道:
“两位可是祝先生和柳先生?”
祝伯孚回答:“是的。”
“请到后面小客厅等候会见。”
二人进入小客厅等候,将近十五分钟,程万里满面笑容进入客厅。和祝伯孚亲切握手,看着柳屏山亲切地问:
“这位便是柳屏山先生?”
“在下柳屏山,给誉龙先生鞠躬了。”说着深深鞠了一躬。
程万里忙和柳屏山握手,一手拉着柳屏山,一手拉着祝伯孚,请二人坐下。有人献上茶来,说了几句路上辛苦的话,祝伯孚拿出两个手卷来:
“誉龙老师,有两幅画请过目。”
程万里面带喜色,当即展开书法来看,程万里的脸上带着欣赏的神情,目光专注,反复展读,良久赞叹道:
“再看看这幅宋代书法大师黄庭坚的自作诗帖,通篇都是大草,结体雄放奇崛,笔势意闲神逸。行云流水,挥洒自如,恣肆任意,真是神来之笔!正如祝枝山所言,黄山谷书法,如捕龙蛇,博虎豹,乘风霆而上下太清!”
程万里兴致炽烈,自管说下去:“你看,这里有乾隆皇帝的三个玉玺:你看这个‘乾隆御览之宝’,这个‘古稀天子’,这个‘御书房藏宝’,单单这三个玉玺,便知道这卷书法是多么珍贵了。”
看过庭坚的,卷上,又兴致勃勃地的打开另一个卷轴,程万里大为惊愕,沉默半晌,叹道:
“好,好!这个手卷是宋代大书家张即之书《苏文忠公谢翰林学士表》,张即之字温夫,号樗寮,温夫一生不得志,怀大才做区区小吏。告老特受直秘阁致仕。是名满天下的大书家。对其书法,金人尤宝之。樗寮传世作品极少,只有《华严经》和这卷墨宝。这里有几个大收藏家的题跋,其中以陈宝琛的评语最为贴切:东坡之笔,僚轭之书,千古双绝。樗寮豪放不羁,其书恰如其人,恣意奔放,不拘一格。殳楼你看,这幅字既有苏东坡的雄沉渊厚,又有黄山谷的郁拔苍劲,还有米元章的飞扬潇洒。这幅字整篇气势贯通,体态磅礴,张弛任意,能看出书者行笔疾迅,从头至尾,不见一丝迟疑懈怠之处,好字,好字。这是难得的稀世之宝!”
程万里反复观赏,爱不释手。
“难得,真是难得呀!”看见程万里先生对两张书法特别干兴趣,柳屏山心里高兴,他看了一眼祝伯孚,祝伯孚会心地一笑。良久,程万里将书法卷好,放进画盒里。祝伯孚说:
“这是我给老师的一点心意。”
程万里没有回答,似乎仍然沉浸在欣赏的愉悦之中。祝伯孚又说了一句:
“这两张字画是我送给老师的。”
程万里正色道:“这个我绝对不能接受。”
祝伯孚红了脸说:“你我师生之谊,又是多年朋友……”
程万里说:“朋友归朋友,事情归事情。如果没有屏山先生的事,我可以收下你的书画,今天赶巧,就不能收了。”
祝伯孚看着柳屏山说:“只好从命了。”他觉得有点尴尬,于是话锋一转,问道:
“当前正修建胶东铁路,不知工程进行得怎么样了?”
提谈起铁路,程万里的话便滔滔不绝。柳屏山听了在心里叹道:这才是真正的能人呢,既有专业知识,又有学问,他对这位部长心悦诚服。
祝伯孚抓住时机问程万里:
“毅行兄的事,先生是怎样安排的?”
“我已经和供应司说好了,我觉得支持民营企业是好事。争取轻轨全力供应,我们与德国合作修建胶东铁路,德国政府已经基本答应了。”
说完,拿起桌上的电话,摇了两下,说:
“请挂供应司。”
“喂,你是郝司长吗?我是程万里,昨天说的那件事,对,轻轨的事,今天江苏来人了,下午到你那里去谈,好,好。”
中午,程万里请祝、柳两位在部里的餐厅吃饭,程万里要的饭菜很简单,只是一荤一素两菜一汤,一碗米饭。两个客人也是两菜一汤。饭后,又陪着吃茶,看看到了上班的时间,程万里忙着开会去了,祝伯孚和柳屏山去找交通部供应司的郝司长。
…
第三十六章电文(3)
…
郝司长热情接见了祝伯孚和柳屏山,他详细询问了苏北矿车厂的情况,柳屏山谈了自己的意向,郝司长认真听了,并详细做了记录。
接着的两天,柳屏山与祝伯孚,一直都在交通部供应司,和郝司长及他的部下谈供应轻轨的事,交通部决定每年供给苏北矿车厂轻轨两千吨,合同期限为四年,供应价按进口价加百分之五,谈定之后,双方签定了合同。
事情办完那天下午,祝伯孚、柳屏山二人去程万里府上告别。程万里住在西城区万良胡同的一个三进的四合院里,主人请客人到小客厅里坐。这个客厅很雅致,多宝格上摆着十几件青铜器,竟是商代的簋、西周的鼎、春秋青铜盘和战国的方壶。墙壁上悬挂着一幅誉龙先生自撰自书的对联:
秦简汉书下酒
夏彝商鼎提神
程万里献上龙井茶招待客人,然后开始谈天。程先生很健谈,而且学识渊博,涉猎广泛。从书法谈到青铜,从青铜谈到铁路,又从铁路谈到时局。祝伯孚不愿意谈时事,尤其是和程万里这样的政要。谈话中断了片刻,程万里忽然对祝伯孚说:
“现在修铁路,效率不如前清高。”
后者问:“为什么?”
