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灯-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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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湖水,敲打着我们脚下的石块。方湄紧紧地依偎着我,直到看见天上的星星一颗一颗明亮起来,才起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晚上,方湄留我在她的房间休息。在翻开地图讨论了一下明天的活动后,我们俩就像住在一家旅店的陌生人一样,各自倒在一张床上睡了去。
在梦中,似乎方湄吻了一下我的脸。我几乎能感觉到她细细的呼吸和她身上的那股淡淡的好闻的气息,但我并没有睁开眼睛。我感到她的举动自然而亲切,我静静地侧着身躺着,就像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清楚一样。
第二天刚上班,方湄就去请了假,出乎她的意料,图书馆带她实习的老师一点也没有为难她,马上就同意了她的请求。方湄很高兴,回来就把我从床上拽了起来,让我立即陪她一起去汉口买船票。没过多久,我们就用力挤上像沙丁鱼罐头似的塞满了人的公共汽车咯噔咯噔地跳动着往武昌通往汉口的轮渡码头驶去。沿街低矮的房屋,因年代久远而发黑的墙面,和路上杂乱的人流和车辆,都让人感觉到武汉这座城市的嘈杂,纷乱和破旧。所以,当我们在长江大桥脚下的中华门轮渡码头下车后,面对开阔的江面和对岸高耸的龟山和山顶上像火箭一样直刺云天的电视塔时,心胸为之豁然。
我们乘轮渡过了江,到汉口的江汉关码头买了第二天到南京的船票后,方湄带着我在繁华的江汉路转了转。路过一个邮电局时,我进去给家里挂了个长途,把我的行踪告诉了他们。然后跟着方湄,按照她昨天晚上构思好的计划开始边走边逛。
这是一次精心设计的武汉美食之旅,她和我先到五芳斋吃了个豆沙包,又转过头来到四季美买了一客汤包,从四季美出来,沿着中山大道还没走多远,我们又到蔡林记吃了一碗热干面,然后方湄又把我领到做豆皮最正宗的老通城饭店去吃了一顿豆皮外加一碗甜甜的血糯粥,我以为这次美食之旅到此将要告一段落,实际上,也可以告一段落了。可她还意犹未尽,腆着肚子又把我拉去吃了一顿瓦罐鸡汤才真正结束。
我很奇怪她对这里的街道和老字号的饭店会如此熟悉,方湄笑着说,“你没看到,我都已经晒黑了吗?”
方湄拿下她戴的草编的宽檐遮阳帽,让我看她的脸。说实话,从昨天见到她到现在,我倒还真没注意到她的脸变黑了很多。不过,她被晒成红褐色的脸和胳膊,却显得很健康,很有活力。
“还好,只要眼睛不变小就没关系,你知道,老外穿着比基尼花大钱到沙滩上暴晒就为了把皮肤弄成你这种颜色。”我逗了逗方湄。
“你是说我的眼睛小吗?”方湄故作严肃地戴上了帽子,“那你是喜欢大眼睛的女孩了?”
