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爱与死-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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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在这里重叠为同一种命运。20世纪曙光初露,没有哪一个时代的生命意识与自我意识,像我们所处的时代这般强烈,这般急剧高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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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爱与死》 守夜者札记
哲学的回顾(2)
4存在主义: 主体—当下—行动
本世纪初,当寥若晨星的存在主义哲学的先驱者在西方天幕上闪耀着孤光,青年鲁迅便目为“新神思宗”,为之鼓舞不已,积极加以绍介。
这些哲学家在思想上拒绝任何学派,在行动上拒绝任何宗派,完完全全是独立的个人,惟靠存在的热忱寻求自己内在的道路。在他们身上,也许有着无法索解的矛盾和紊乱,如以理性的方式反对理性,在否定本质的同时又保留了本质等等,而在彼此之间,意见也可以很不相同;但是,他们都无一例外地承认存在的首要地位。即使有着对逻辑概念的天生嗜好,只要当他把哲学思索投向生命个体,仍当随即引起智性的激动。
与传统形而上学相反,存在主义者把哲学的所有问题引向个人: 个人选择,个人承担,它无须在经验之外乞求什么作为支柱的东西。如果为了维护传统惯例而以牺牲生命经验的任何部分作为代价,在他们看来,都应在抛弃之列。他们认为,哲学是生命的宣言,灵魂的自白。个人生命的强度与灵魂的深度,决定着哲学的根本性价值。
“存在主义者”作为一个名词,完全可以弃置不用或变换别的说法,但是,我们却无法改变这个瞩目的事实: 他们以属于自己的生命和哲学,不约而同地汇成了现代历史潮流中的一个具有冲决力量的精神运动。今天,这个运动的核心内容,已为人类文明所广泛吸收,并且将血脉般地活在不断走向完善的人类自身之中!
鲁迅正是在这一世界性的现代思潮中创立他的哲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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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爱与死》 守夜者札记
人学:哲学与文学的通观
1存在哲学的必然形态
现代哲学气质的改变,需要有新的表达方式。蒂利希曾经指出,对人的存在的表达方式是存在主义思想家的灾难。的确,这是一种考验。存在与体系是相互矛盾的,也就是说,它无法通过思想进行论证。新的方式应当成为存在者的外显,然而,这种方式或形式在哪里呢?
文学成了存在哲学的必然形态。
2现象学与个人性
在这里,文学可以扩大为一种广义的理解: 它是非逻辑,非体系的,以充满诗意和象征的语言结构,成为哲学释义学的东西。所以说存在哲学家,本来意义上的哲学家,是诗人哲学家,或是隐喻的思想家。
有谁可以说清楚: 《奥义书》和《圣经》是哲学还是文学?奥勒留的《沉思录》和奥古斯丁的《忏悔录》算不算文学?汉诗《古诗十九首》和但丁的《神曲》,算不算哲学呢?哲学和文学所以难解难分,盖源于缠绕二者的共同主题: 人的存在。胡塞尔说,本质即现象。传统形而上学的抽象本质无疑是虚幻之物,尘世中的生活现象才是惟一的真实。文学描写是现象学的。许多作家强调回忆是文学的起因,都因为其中有着纷纭的意象,也即现象的显示。而人作为主体,生命自身的神秘与热情的涌动,又成了抒情文学的源泉。无论哲学或文学,都同样以个人的介入为基础;在个人的主观性上面,彼此达成了一种默契。
尼采对强力意志的核心的阐释是从“艺术家现象”开始的。他认为,
尼采(Friedrich Nietzsche, 1844~1900),德国哲学家,唯意志论者,“超人”学说的宣扬者。生于农村的牧师家庭,就读于波恩大学和莱比锡大学,毕业后在大学任教,后因脑疾离职。主要著作有《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悲剧的诞生》、《道德谱系》、《强力意志》等。尼采思想在世界上产生长期的重大的影响,在我国五四时期,与易卜生成为一代知识者的新偶像。关于尼采,鲁迅在早期的论文中即热情地予以介绍,并给予高度评价,他把尼采同叔本华、克尔凯郭尔及施蒂纳等统称之为“新神思宗”,以区别于黑格尔等人的旧学说,表现了他的现代意识。后来虽然也曾批判过尼采思想中的虚无主义倾向,但并未曾否定其中个人主义的核心价值。
艺术创造是强力意志真正可见的最了然的形式。这样,艺术就并非如黑格尔所称,只是把握世界的一种方式,而是生存本身。尼采说,“艺术家比迄今为止所有的哲学家更正确”,就是在这一意义上说的。
比较其他艺术,语言艺术的优越性在于具有相对确定的意义,所以也就自然成为哲学表达的基本形式。在法国启蒙运动时期,哲理小说盛行一时,不是没有原因的。自孟德斯鸠以《波斯人信札》打开了小说与哲学的通道,接着,伏尔泰写《老实人》,狄德罗写《拉摩的侄儿》,卢梭写《爱弥儿》、《忏悔录》,都竞相把小说作为工具,宣传自己的哲学。我们说文学是哲学释义学的,并不意味着可以忽视它的创始性;可是,除了卢梭,他们都带有哲学家的可笑的理性的自负,文学与哲学对于他们始终是二元的。波伏瓦说:“如果描述本质属于狭义的哲学,那么惟有小说,才能把处于完整的、独特的、短暂的现实之中的存在的原始涌现表现出来。”这种把文学同“存在”直接等同起来的一体化观点,惟有到了存在主义的一代,才有出现和被接受的可能。
