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江春水向东流-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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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家祺突然咆哮:“你要知道这么多干什么?你有什么权力问我?我是中国公民,不是日本间谍。”上校:“你和日本人有来往,你为泰和洋行做事,还有一个不肯说出姓名来的日本女人。她究竟是什么人?”吴家祺站起来,口气冒火:“她是我爱人!她叫片桐纯子!纯子!一个比你旁边的女人漂亮十倍的女孩!这样的回答你应该满意了吧?”少校、上尉和女中尉被“日本间谍”发的这一通无名火弄傻了,三个人面面相觑。
办公室里的这次谈话不像审讯,因为吴家祺与少校仅是一桌之隔,并且只有他们两个人。
上校:“听了你们的口供,又经过上海方面的调查,我们已经证实你说的全是实话。你不是日本间谍,也不是他们的奸细。对不起,吴先生。都怪你那套和服,让我们误会你了。”吴家祺:“你们是什么人?”上校:“我们是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的人,简称
‘军统’,我们就是军统人员。”吴家祺:“你们是干什么的?”上校:“我们从事秘密工作,现阶段主要对付日本侵略者,从他们那里获取政治、军事、经济等各种情报,并对日军、日本特务和汉奸采取秘密行动。”吴家祺:“这么说,你们才是间谍。”上校:“可以这么说吧,但叫‘特工’或许更合适一些。世界上的每一个国家都需要特工人员,需要他们为国家安全服务。吴先生,你具有从事间谍工作的许多有利条件,请别误会,我并不想发展你成为职业间谍或特工。但是,值此外寇侵略、民族存亡的紧要关头,吴先生愿否为国家的安全助一臂之力呢?”吴家祺:“你想让我做什么?”上校:“眼线或者耳目,只是在你方便时候帮帮我们。”吴家祺:“我能为你们做什么?”上校纠正道:“不是为我们,是为国家。至于能让你做什么,只有你答应了,我才可以告诉你。”“是自愿,还是强迫?”“百分之百地自愿。”吴家祺:“不,我不愿意。”上校:“为什么?”吴家祺:“我既不做日本间谍,也不做中国间谍,我支持抗日,但我无意卷入政治或军事,何况,我不能扔下与我同行的这一对母子。”
上校笑了:“你说你支持抗日,你怎么支持?到现在为止,你究竟为抗日做过什么?吴先生,保家卫国,匹夫有责。你是留洋回来的知识分子,更应该为国家、为民族效力才是。至于这一对母子,你完全不必担心,只要你愿意为我们做事,我可以为你们三人提供方便,让你们回到上海。”
吴家祺:“我们的目的地是重庆。”
上校:“我知道你们想去重庆。但我要告诉你,现在重庆是最不安全的城市,每天都要遭敌机狂轰滥炸,最厉害的一天,曾经炸死四千多人,伤者三千余人。相比之下,上海因为有租界,反倒安全得多。你不想让自己和那对母子遭殃吧?”
