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山堂外记-第1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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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圣中,陆农师(佃)、鲁子开(肇),俱以曾预修《神宗实录》被谪中书舍人,林希草词云:“谓尔同为谤讪,则于今其稿不存(又是钟情之语);谓尔有所建明,则未尝争论而去。”人以为得实。
陆佃《谢吏部尚书表》有云:“六燕相停,试铨衡其轻重;乙鸿辽远(对六燕妙),欲审别其飞翔。”按:《九章算术》:“五雀六燕飞集于衡,衡适平。一雀一燕而异处,则雀重而燕轻。”张融曰:“鸿飞天首,辽远难明。楚人以为凫,越人以为乙鸿,常一耳。”
曾子开预修《宋史》,受朝奉郎,谢表有云:“简策之传固多,帝王之书为重。文章之用非一,述作之体为难。”又云:“自周而上,具载百篇之言;由汉以还,各成一代之史。典谟之辞略而雅,春秋之法谨而严。子长虽谬于是非,见称事核;孟坚颇推于详赡,或患文繁。”史馆诸人,无不推其精雅。
元符末,蔡京为学士承旨,曾肇为学士,曾布、韩忠彦并为执政。一日,中使召元长锁院草麻,拜韩公为左仆射,京欲探上意,徐奏请曰:“麻词未审合作专任一相或分作两相之意。”上曰:“专任一相。”翌日京出,言曰:“子宣不复相矣。”已而,复召子开草曾公右仆射制,子开力辞,上曰:“弟草兄麻,太平美事,禁中已检见韩绛故事矣,不须辞。”子开始受命。其破题云:“东西分台,左右建辅。”盖有为而发。
隆复位,制蔡元长草其词,云:“虽元符建号,已位于中宫;而永泰上宾,无嫌于并后。”陈了翁(珙)作蔡弹文云:“北门翰长,乃手草废诏之人;复后麻词,又躬写慈闱之旨。”以谓训出东朝,则先帝当时不得不从事于泰陵,则陛下今日安敢轻改。
陈了翁著尊尧集,累遭贬逐,蔡京再相,了翁之子正汇告京言语不顺。父子追逮对狱。正汇以心疾窜海岛,公移置通州。遇赦,自便谢表,略曰:“狐突教子,素存不贰之风;曾参杀人,宁免至三之惑。事既匿而难晓,时浸久而益疑。制所深严,就逮于重江之外;狱辞平允,阅实于片言之中。寻沐宽恩,移置近地。海岛万里,不如无子之无忧,淮需一身,弥觉有生之有患。擢发不足以数臣之罪,沥血不足以写臣之心。”
元符末,刘元城(安世)自贬所起帅郓,当过阙,公谢表云:“志惟许国,如万折之而必东;忠以事君,虽三已之而无愠。”坐是遂不得入见。大观间,陈了翁在通州,编修政典局取《尊尧集》,了翁以表缴进,其语有云:“愚公老矣,益坚平险之心;精卫眇然,未舍填波之愿。”后竟再坐贬。此二表于用事下字亦皆精切,而气节凛凛,如严霜烈日云。
范忠宣(纯仁)上遗表,其略云:“盖尝先天下面忧,期不负圣人之学;此先臣所以教子(来得真),而微臣资以事君。”又云:“万里波涛,仅脱江鱼之葬;五年瘴疠,几从山鬼之游。目已不明,无复仰瞻于舜日;身犹可勉,或能亲奉于尧言。”又云:“惟宣仁之诬谤未明,致保佑之忧勤不显。臣所惜者,陛下上圣之资;臣所爱者,宗社无疆之业。”表既奏,蔡京用事,下有司,欲罪其子。李端叔云:“代作。”遂废锢终身。
谢任伯(克家)参政在西掖草蔡京谪散官制,大为士大夫所称,其数京之罪曰:“列圣贻谋之宪度,扫荡无余;一时异议之忠贤,耘锄略尽。”其语出于张文潜《论唐明皇》,曰:“太宗之法度废革略尽,贞观之风俗蠹坏无余”也。