3哲学的文学
克尔凯郭尔十分重视文学虚构。他的著作,不是以虚构的方式描述个人的往事,就是在虚构的处境中作着焦灼不安的内心独白。《或此或彼》的头一部分,曾被公认为浪漫主义的一部杰作;在《恐惧与战栗》那里,他亲自加了一个副题:“一首辩证法的抒情诗”。他是爱诗的,他的作品,充满着惟诗人才有的激情。桑德斯认为,叔本华具有一种新鲜生动的风格,而这种风格在任何国度的哲学著述中都极其少见,在德国则根本不可能。这里说的,就是文学风格。罗素说,叔本华的感召力向来很少在专门哲学家那里,而是在文艺家那里。他本人说得很明白: 只有艺术才能获得真正的哲学。对于艺术,尼采更是无比狂热。他试图建立“艺术形而上学”,以艺术反抗真理。他的大部分著作,堪称卓越的文学作品。这些作品,全由不时中断的、跳跃的格言警句连缀而成;他以万物呈示给他的最敏捷又最单纯的表现法,呈现着自己的热烈而冷峭的诗意风格。海德格尔为语言所困惑,最终仍然走向诗。“创作诗与运思一样,以同一的方式面对同一的问题。”他说,诗和思,都是“在存在的田野中犁沟”。被称作“萨特时代的三名士”: 萨特、加缪、波伏瓦,都是左手写人所共称的哲学著作,右手写小说和戏剧的。然而,他们的哲学著作,跟纯粹的思辨哲学并不相同。它们根于对生活的各种体验和情感,许多哲学术语,如“墙”、“洞”、“粘滞的东西”等,都是自创的形象;虽或也有晦涩的时候,但是决不去咀嚼传统哲学的剩饭残渣。萨特表白说,写作是他的存在方式。其实,对所有存在主义者来说,不也同样如此吗?
真正的哲学家,哲学王国保留着他们的国籍,却找不着他们固定的居所。他们不管密涅瓦的猫头鹰是否起飞,就已经风尘仆仆地落在道路之中。他们踽踽前行,漂流四方,或是眷顾低徊,来而复往。总之,脚下没有疆界——他们是自由公民。
4文学的哲学
另有一批酷爱自由的存在者,他们从来未曾正式加入哲学王国的国籍,而国土却印遍了他们的足迹。他们不是古代史官或是行吟诗人的传人,不善于对周围物事作忠实冷静的记录,编造故事以娱人;也不是权门的清客或是象牙塔里的雅士的遗孤,没有卖弄文辞的恶习。文学之于他们,首先不是一种职业或身份,而是不能已于言的内在的生命欲求,犹如剧痛时的呻吟,愤怒时的嘶喊,惊喜时的赞叹,是对于某一莫名的神秘召唤的个人反响。陀思妥耶夫斯基,卡夫卡,鲁迅,都是这样的存在者。他们以丰富的生命内涵和独特的个人气质,创造着他们的文学的哲学。陀思妥耶夫斯基和卡夫卡,对存在哲学家的影响是巨大的。尼采承认,他对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地下室手记》的强烈共鸣,源出于一种“血统本能”。这种“血统”论,最清楚不过地表明了存在主义哲学与文学的亲缘性。
5孤独的道路
在围绕“外圣内王”而展开的古典哲学传统中,在不是播种儒道的种子,就是移植西方体系哲学的根株这样一种完全失去原创意义的现代哲学氛围里,鲁迅孤独地走着自己的哲学道路。
在文学方面,他凭着孤绝的气质和战斗的热情,同样显示了作为伟大的异类的存在。然而,形而上学的哲学观念依然笼罩着我们;文学作为哲学外显的形式,迄今尚未引起人们的注意,更谈不上理解这一形式本身所包含的哲学内容了。长期以来,学者一流只是摘取他的一些警句,杂感中的一些现成的结论,仰望风向标喋喋不休而已。其实,思想只是冒出水面的有限的冰峰;我们迫切需要了解的,是没入海底的部分,以及环绕它浸润它的博大湛深的那一片汪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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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爱与死》危险的意义
存在:绝望的反抗(1)
1走向“边缘”
现在,我们可以回到鲁迅这里来了。
鲁迅的生命历程横跨两个世纪。他的社会—文学活动,主要在20世纪初叶;而他的哲学,在19世纪末,也即青年时代便已大体形成。
作为留学生的鲁迅,重要的事情在于吸收哲学知识和各方面的思想营养;但是,哲学中的生命本体的成分,却早经遗传,以及更早一个阶段的生活经验所奠定了。对他来说,个人经验是远比别人的材料更为重要的。其中,祖父下狱事件是一个带有决定性意义的事件。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一事件,足够影响了他的整个一生。
在他13岁的那年,做京官的祖父周介孚以科场行贿罪,被皇帝钦判为“斩监侯”——一种缓期执行的死刑。为了逃避株连,他不得不服从家人的布置,在乡下过了一段不算很短的流亡生涯。事情所以值得重视,首先因为它牵涉到了整个制度、官场,直至最高统治者;在这里,也就不难找到他毕生向权力挑战的最初始的动机了。乡间生活的体验,使他对周围人群分作“上等人”和“下等人”两大层次的阶级现象有所觉悟,即使后来他变换着使用了诸如“资产者”、“无产者”一类概念,对中国社会的二元对立结构的认识,基本上没有大的改变。以“下”为本位的道德原则,也正是在这一基础上得以确立的。沦为“乞食者”,他固然可以领受到穷苦的农人的同情,但同时又不能不感受到“看客”的凉薄,这样,对于下层社会,无形中造就了一种矛盾的、尴尬的心理。所谓“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便是从此发展开去的一条线索。如果说,所有这一切,都是困于境遇的强迫性思考,那么事件的另一种反应,则促使他返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