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羊历险记-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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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门的那一类型。
开门一看,是羊男站在那里,样子看上去无论对开了的门还是对开门的我都无甚兴
趣。他像看什么罕见之物似的定睛盯视离门两米远的立式信箱。羊男个头比信箱略高一
点,也就150厘米左右吧。况且驼背,腿也不直。
加之我站立的位置同外面地面相差15厘米,所以我简直像从窗口在俯视。羊男一副
蔑视这决定性落差的神气,兀自偏头专注地盯视信箱。信箱里当然什么也没有。
“进奉可以吗?”羊男仍歪头问我。听语气像是对什么气恼。
“请。”我说。
他弓下腰,三下两下解开登山鞋的鞋带。登山鞋沾满硬泥,如夹馅面包的表皮。羊
男把脱掉的鞋拿在手上,以熟练的手势“嘣嘣”对敲。厚泥巴倒也爽快地哗哗落下。之
后,羊男就像要告诉我他对这房子了如指掌似的穿上拖鞋迈起大步,自行在沙发坐下,
露出释然的神情。
羊男把羊皮一直披到头顶。他敦敦实实的体形同那衣裳正相吻合。四肢部分则是接
上去的仿造品。头罩也是仿造品。其顶端探出两根环状角则是真的。头罩两侧像是用铁
丝连接的两只平扁扁的耳朵水平支出。遮住上半边脸的面罩和手套、袜子统统是黑的。
衣裳从脖颈到胯部带有拉链,很容易脱下。
胸前口袋同样带拉链,袋里放有香烟火柴。羊男口衔“七星”,用火柴点燃,“忽”
地吁了口气。我把烟灰缸拿去厨房洗完拿回。
“想喝酒啊!”羊男说。我再次去厨房,找出剩有一半的“路易斯”,拿来杯和冰
块。
我们各自往威士忌里加冰,没说干杯,只管喝着。羊男喝第一杯时嘴里含含糊糊嘀
咕着什么,较之身体,羊男的鼻子要大些,每次呼吸鼻腔都如翅膀左右鼓胀。面罩露出
的两只眼睛左一眼右一眼不安地打量我周围的空间。
喝光一杯,羊男看样子多少安稳下来。他熄掉烟,两手的手指伸到面罩下面揉眼睛。
“毛进眼睛了。”羊男说。
我不知说什么合适,默不作声。
“昨天上午到这里的吧?”羊男揉着眼睛说,“一直看着的。”羊男往已融化一半
的冰块上咕嘟嘟倒威士忌,也不搅拌便喝了一口。“下午一个女的离开了。”
“你也看见了?”
“不是看见了,是我撵回去的。”
“撵回去的?”
“嗯。我从厨房窗口伸进脑袋,告诉她最好回去。”
“为什么?”
羊男闹别扭似的闷声不响。“为什么”这种问法大概不适合于他。但在我转念考虑
换个问法时间里,他眼睛慢慢闪出异样的光。
“女的回海豚宾馆了。”羊男说。
“她那么说来着?”
“她什么也没说。反正就是回海豚宾馆了。”
“何以见得?”
羊男不语,双手放在膝上,默默盯着茶几上的玻璃杯。
“的确是回海豚宾馆了吧?”我问。
“嗯。海豚宾馆是一家好宾馆。有羊味儿。”羊男说。
我们再度沉默。仔细看去,羊男缠的羊皮脏污不堪,毛给油渍弄得硬撅撅的。
“她离开时没留什么话没说什么?”
“没有。”羊男摇头道,“女的什么也没说,我什么也没听。”
“就是说你叫她回去,她就默默离去啰?”
“是的。女的本来想回去,所以我才说回去好。”
“她是自愿来这里的。”
“不对!”羊男吼道,“女的是想离去,但她自己头脑乱成一团,所以我把她撵了
回去。是你把女的脑袋搞乱的。”羊男立起用右手心“砰”地拍了下茶几。威士忌杯往
一旁滑动了5厘米。
羊男以那样的姿势站了一会,随后眼睛的光芒暗淡下来,瘫软似的坐在沙发上。
“是你把女的脑袋搞乱的。”羊男这回沉静他说,“这是十分不应该的。你什么也
不明白。你只想自己的事。”
“那么说她是不该来这里的了?”