蔡元长父子既败,言者攻之不遗余力,李泰发时为侍御史,独不露章,且劝勿为太甚,坐是责监汀州酒税,谢表云:“当垂涕止弯弓之射(工而有致),人以为狂;然临危多下石之徒(工而有致),臣则不敢。”士大夫多称之。
杨子安侍郎坐党籍谪官洛阳,其谢再任宫祠表云:“地载海涵,莫测包荒之度;春生秋杀,皆成造化之功。”(好语亦似有养中来。)邸报至丹阳,蔡元度在郡,见报惊叹,讽味之。
王安中(履道)初任大名府元城主簿,吕吉甫一见奇之,未知其有文也。会熙河捷奏,令代为贺表,其衣云:“方叔壮猷,顾自嗟于老矣;皋陶赓载,尚希赞于康哉。”吕尤加叹。盖能发其微也。
王安中大燕乐,语曰:“五百里宋,五百里卫(思奇而语工),外包有截之区;八千岁春,八千岁秋,上祝无疆之算。”
宣和中取燕山,群臣称贺,蔡元长令一馆职代作表,仍语以“燕人悦则取之”一句,不得不使其人搜经句,欲对未得,王安中曰何不曰“昆夷兑其喙矣。”遂用之。
蔡天启(肇)绍圣、元符间为中书舍人时,尝与元诸公游,遂曹斥不复用。尝守睦州,到任谢表有曰:“城谯阒寂,一叶落而知秋;岛屿萦回,二水合而成字。”复有诗曰:“叠嶂巧分丁字水,腊梅迟见二年花。”人谓能状桐庐郡景物。
蔡天启又有《明州谢到任表》云:“人有能有不能,圣主量材而受职;士或去或不去,人臣秉义以事君。臣结约无奇,间关少与。徙溪潭之丑类,素乏雄文;嬴贾客之购金,初无佳句。”按:韩愈为文祭鳄鱼,鳄鱼去恶溪之潭。鸡林贾购白乐天诗,一首一金。二者皆南方故事。
蔡天启初召试中书舍人。故事,宰相于中书堂试诏制。天启挥毫立就,文不加点。拟授节度使制云:“呜戏!千里缪之毫厘,朕不从中御也;万世垂之竹帛,卿其以身任之。”张天览读之,击节称美。
张天觉(商英)既相,谢表有云:“十年去国,门前之雀可罗;一日归朝,屋上之乌亦好。”徽宗亲题所御扇焉。(丁晋公诗:“屋可占乌曾贵仕,门堪罗雀称衰翁。”)
宋惠直为江州,德化簿王彦昭出师长沙,郡守令作乐语宴之,时有王积中者,知名士也,为签幕,亦俾预席,其中三联云:“少年射策,有贾太傅之文章;落笔惊人,继沈中丞之翰墨。从来汝颖之间,固多奇士,此去潇湘之地,遂逢故人(一撒旋空皆花,自是才手)。况有锦帐之郎官,来为东道;且邀红莲之幕客,共醉西园。”郡守读之大喜,谓“句句着题。”荐于时相何清源(执中),即除书局,继中词科,声名籍甚。
宋新仲在王彦昭幕下,代作《春日留客致语》,有云:“寒食止数日间,才晴又雨;牡丹盖数十种,欲拆又芳。”皆鲁公帖与牡丹谱中全语也。彦昭好令人歌柳词,又尝作乐语云:“正好欢娱,歌绿树数声啼鸟;不妨沉醉,拚画堂一枕春酲。”皆柳词中语。
崇宁中,高丽自明州海道入贡,偶乘风自江路至豫章,其先状云:“泛槎驭以寻河,远朝天阙;望桃源而迷路,误入仙乡。自惊漂泊之余,获奉笑谈之雅。”政和间,北使谢柑实表云:“聘礼式陈,祝帝龄于紫阙;宸恩特异,锡仙宴于公邮。方厥包未贡之期,捧兹德惟馨之赐。天香满袖,染湘水之清寒;云液盈盘,洞庭之余润。梓里岂遑于遗母,枫庭切愿于献君。”夷狄西六亦工如此。(近年张应雷有《谢柑表》云:“剥肤而露入心凉,分瓣而浆侵甲冷。清泉流齿,陋萍实之非甘;香雾喷人,鄙葡萄之犹涩。”又《谢杨梅表》云:“如珠缀树,三春叶里青丸;似火烧林,五月枝头赭幔。映石门而龙睛交湿,随卢橘而次第以新。”世亦并称其工。)
卷六·宋
