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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部分

郁达夫作品集-第1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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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投人好, 是牛马奴妾之不若, 而谓郁文为之乎 ?! (1917年3月7日《日记》)他还说过:“写《沉沦》各篇的时候,我已在东京的帝大经济学部里了。那时侯……谁也想不到将来会以小说吃饭。”(《五六年来创作生活的回顾》)而且,他这次改读的第一部丙类,原设有德语法律科、政治科、德语文科等科别,他转入的是专修德语法律的班,却不入德语文科班。他在遗状中说“改习文学理财”,当然,法律专修班,可以包括理财,而文学只能选修或自修的了。
  长兄事后得知他又改读一部当然很生气,确实责备过他游移轻浮,学志不专。而作者最怕的是“不欲以弟视予”,最恨的是“疑予无行,是以屡告急而不予为之助”,不再汇钱给他,使他不能多买文学书。少年气盛,最易冲动,有时就恨得“口诛笔伐”。《沉沦》里描写的“他恨他的长兄竟同蛇蝎一样”,“因为想复他长兄的仇,所以就把所学的医科丢弃了,改入文科里去。”就是这种“不共戴天”时的气概。有时实在穷不过,他又偷偷地向长嫂陈碧岑夫人诉苦告饶,长嫂总能偷偷地接济他。长兄疑其无行是担心他把钱花到“销金之窟”去了。二、三年后逐渐了解了他的消息、生活情况,曼陀自己本来就爱好文学,不过不希望把文学作正业,做空头文学家,既人各有志,不能勉强,这场龃龉也就以和好如初而告终。至今有人以为如果作者没有这场抗争改读,日后就没有著名作家的成就。若以此而论是非得失,则两者未必存在直接因果。与作者同时代的鲁迅、郭沫若都是在日本医科毕业后成为文学大师的。而且作者改读后的专业,对日后的成就来说,与读医,相差亦无非是五十步笑百步,不过改读后确实使他更方便于把“功课丢开”,专读软文学作品。这与郭沫若异曲同工,各人自有其不同的成功之路罢了。一九八五年还出现过一部由《沉沦》改变的电视剧,姑不论像《沉沦》这样松散的抒情小说是否适宜改剧等等其他问题,对这场龃龉的处理,在《沉沦》那段“口诛笔伐”中寻求戏剧冲突,使多少人有点“找错了对象”的失望。大概与上述论得失者一样,都被一些假象欺骗了。
  第二件没听从长兄的大事是重婚。一九二七年长兄得知作者在上海另有新欢,据作者七月十五日日记,“接北京曼兄来信,大骂”。他“气愤之至”,不听。他的回答是:“现在牺牲的径路已经决定了,我只须照这样的做去就行。”(7月30日《日记》)以后,长兄大概依据当时的法律,只私自同居,不公开结婚,还不算重婚,因此,要他保证不再举行正式婚礼方暂告和解。一九三九年作者在香港《大风》旬刊上发表《毁家诗纪》,嘱旬刊编辑陆丹林,发表后在分寄当局各权要时也寄一份给上海的长兄。曼陀读了,感慨系之,随即在《诗纪》的天格上题诗一首:“明知覆水难收日,犹是余情未断时。一语着君君莫恼,他年重忆毁家诗。”不久,曼陀即遭狙击殉职。这场兄弟间的龃龉至此才最终结束。至于曼陀的这首诗,后来远在新加坡的作者曾否看见,是否还“气愤之至”,就不得而知了。当时曼陀题诗后,剪下《诗纪》全文寄给了已处在抗战逃难中的孙荃夫人。这几页《诗纪》,连同曼陀这最后一首用钢笔题写的诗(原诗无题),在“文革”以前还一直保存在富阳老家里。
