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灯-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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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知道她去了哪里吗?我是她大学同学。”我尽量把自己的惊讶降到最低限度,以免这个姑娘把我当成一个不怀好意的人。
“不清楚。”对方抱歉地笑了一下,摇了摇头。“离开公司的时候,她只是说她想休息一段时间,没说别的。”
这正是方湄做事的风格。看来,她是真的离开这里了。尽管这让人感到很意外,有些难以置信,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从方湄的公司出来后,我立即叫了一辆出租车,往她住的地方赶去。一路上,我不停地想,她究竟是为什么要离开现在的公司,又到哪里去了?记得春节前我们见面时,似乎她还说自己对现在的这个工作比较满意,而且,我想,以她的性格,一般是不会与别人产生矛盾和冲突的,那还有什么工作比现在的更适合她呢?难道,是她出了什么意外?
也许是为了和我的心情相映衬,我们的车几乎每走一步都会遇到一个红灯,常常是刚通过一个路口,没开多远就又得停下来,只能像蜗牛一样跟在一大堆车屁股后面慢慢往前挪动。在远远地看到前面的路口又出现了一个红灯后,穿着制服打着领带显得文质彬彬的出租车司机终于露出了本色,拍着方向盘大骂了起来,说真应该让市里的头头脑脑也来吃这么一串冰糖葫芦,这样他就不会天天忙着在电视里开会讲话了。
我当然不会这么着急,尽管出租车的计价器在不停地往上翻动,每跳一个数字都让我的心里咯噔一下。可能是车内的空调温度比较高,我觉得车内有点闷,就打开了车窗,呛人的油烟味,马路上的喧哗声,还有明晃晃的阳光和初春略带寒意的空气一下子涌了进来,这让我的心情稍微平静了一点。我尽可能不让自己的情绪陷入怪圈,因为,我很难控制住自己在这个时候不去胡思乱想,显然,方湄真要是出了什么意外,那也已经是发生过的事了,既然发生过了,我也就没必要再为这件已经发生过的事着急了。我想,如果方湄真的就在这段时 间里发生了意外,那也实在太像电影了。
可世界上的事就是这样,越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真还就有可能发生,那些看起来像假的事情也往往是真的,其实,真正发生的事也只会比电影里和小说里描述的更假。所以,当车子在距方湄家还有两三百米的地方又一次被堵住,开始一点点地往前爬后,我终于忍不住把早已捏在手上的钞票一把塞给了司机,拉开车门从车上跳了下来,然后提着包,像杂技演员踩高跷一样,在突然的刹车声和一些司机骂我找死的声音中,从被汽车挤得满满的街道中间一蹦一跳地冲到了路边。
说实话,我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虽然我也知道方湄不会有什么事,但我还是不能控制自己。为什么要控制自己呢?我一边在人行道上左冲右突一边问自己,控制自己干什么呢?既然我们高兴时从来不需要掩饰自己的笑,那又何必在痛苦和紧张的时候掩饰自己的情绪呢,让自己焦虑一下,痛苦一下,甚至像小孩一样无所顾忌地大哭一场,不是很好吗?