吴家祺:“他们母子要找丈夫和父亲。”
上校:“救护队跟随部队行动,不会走到重庆去的。吴先生,为你自己和这对母子着想,还是回上海比较好,我可以为你准备一份绝对有效的日本身份证件,再给你们足够多的盘缠,你们可以大摇大摆地回上海,你看怎么样?”吴家祺:“你想让我做什么?”上校:“其实很简单,你认识许多日本朋友,你最好回到他们中间去,为他们做事情,和他们交朋友,把从他们那里得到的有价值的情况,报告给我们上海的同志。”吴家祺:“怎么才能找到你们上海的同志?”上校目光灼灼地望着他:“你想好了为国家做事吗?”吴家祺点点头:“我想安全抵达上海。”上校:“你可以在上海《申报》上登一则寻人启事,内容是寻找失散的妻子,她的名字叫婉君。”吴家祺:“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走?”上校:“证件要从重庆送来,最少需要三天时间。哦,对了,这事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素芬。你在上海行事要特别谨慎,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吴家祺:“你让我到日本人中间去,为他们做事,这和汉奸有什么区别?以后我怎么才能让人相信,我不是汉奸?”上校:“战争结束后,我们和婉君会为你作证,证明你是潜伏在敌后的地下工作者。”吴家祺不再说什么。
崇山峻岭中,一列客车冲出隧道,扯开嘶哑的汽笛鸣了一声,飞奔在山间的高架桥上。
火车摇摇晃晃,旅客昏昏欲睡。吴家祺、素芬和抗儿坐在一排。靠窗坐着的素芬穿着和服,头发高高绾起,俨然日本女人的样子。旁边的吴家祺着高级西装,配上他的金丝边眼镜,完全像日本人。
素芬一脸担心,轻声问:“三少爷,我的心怦怦跳。”吴家祺压低嗓门:“不用紧张,我的东京口音非常纯正。”
日军开始检查旅客。素芬越发紧张起来。吴家祺小声安慰道:“别紧张,放轻松。”
带队的军官来到吴家祺面前,用日语说:“请出示证件。”吴家祺摸出证件,交到他手上,显出一副傲慢之气。
军官看看照片,又看看人:“这位女士有证件吗?”
素芬微微一笑,摸出证件交给他。
军官看完两份证件,询问吴家祺:“你是商人?”吴家祺用日语回答:“是的。”军官:“到前线做什么生意?”吴家祺站起来,压着嗓门严厉地说:“你最好打个电话,询问上海梅机关的柴山中将,他会告诉你的。”军官愣了一下,冷不防指责:“你不该娶中国女人做妻子。”吴家祺发起火来:“混蛋!我可以从她父亲那里得到情报,情报!你懂吗?畜生!”“是,我懂了。”军官啪的一个立正,手捧证件,毕恭毕敬地还给吴家祺,“对不起!麻烦您了。”
军官敬礼离去。素芬松了口气。
钱山漾湖面波光粼粼,四周绿黛青山,风光依然。载着吴家祺、素芬和抗儿的小船咿呀摇来。吴家祺和素芬怀着激动的心情看着周围的一切。
这里好像离战争很远。周围是舔水的飞鸟,是轻扬的芦花,是撒开来的渔网。素芬贪婪地看着周围的景色:“钱山漾还是那么好看!”吴家祺:“枫桥也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有变。”素芬:“吴老爷不在了,你大哥和二哥会不会找我算账?”吴家祺:“当年吴家的大火并不是你放的,再说有我在,你尽可放心。”
素芬:“这一路上,我和抗儿多亏你照应。三少爷,你对我们母子的恩德,我今生怕是
一辈子都还不清的。”吴家祺:“看你说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你还我什么。”素芬:“三少爷,我一直想知道,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吴家祺:“我并不感觉对你特别好,要知道,我喜欢的不是你,你不过是个影子罢了,或许我喜欢的,就是你的影子。”素芬:“是什么样的影子?”吴家祺:“啊,这就难说了。”素芬听了一脸茫然。
晚上,吴家祺来到吴家边门外,敲着门:“大哥!大哥!”