  不论是如鱼得水之时,或者是齿舌龃龉之际,长兄对作者各个方面的“内心变革”,都称得上是一个影响最早,也是最大的人。作者自传的第八篇《海上篇》虽只记述他去国赴日,进入一高的事,而事件的背后却从头至尾留着长兄的身影。记述是微妙的,还应看成作者自己也无法否认这种影响的存在。作者在写作这一篇的时候,二次龃龉事件尚处于暂告和解,颇有消长的晚期。当年“气愤之至”的“愤”固已消弭于岁月,而“气”,看来尚如残雪之难以尽溶也。《海上篇》中描写的到日本后个人生活的困苦状况:“皮鞋前开了口,后穿了孔。一套在上海做的夹呢学生装,穿在身上仍同裸着一样;幸亏有了几年前一位在日本曾入过陆军士官学校的同乡,送给了我一件陆军的制服,总算在晴日当作了外套,雨日当作了雨衣,御了一个冬天的寒。”致使他“种下了致命的呼吸器的病根”,不无怨望之意。他怨谁?没有明说,也无须明言。那时节,他还没有考取官费,全部生活、学杂费都是长兄包了的。其实,民初派往日本考察,政府所给的公费十分苛刻,曼陀既偕夫人小弟同行,除保证公事必需及一家食宿开支外,所余已可想见。据说,那件士官学校陆军制服还是陈仪留下的。陈仪与曼陀曾有过一面之交,因而辗转送给了作者。当时中国留学生中,贫寒拮据的也不少,还有甚于作者的。
  诚然,作者的记述都实有其事。十月抵日后至一九一四年七月考入一高前这段时间里,生活和学习的艰苦,作者称之为“必死的努力”,一点儿也不过分。他在国内实际上初中一年还没读满,不仅“半年之中,把中学校的课程全部修完”,而且刻苦学习日语,取得了突出成绩。后来,终成为一个出名的日语通,连日本历史学家、作家增井经夫先生也说:“他对日语十分精通,……他的日本话,故意用模仿江户腔的卷舌音(按:指一句日本谚语——笔者),说得非常好。”(日本《郁达夫资料补编·与我国文学者们交往的有关资料》)。但是,也是十分可悲的,诚如日本老一辈诗人富长觉梦先生所说:“谁想在几十年后,竟然因此而丧生!”“日本宪兵偶然发现了他说得一口流利的日语……他们就残暴地杀害了他”(《回忆郁达夫》)。
  在十分激烈的竞争中考取一高预科后,生活和学习都获得了理想的解决,应该是如释重负了。但作者却在这一篇的末尾说:“于八月底边,送(长兄、嫂)他们上了归国的火车,领到了第一次自己的官费,我就和家庭、和亲戚,永久地断绝了连路。”即使他当时确曾这样想过,而以后的事实并非如此,则留给读者的还是写作这一篇时的怨气!
  一直到引起第二次龃龉的导因自动爆炸,龃龉随之结束,而长兄也接着殉职以后,到这时候,作者才沉痛地,但已只能向长空遥祭地,写下《悼胞兄曼陀》一文来梳理他与长兄的关系了。千言万语他并做一句话:“自先父弃养后,对我实是兄长而又兼父职的长辈。”在他心眼里的长兄,始终是:“所习的虽是法律,毕生从事的虽是干燥的刑法判例,但他的天性,却是倾向于艺术的。他闲时作泼墨山水,很有我们乡贤董文恪公(按:指清中叶的著名书、画家董邦达,富阳人——笔者)的气派,而写下来的诗,则又细腻工稳。有些似晚唐,有些像北宋人的名句。……至于他的行事不苟,待人接物的富有长者的温厚之风,凡和他接近过的人,都能够述说”的。
  今天,人们又颇有兴趣地重新谈论起作者的一生来了,如果忘却、丢开或者回避长兄对作者的关系和影响,我想,至少是缺了点什么吧!