政和中,新创禁中傩仪。有旨,令翰林撰文。翟公巽(汝文)当直,其略曰:“南正司天,无俾神人之杂;夏禹铸鼎,以纪山林之奸。苟非圣神,孰知情状。”顷刻进入。人服其敏而工。
高平范相《谢罢相表》云:“常欲慎惜名器,俾士夫革奔竟之风;不敢妄图事功,冀宗社获和平之福。”翟公巽与公书即用此语云:“庶几‘革奔竞之风,格和平之福’,如公所云也。”
翟公巽《行外国王加恩制》曰:“宗祀明堂,所以教诸侯之孝(天然);大赉四海,不敢遗小国之臣。”
翟公巽以显谟阁学士知越州。建炎二年秋,杭州卒陈通等婴城叛,囚守臣,杀官吏,公闻变发兵为援,作《擒贼露布》曰:“古者赐诸侯以弓矢,使得专征;用公侯为腹心,欲其守卫。三军贾勇,悉励貔虎之师;元恶就擒,卒正鲸鲵之戮。”暨王渊平寇,朝议以公不能成功,降为直学士,又以不俟报,援发常平米赈越民饥,降一官。并作谢表曰:“欲安刘氏,无嫌晁氏之危(巧凑);岂比秦人,坐视越人之瘠。”二事可谓两尽。迨公去越,越人安其政,相率投牒借留,公知之,命取牍来,即书其上曰:“固知京兆,姑为五日之留;无使。稽山,复用一钱之送。”(其情思愈松,其语言愈紧)其用事精当如此。
宣和间,吴元中(敏)为中书舍人、给事中,召还兼直禁林,制词温厚,人多传诵。河北德音云:“桑麻千里,皆祖宗涵养之?;忠义百年,亦父老训诲之力。”元巾笔也。
宣和乙已,上皇内禅,吴元中建议。及《谢门下侍郎表》云:“上皇倦勤,授皇图于元子;微臣摄直,适视草于禁中。”初无一言以赞大议。君子与其不伐。
梅和胜,(执礼),宣和初为给事中,与时相王黼论事不合,改礼部侍郎,遂黜守蕲,复落职,责守滁。王黼罢相,复职,知镇江,靖康初,以翰林学士召,其谢表有曰:“喜照壁间而见蝎,乍离枫下而闻钟。”盖“照壁喜见蝎,”此韩退之诗句也。下句用刘梦得诗语,梦得自武陵例召赴京,诗曰:“云雨湘江起卧龙,武陵樵客蹑仙踪。十年楚水枫林下,今日初闻长乐钟。”
宣和间,顺州得枸杞宿根于土中,綦北海(崇礼)属联云:“灵根夜吠,变异质于千年;驿骑朝驰,荐圣人之万寿。盖荒裔沉藏之久,实王师恢复之初。物岂无知?时如有待。”表进,天子为之改容。凡作表,须是胸中有物,乃可展布得一篇,若平时不知枸杞为何物,焉能造语如此?(朱孺子幼事道士王元正,居大若岩,一日汲于溪,见一花犬,逐之,入于枸杞丛下,掘之,根形如二犬,烹而食,忽觉身轻,飞于峰上。古诗:“不知灵性根成狗,怪得时闻夜吠声。”)
南渡之行,綦叔厚在帝侧,实代王言,诏旨所至,读者感动,如陆宣公之在奉天也。吕忠穆以首相开督府,训辞尤为宏伟,有曰:“尽长江表里之封,悉归经略;举宿将侯王之贵,咸听指呼。”其能布宣威灵,张大国体类此。又《贺忠穆启》云:“岳降神而生申,实维周翰;帝赉弼而得说,用作商霖。”
高宗驾幸平江,有旨,放邹浩追复龙图阁待制,綦叔厚当行词,推上所以褒恤遗直之意,有曰:“言期寤意,引裾尝犯于雷霆;计不惜身,去国再迁于岭徼。”又曰:“英爽不亡。想生气之犹在;奸谀已死,知朽骨之尚寒。”同省舍人李正民见之曰:“比吏房词头,皆常常除目,不足骋辞。今君为邹草制,良可喜也。”及录黄具,叔厚告假,而李独直,以已名行下,叔厚戏曰:“君欲挂名道乡公制,但恐润色非工,反为名累耳。”李笑曰:“人当知出君手,不知吾并得掠美,幸矣。”其文为同舍所重如此。
川陕宣抚副使吴以功进检校少师、两镇节度使,綦叔厚当制,有曰:“陆海神皋,既失秦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