程万里说:“官僚作弊,工人怠工。”
祝伯孚没有说什么,程万里接着问道:
“殳楼你说,帝制和民国,哪一个更好?”
“当然是民国。”
程万里说:“我的看法恰恰相反,共和不如帝制。”
程万里这样的话语是祝伯孚和柳屏山万万没有想到的,他们互相交换了目光,没有言语,又听见程万里说:
“我们中国人的民主意识不高,奴隶性强。不适合实行民主制度。你看,辛亥革命之后,中国变成什么样子了?上上下下到处混乱,官僚政客争权夺利,贪污腐败,民众不受制约,乘机作乱,举国全无秩序,全民道德沦丧……”
两个人惊愕地看着程万里,程万里只顾说下去:
“强权,中国缺少强权!只要有一个专制的皇帝出来治理天下。就能一切就绪!”
“殳楼以为如何?”
祝伯孚毫不含混地说:
“老师的见解,学生不敢苟同!”
于是,两个人争论起来,各执己见,互不相让。
程万里问柳屏山:“屏山先生,什么观点?”
柳屏山回答道:“学生一贯不问政治。”
祝伯孚晓得,柳屏山说的是真话,其中也有搪塞的意思。柳屏山虽然不问政治,也知道社会须要前进,文明须要进步的道理,但他觉得自己不便多说,也不好多说。他看着程万里认真和祝伯孚争论的样子,心情是复杂的:这个民国政府要人,同时是个学者,他为人正直,学问渊博,精明干练,偏偏在大是大非上观点糊涂,看起来一时难以改变。柳屏山示意祝伯孚不要继续辩论,祝伯孚置若罔闻,仍然固执地坚持辩论,结果不欢而散。
告别了程万里。两个人回到客栈,祝伯孚说:
“像誉龙先生这样的学问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真让人震惊。”
柳屏山说:“我也有同感。”
次日早上,柳屏山和祝伯孚在正阳门火车站乘上南下的火车,在火车上颠簸一个昼夜。柳屏山在武汉下车。他决定在武汉成立一个办事处,下设仓库。专门负责存储轻轨和向购车客户方供应轻轨,回到上河湾,请宁守成给交通部供应司汇款。
因为有了轻轨,苏北矿车厂扭转了形势,矿山不再受英商控制,又纷纷与苏北矿车厂签定购买矿车的合同。矿车厂又重新占领了市场。
苏北矿车厂一切走向正常,生产销售两旺。柳屏山心情良好,又有兴致欣赏古玩和浏览报纸了。一天,柳屏山在报纸看到美国人古德诺的文章《共和与君主论》,文章指出,中国人的知识水平低下,不适合搞民主,这个国情最适合帝制。柳屏山觉得这里的论点和程万里部长的言论有惊人的相似之处。
几天之后,柳屏山在报上见到了祝伯孚的写文章,他强烈的抨击古德诺的谬论。并一针见血地指出,美国人古德诺的那篇《共和与君主论》是为袁世凯登基做皇帝鼓吹,文章指出,袁世凯冒天下之大不讳,想要当皇帝,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文章最后号召各界人民团结起来,粉碎袁贼逆历史潮流而动的阴谋,维护共和。
从此,柳屏山每天的首要大事就是看报纸。
当年八月,北京筹安会成立,袁世凯紧锣密鼓筹备做皇帝,引起全国人民强烈反对,云南率先发难,各地纷纷响应。民国五年一月,袁世凯在北京“登基”,三月二十三日,洪宪闹剧结束,众叛亲离的袁世凯在北京病逝,随着袁世凯垮台,程万里交通部长的职务被国民政府罢免。
柳屏山在上河湾看到程万里被免职的消息,指点着报纸,对成铁冷感叹道:
“我一贯不过问政治,政治却过问我了。而今,程万里的部长被罢免了,我和交通部订的合同也要跟着作废,矿车厂又该陷入困境了。”
从那以后,柳屏山心里一直不安。
半月之后,柳屏山忽然接到程万里一封电报,展开看到读到:
毅行兄大鉴:
北京一别不及一年,却宛若隔世。那日殳楼所讲,句句金玉良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