  九  雪   夜
  这一篇,发表时的副题是“自传之一章”,而不像前几篇那样按顺序标明作“自传之九”。是不是另起炉灶?不是。自一九三四年十一月起作者在《人间世》第十六期发表序言《所谓自传者也》以来,每期一篇,前几篇尚能按期发稿,其后三篇却都是在编者陶亢德的紧催严逼下写出来逾期续登的。第八篇《海上篇》写于一九三五年六月底、七月初,此后,故态依旧,应酬频繁。虽作者曾打算“自传也想结束了它,大约当以写至高等学校生活末期为止,《沉沦》的出世,或须顺便一提。”(见1935年9月5日《日记》)可就是坐不下来执笔。一直到一九三六年一月底,为应付刚于一九三五年九月创刊的《宇宙风》的约稿,才写成此篇寄去。内容基本上如原来的打算,是衔接上篇的第九篇,也是自传的结束篇。但因新换了刊登的杂志,故只能说是“自传之一章”了。
  写作此篇之日,正是旧历年节前后的正月初七、八里,习俗难除,作家所谓“家累杀人,甚于刀斧”之时。而且就在这个旧历年底前,蒋介石带着大批随从要员莅杭,其中的军统局长戴笠还亲自登门拜访过作者。他在杭州再也呆不下去了,已决定过完年即日赴闽。这正是离家前夕,心绪不宁。读此篇,总感到作者似有匆忙结束自传的味道,与前几篇委婉细腻的风格有所不同。这一篇是作者在日本真正独立的开始,从一高到八高,面临着十分广阔的留学生活,但已不及细说,所选取的“起伏变革”事件却只“是男女两性间的种种牵引,以及国际地位落后的大悲哀”等两大件。既没有按原计划写到高等学校生活末期,更无机会一提《沉沦》的出世,实在使读者不免憾然兴叹:命运真是太残酷了,何不让他多留下些内心的独白呢?
  他一生留下了为数可观的日记。从目前所见到的资料分析,他养成逐日写日记的习惯,大约开始于进入八高以后。据他的《丁巳(1917年)日记》序:
  “去岁教育部有令留学生各记日记报部之举,亦有倡议反对者,予实亦非赞同此举者也。然日记为人生之反照镜,伟人烈士,其一言一动,多足以移易风尚,而感化世俗。若不逐日记录,则其半生之事业功勋,只残留于国史传中之半张纸上。其一日一时之思想,一举一动之威仪,势必至如水上波纹,与风俱逝耳,是不亦可惜哉!予非伟人,予亦非烈士,然人各有志,时事若草,虽黄河浊水,亦有贯入银河之一日;为鹏为雀,固不能于细蛋时论定也。
  此日记非为教育部令而著,亦非为他日史官之参考而著。要之如赤松麟迹,其一时一刻之变迁移易,俱欲显然残留于纸上耳!丁巳阳历二月十六日夜。”
  似乎这是正式写日记的开始。同年他还劝过婚前的孙荃夫人也作日记(见9月22日信)。一九一九年四月十六日在给孙荃的信中又谈到:“日记最有益于修身,文(按:系作者自称——笔者)自前年正月起,迄今未尝一日阙。”前年正月,指旧历,即一九一七年的二月间,可资旁证。又说:“至今风雨晦迷,神魂不定时,一翻旧时起居注,即觉精神百倍,万虑俱忘。是则日记之能移人情性之佐证也。”这些书简和序文也可以看作是他最初的日记论。十年后,他在一九二七年六月发表的文论《日记文学》中还有端倪可寻:“在日记里,无论什么话,什么幻想,什么不尽人情的事情,全可以自由自在地记叙下来,……因为日记的目的,本来是在给你自己一个人看,为减轻你自己一个人的苦闷或预防你一个人的私事遗忘而写的。……日记文学,是文学里的一个核心,是正统文学以外的一个宝藏。至于考据学者、文化史学者、传记作者的对于日记的应该尊重爱惜,更是当然的事情。”当年他写这些日记论的时候,是想不到半个世纪后的今天,虽然没有人称他为伟人,却是烈士,却是一位新文学史所必须研究的作家的。他按照自己的日记理论,果然在日记里真率地记载了“一日一时之思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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