“不错。她是不该来这里的。你只想自己的事。”
我缩进沙发,舔口威士忌。
“不过,算啦。反正已经结束了。”羊男说。
“结束了?”
“你再也见不到那个女的了。”
“因为我只想自己的事?”
“是的。是因为你只想自己的事。自作自受!”
羊男起身走到窗边,用一只手猛地往上推开重重的窗扇,呼吸外面的空气。力气甚
是了得。
“这么晴的天要开窗才行。”羊男说。继而在房间转了半圈,在书架前站定,抱臂
注视书脊。衣裳的屁股部位竟生有短短的秃尾巴。从身后看去,只能看成是真正的羊用
后肢站立。
“在找朋友。”我说。
“喔。”羊男显得兴味索然,依然背对着我。
“他应该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直到一星期前。”
“不晓得。”羊男站在壁炉前,啪啪啦啦翻动板架上的扑克牌。
“也找背部带星纹的羊。”我说。
“没见过。”羊男应道。
但羊男显然知道鼠和羊的某些情况,他的漠不关心表现得太露骨了。回答得也太快,
语气也不自然。
我改变战术,装出对对方已毫无兴致的样子打个哈欠,拿起桌上的书翻动。羊男有
点惶惶然,折回沙发,默默注视我看书。
“看书有意思?”羊男问。
“嗯。”我简单回答。
羊男仍在磨磨蹭蹭。我不理他,继续看书。
“抱歉,刚才太大声了。”羊男低声说,“羊那一面和人这一面时常碰撞,就成了
这样子。倒也不是有什么恶意。再说,你也说了像是怪罪我的话。”
“可以了。”我说。
“你再不能同那女的相见我也觉得不忍,可那不是我的责任。”
“噢。”
我从背囊口袋里掏出3盒“好运”递给羊男。羊男有点惊讶。
“谢谢。这烟我还是第一次。可你不要么?”
“戒了。”我说。
“呃,那好。”羊男认真地点点头,“的确对身体无益。”
羊男把烟甚是小心地放进胳膊口袋里,那里于是隆起个四方形。
“无论如何我都得见到朋友。大老远跑来为的就是这个。”
羊男点头。
“羊也同样。”
羊男又点头。
“这方面你什么也不知道?”
羊男神情凄寂地左右摇头,仿造的耳朵飘飘然晃动不已。但这次的否定比刚才弱了
许多。
“这里是个好地方。”羊男转换话题,“风景漂亮,空气清新。我想你也一定中
意。”
“好地方!”我也赞同。
“到冬天更好。四下里除了雪还是雪,冻得硬邦邦的。动物都睡着,人也不来。”
“一直在这里?”
“嗯。”
我决定再不多问。羊男跟动物一个样,我进他退,我退他进。既然一直在这里,也
就不必着急,慢慢花时间探听不迟。
羊男用左手把右手戴的手套从拇指开始逐个拔出。拔了几次,手套整个掉下,现出
粗糙的浅黑色的手。手不大,但肉厚,从拇指尖到手背中间有烧伤痕迹。
羊男目不转睛地看着手背,又翻过来看手心。这跟鼠的习惯性动作一模一样。但鼠
不可能是羊男,身高相差不止20厘米。
“一直在这里?”
“不,找到朋友或找到羊就离开。为这个来的。”
“这儿的冬天不错,”羊男重复道,“白花花亮晶晶的,无论什么全都冻僵。”羊
男独自噎嗤地笑,硕大的鼻腔鼓胀起来。张嘴时有脏兮兮的牙露出,门牙掉了两颗。羊
男的思维频率总好像不大均衡,弄得房间的空气一伸一缩。
“该回去了,”羊男突然说,“谢谢你送我烟。”
我默然点头。
“你的朋友和那只羊要是能快些找到就好了。”
“是啊,”我说,“你要是知道什么,告诉我可以么?”