“不,异性相吸嘛,我的眼睛不戴眼镜都已经够大了,再找个和自己一样的人,岂不有重复之感,整天和另一个自己在一起,也很痛苦。我又不像个女的,可以每天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烦。”
“那倒是的。”
方湄板着的脸松弛了下来。
出发前,方湄坚持要我和她一起穿上在江汉路买的两件白色短袖的圆领衫。我看了看她胸前印着的那条腾空而起大黑鲨,又低头看了看我自己的白圆领衫上的一模一样的大鲨鱼,感到我和方湄走在一起像一对洋娃娃。还好我自觉我的模样显得比较成熟,以这副打扮走在方湄身边不至于太过俏皮,也就接受了方湄的建议。
我们从汉口码头上了船,在一间四等舱里放下了我们的行李后,就到了舱外,站在船舷后面看我们乘坐这艘江申轮鸣响浑厚的汽笛慢慢离开码头,向下游驶去。这时正是下午3点多钟,太阳照在江面上,光辉耀眼,从江上刮过来的风带着一股温热而潮湿的气息,把我和方湄身上的宽大的圆领衫吹得呼呼作响。望着越来越开阔的江岸,和逐渐多起来的青色的芦苇荡,方湄突然伤感起来。
“过去,我很想让爸爸暑假的时候带我坐一次轮船,可他总是一天到晚待在画室里不停地画呀画,画呀画,要不就去山里去写生,怎么也找不到时间,每当我抱怨的时候,他就说以后,如今真的到以后了,他却没有了。”
看着腾涌而去的江水,方湄轻轻地把头扭到了一边。
“我也很喜欢坐船。不是那么快,很稳,而且一直是在河上走,不像火车在铁轨上走那么费力,而且,它的笛声听起来很浑厚,不管远近,听起来都不刺耳,对了,你看,还有江鸥在飞。”
江面上,一群灰白色的江鸥,正迎着船头的浪花在上下翻飞。其实,我是乱说一气,因为我不知道在这个时候说什么才好。
“不过,现在有你陪我也很好。”方湄把头扭了过来,伸手搂住了我的一只胳膊。“我就是因为想坐船才申请来武汉实习的。”
黄昏时分,我们早早吃了晚饭后,就到船尾的甲板上看落日,直到江面上洒满金黄色的月光,才回船舱休息。第二天早上,我们又早早起来,和很多人一起挤到船头的甲板上,看太阳缓缓从地平线上升起。弥漫在江面上的白色的雾气也一点点散去,高耸的船头像剪刀似的把江水像绸子一样裁成了两半。白色的浪花飞溅而起,在风中变成细细的水沫,向人的脸上飘来,新的一天,就这样带着新鲜而潮湿的空气开始了。
我突然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动,在灿烂的霞光中,我忍不住吻了还是睡眼惺忪的方湄的脸。这也是我到武汉后第一次吻她。
“原来你还没忘记我呀,我还以为你失忆了呢?”方湄就像是在端详一个陌生人,回头看了看我。
“哪里,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我知道她在说什么,一定是我这两天无意中流露出来的对她的距离感让她心有芥蒂,我把她往怀里紧紧地搂了搂。
“真的?那,再吻我一次看。”方湄抬头看着我。
我低下头。这次是吻在她的嘴上。她的嘴唇温暖而湿润,让我感觉就像是照在身上的阳光。
轮船在江面上平稳地行驶,不时可以看见逆江而上的船只鸣响汽笛,与我们擦身而过。那些站在甲板上和船舷上的乘客,和我们一样的激动,隔着奔涌的江水,我们互相招手,大声叫喊,就像久别重逢的故人一样。虽然我们并不相识,可能将来永远也不会相识,但在这条流淌不息的大河上,我们却都想问候对方,认识对方,并祝福对方。
也许是身在这艘远离了纷纭人事的客轮之上,也许是眼前这条永不停止日夜奔腾的江水,使大家第一次意识到了人生的短暂,也因此让我们变得如此单纯,又如此真挚。
我突然希望这条船一直在长江上航行下去,像这不停息的,在阳光下散发着潮湿的水腥味的江流一样,驶往无边无际的大海,永远不要靠岸,永远不要停下来。