大哥打开门,吃惊地问:“三弟!你怎么回来了?”吴家祺跨进门内:“到里边再说。”大哥往左右看看,把门关上。
张家桌上一灯如豆。张忠民、婉华、张父、张母围着素芬,欢喜地看着她怀里的抗儿。
张母:“来,让奶奶抱抱。”素芬把抗儿送到张母手上。张母将抗儿抱在怀里一个劲地亲他。
素芬问道:“二弟腿上的伤,没有留下后遗症吧?”张忠民:“这是哪年哪月的事了?现在早就好了。”素芬:“二弟的太湖忠勇救国军,队伍还在吗?”张忠民:“在是在,只是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一直没有管我们,让我们自生自灭,成了一支野鸡部队。前几天我已经把队伍改为‘太湖忠勇独立大队’,天马行空,独来独往。”素芬:“镇上的日子还好过吗?”婉华:“还好过呢,人都快要饿死了。”素芬:“是不是收成不好?”张父:“收成再好,也经不住小日本三天两头来搜刮。”张母:“这两天日本兵又到镇上来收粮食了。”
张忠民从衣袋里摸出一张不小的纸来,摊到桌子上:“你看,这是日军以‘大日本陆军津田部队’和县政府的名义发布的告示,说什么‘因需用军米浩繁,本县各村镇人民,按田亩计算,每亩贡献军米一石或银元一百元,不得有违’。”婉华:“如果照办,枫桥镇上的几千号人就会活活饿死。”张母:“再这样交下去,别说过冬,我看秋天都过不了。”素芬:“要是交不出粮食怎么办?”张忠民收起布告:“狗急了要跳墙,交不出来只好拼命了。”婉华:“忠民就是为了收集情报,才偷偷回来的。”素芬:“镇上住了多少日本兵?”婉华:“日本兵倒没有,只有一个班的伪军。吴家大少爷做了枫桥镇维持会长,为日本人办事。”“到现在为止,枫桥镇上就出了他一个汉奸。”张忠民看看怀表站起来,“时间不早了,我还要摇船赶回去。”
张母:“忠民,不到万不得已,你千万不要把队伍拉出来和日本人硬打。”张忠民:“爸、妈,你们放心,我要么不打,要打就把日本兵打得丢盔弃甲、有来无回。”素芬:“二弟,你千万要小心。”张忠民:“我知道。爸、妈、阿嫂、婉华,你们多保重,我走了。”婉华帮他开门:“小心别让人看见。”“知道。”张忠民从门缝中挤出去。
吴家祺拎着一个小布袋,鬼鬼祟祟穿过大厅,欲往天井走。三奶奶突然从一旁闪出,一声断喝:“家祺!你给我站住。”吴家祺冷不防被这一声叫,吓得站在那里看着三奶奶发怔。
三奶奶不是省油的灯,扯开嗓门大喊大叫:“来人哪!快来人哪!不好啦!有家贼啊……”
大奶奶、二奶奶、大哥、二哥、胡管家等一大群人跑出来,纷纷问:“怎么啦?怎么啦?”“哪来的家贼?”
三奶奶从吴家祺手上夺下布袋,放到桌子上打开布结,亮出一堆白白的大米:“你们看,看呀!家里就剩下这么点粮食,他还要往外偷,这不是想把吴家大大小小几十号人都饿死吗?啊?你这个败家子!”
胡管家:“三少爷,这白米,你想送给谁呀?”
二哥:“这还用问吗?明摆着是送给张家的,我没说错吧?三弟,我们吴家弄到今天这步田地,张家的这两个小子可是罪魁祸首,没找他们算账就算是我们吴家宽宏大量。现如今,我们自己的日子都困难得过不下去,你怎么还可以吃里扒外,去接济外人呢?”
三奶奶:“你自己有没有饭吃还是个事情呢。”
大奶奶一言不发,站在一旁唉声叹气。大哥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让大家这么一说,三弟也明白了。妈、二妈、三妈,你们回屋去吧。胡管家,把桌上的米放回去。”
管家收起桌子上的米,与众人离去。
大哥走到吴家祺身边,埋怨道:“三弟,你也太不懂事情了,怎么可以把家里的粮食送给外人呢?”
吴家祺:“忠良要我关照他父母,张家没粮食,我从家里拿一点送给他们,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看见了,我们粮仓里的粮食还多着呢。”
大哥:“我说你不懂事,你还真的不懂事。现如今,这粮食可是比金子还要贵呢。三弟,我实话对你说吧,我这个维持会长帮皇军收粮收了十来天了,还没有收到一颗谷子。期限一到,要是完不成任务的话,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