羊男浑身不自在似的扭动一会,“呃,可以,会告诉的。”
我觉得有点滑稽,勉强忍住没笑。看来羊男真的不善于说谎。
羊男戴完手套,站起身来,“还来的。几天后说不准,反正还来。”随即眼神变暗,
“不打扰吗?”
“何至于。”我慌忙摇头,“非常愿意见到你。”
我从百叶窗空隙往外看,羊男同来时一样,站在信箱跟前一动不动地盯视漆已剥落
的白箱。尔后窸窸窣窣扭动着让羊皮衣裳贴住的身体,朝东边的森林快步穿过草场。水
平支出的耳朵如游泳池跳台一般摇摇颤颤。身影随其远离变为一个模糊的白点,最后被
同样颜色的白桦吸进树干之间。
羊男消失后我也一直定定看着草场和白桦林,越看越觉得对羊男刚才还在房间这点
难以置信。
但茶几上剩有威士忌酒瓶和“七星”烟头,对面沙发上沾着几根羊毛。我把它同在
车后座发现的LAND CRUISER加以比较:一样的。
羊男回去后,我清理一下思绪,进厨房做汉堡牛肉饼。把元葱切得碎碎的用平底锅
炒,同时从电冰箱拿出牛肉解冻,用中孔绞肉机绞碎。
总的说来,厨房够空的,但一应烹调用具和调味料还很齐全。只要好好铺条路,足
可以直接在此开一家山乡风格的小餐馆。窗户全部打开,边吃边看羊群和蓝天应该相当
不坏。一家老小可以在草场上同羊嬉戏,恋人们不妨进白桦林散步。肯定生意兴隆。
鼠搞管理,我来做莱。羊男也有事可做。既是山乡餐馆,他那怪里怪气的衣裳也会
自然而然地为人接受。再把那个很现实的绵羊管理员作为羊倌算进来也可以。现实性人
物有一个未尝不可。狗也有用。羊博士想必也会来散心。
我一边用木铲搅拌元葱,一边如此呆想。
想着想着,可能永远失去那个耳朵极妙的女友的担忧重重压上心头。或许如羊男所
说,我该一个人来这里才是。我应该……我摇下头,让自己继续想餐馆。
杰!若是杰在这里,各种事情肯定一帆风顺。一切都应以他为核心运转,以宽容、
怜爱、接纳为中心。
在等元葱变凉的时间里,我坐在窗边,再次眼望草场。
8.风的特殊通道
此后3天无所事事过去了。什么也没发生。羊男也没出现。我做饭,吃饭,看书,
傍晚喝威士忌后睡觉。早上6点起床,绕草场跑个半月形,之后淋浴刮须。
草场清晨的空气骤然增加了冷意。白桦灿烂的红叶一点点稀疏起来。冬天第一阵冷
风钻过凋零的树枝掠过台地向东南方向吹去。跑步途中我在草场中间一站,可以真切听
到那样的风声,似乎在宣告秋天的一去不复返。短暂的秋光已然逝去。
由于运动不足和戒烟,最初3天胖了两公斤,跑步掉了1公斤。不能吸烟诚然不大好
受,但方圆30公里没有烟铺,除了忍耐别无他法。每当要吸烟时我就想她的耳朵。我觉
得较之此前我所失去的,失去烟简直不值一提。实际上也是如此。
闲着无事,我做了很多菜。还用烘箱做了烤牛排,把冷冻的大马哈鱼弄软切开,做
了腑鱼。由于新鲜蔬菜不足,便从草场找来大约可以食用的野菜,削鲣鱼干做了炖菜,
用甘蓝简单腌了咸菜。还制了几种下酒于菜以便羊男来时之需。然而羊男没来。
下午大部分时间用来看草场。草场看得久了,竟产生一种错觉,恍惚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