下午,方湄拉着我一起到轮船上的录像厅里把香港导演吴宇森拍的《英雄本色》又看了一遍。像我平时去过的那些录像厅一样,这艘轮船上的录像厅也是在前面的一张桌子上摆上了一台投影仪,观众席是一些凌乱的折叠椅,地板上也扔满了瓜子壳和烟头。所不同的是,挂在两侧舷窗上的黑色的幕布不时被江风吹起来,给这个闷热的空间里不仅带来一丝亮光,也带来了一些新鲜的空气。
方湄可能把这个录像厅当成了舞厅,在临出发前突然想换条裙子,所以当我们走进黑糊糊的录像厅时,影片已经开始了。随着一阵枪声响过,周润发扮演的小马哥西服革履,穿着风衣,咬着火柴棍,手拿双枪出现在银幕上,这个镜头我已经看了不止一遍了,可方湄却是第一次看这部片子。也许是以为这部片子和那些制作粗糙演技拙劣的港台电影没什么差别,一开始,她就像录像厅里的很多女观众一样,一边看一边劈里啪啦地嗑瓜子,还不时回过头来吻我一下。可不久她就手里拿着瓜子发起了呆。在影片结尾,当重情仗义的小马哥在与对手枪战中饮弹身亡时,方湄居然把脸搁在我的肩膀上,偷偷抹起了眼泪。好在第二集马上接着播放,周润发又以小马哥的孪生兄弟Ken重新回到银幕上后,她才破涕为笑,在突然响起的嗑瓜子声和打火机声中一口气嗑了一把瓜子。
显然,小马哥为朋友不惜两肋插刀的古典情怀深深感染了方湄,当然,这里也不排除周润发俊朗的外形和潇洒的举动所具有的吸引力。不过,从录像厅出来后,我们站在船舷上,看岸边起伏的芦苇像绿色的烟雾一样时隐时现,方湄直言,与大块头的周润发相比,她还是喜欢我这种个头适中的人。
这倒不是自卖自夸,我和方湄站在一块,还真像一对金童玉女。而这种感觉是我过去和桃叶在一起时所没有的。以前,我总觉得桃叶像个谜,她似乎生活在两个世界里,在另外一个我所不能了解的世界里,我是不存在的。只有在当下的这个世界里,我才能铀难劬χ锌吹阶约耗:挠白印H缃瘢淙晃叶运畹牧硪桓鍪澜缬兴私猓梢廊桓械嚼Щ螅抑傅牟皇嵌阅歉鍪澜缋Щ螅嵌运稳绱酥粗谀歉鍪澜绺械嚼Щ蟆?/p》
我不知道,如果我把这个故事讲给方湄,她能不能够理解,我想,或许,对她来说,这不是能不能够理解的问题,而是愿不愿意接受,又愿不愿意选择的问题。这才是关键的问题。我想起了高前曾经对我说的,像桃叶这样的女孩已经不多了,难道他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吗?这时,我忽然意识到,高前是武汉人,我应该在武汉和他联系一下才是,很有可能,他已经回到武汉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怅惘,如果真的是这样,我的这次南京之旅似乎也太过简单了,实际上,我之所以愿意陪方湄回南京,有一大半没有说出口的原因,就是想看看高前,还有大胡子他们的情况。
“江水要是能倒流就好了。”看着滚滚东逝的河水,我感慨了一声,“这样我们就可以重新回到武汉了。”
“是的,我刚才也这么想,我真希望我们的旅行现在刚刚开始。”方湄也喃喃自语道,“今天我们在船上再睡一夜,明天一大早就要到南京了。”
她把身子往我身边靠了靠,似乎也有些惆怅。
江上下起了蒙蒙细雨,细细的雨丝凉飕飕的吹到了我们的脸上和裸露的胳膊上,浪花好像也大了起来。天空的倒影在像镜子一样的江面上一下子消失不见了,江水清冽,有一种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随着雨雾渐浓,我们的轮船再次鸣响了汽笛,那悠长浑厚的声音就像寺庙里的钟声一样回荡在江面上,久久也不消散。
我知道方湄没有说出口的是什么,但是,我可以肯定,她所想的和我所想的一定不一样。
在船上的最后一个晚上,我们睡得很晚。在黑暗的船舷边,我和方湄数着岸边的航标灯,一直到记不清楚具体的数目才回去休息。而这时,船上几乎所有的人都进入了梦乡。当我们回到船舱时,甚至连一个打鼾的人也没有了。在这样一个宁静,清凉的雨夜,似乎每一个人都在梦中找到了自己的那个不为人知的却又是充满了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