因此,当我满头大汗地跑到方湄住的那一层楼时,我已经不再紧张。在楼梯口,我擦了擦脸上的汗,让自己的喘息完全停下来,然后才慢慢地走到她的屋门前。
在脏兮兮的防盗门后面的木门上,有一张用图钉钉着的纸条。
这下,连敲门也省了。
方湄果然又跳槽了。她似乎算准了我会来,在纸条上给我留下了一个地址,告诉我这几天她都不回家,让我回来后直接到一个地方去找她。我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从门上扯下了那张纸条。
不知是她心血来潮,还是不得已而为之,她纸条上说的那个地方,远在城市的另一头。从这里出发,等于是横穿大半个上海。我看了看表,再过一会,下班高峰就到了。这真让我头痛不已。我掏出一支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楼梯的外面,是肮脏的苏州河,一艘小汽艇无声地从水面上驶过,溅起一片混浊的浪花,河堤下是一个熙熙攘攘的菜场,一股夹杂着鱼虾、油炸臭豆腐和各种蔬菜的气味像看不见的浓烟一样从下面不停地飘上来,一侧横跨苏州河的拱桥上,几辆出租车正鸣着喇叭驶过,远处,是外滩附近那一片连绵的高楼,柔和的阳光正在一些建筑的尖顶和越来越多的巨大的广告牌上闪耀。
这就是方湄每天看到的风景。我想,除了这些,她还能看到什么呢?我的眼前突然出现了凤凰那座小城,此刻,在沿江的吊脚楼里看到的是什么呢?是对岸那一片黑色的吊脚楼后青翠的群山,还是飘在哗哗流淌的河上的那一阵若有若无的烟岚?是在河边洗衣的妇女,踩着被水淹没的石碇跳向对岸的小孩,还是身笳谘亟值牡昶汤镏谱髯呕粕慕堑男』镒樱屯蝗幌г诿致琶拙葡阄兜某こさ男∠锢锏挠凶乓徽旁苍驳拿媾拥墓媚铮克撬渴切〕拢翘乙叮故俏宜蝗鲜兜娜酥械囊桓觯?/p》
夕阳西下,在这个同样的黄昏,在不同的地方,它正一点一点地下沉并折射出不同的光线,两条潺潺的河水在我的眼前也各自一如既往地向远方缓缓流去,它们或喧哗或沉静,有如我所经历过的生活一样不可挽留,不可重复,更不可能交叉。而我只能站在这里,只能静静地看着它们无声地流淌,在光影中默默地变化,却不能为它们做些什么。
因为,这脚下的一切离我就像凤凰那座小城离我一样遥远。而且,即使身在凤凰,我改变的也只不过是我自己而已。
但这只是我的感觉。我相信,无论是小陈,桃叶,还是方湄,她们看到的一定和我不一样。
话又说回来,为什么要一样呢?
在路灯下,我又把方湄留给我的那张纸条掏出来看了看,再次确认门牌号码无误后,在看门老头怀疑的目光下,硬着头皮迈进这所幼儿园的大铁门。我很难相信自己的眼睛,方湄的新工作居然是在一个幼儿园里,她在干什么呢?喂小朋友吃饭,撒尿,还是在给那些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小孩擦屁股?
看到院子里摆放的那些巨大的积木,滑梯,和墙上用彩色瓷砖拼出来的兔子,狗熊,大白菜什么的,我简直要笑出声来。我想起那些让人困惑的童话,有时候,真不知道它们到底在说些什么。比如,格林兄弟的一个残忍的童话叫《聪明的汉斯》,说汉斯这个小孩,会把一只鸡的眼睛挖下来送给要它的人,还有《伊索寓言》里的一则《人和狮子》,当人看到大力士海格里斯把狮子踩在脚下的塑像时,兴奋地回头对身边的狮子说,还是人的力量大,但这头狮子的智商和他的头是成比例的,很快就还此人以颜色,告诉他,这个塑像是人弄的,如果是狮子来搞,那踩在脚下则会是海格里斯。当然,我也还想起了《卖火柴的小女孩》、《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和《皇帝的新装》,还有乱七八糟、充满暴力的迪斯尼动画片《猫和老鼠》。
我以为我会顺着这个思路一直想下去,但最后,我想起的却是中国的《三个和尚》和《崂山道士》,它们的意思都很简单,都是教育我们应该做什么样的人不该做什么样的人的,和我们的杂志一样。毫无疑问,我在走廊上对自己说,我喜欢中国的童话,因为它们的用意很清楚,所要传达的东西也都很明白,不像外国的,常常让人不知所云。它们更像生活本身,混乱、模糊、残忍,而不像我们的东西,是从生活里提纯出来的,它打去了那些刺人的棱角,变得更容易理解,也更容易把握。
跟着一阵忽大忽小的舞曲声,我走到了一个房间的门外,闪亮的灯光从敞开了一半的门里射了出来,十几个身穿不同颜色泳装的长腿姑娘正在里面来回走步,一个穿黑体操服的教练模样的女人在一边喊着口令,不停地叫那些穿着吓人的高跟鞋的姑娘们抬头,转身,挺胸,看样子,她们都累得够呛。尽管里面什么取暖装置也没有,但每一个人的脸上都亮晶晶的。我以为我走错地方了,转身正准备走,忽然看见方湄一甩扎成马尾的长发,和那些姑娘一起精神抖擞地转过头来。
直到我们在一家小饭店里坐下来吃饭,方湄还兴奋地对我唠叨个不停,但我对她有些不冷不热,只是偶尔点点头,表示在听她说话。因为,我迟钝的思维还没有完全适应眼前的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倒不是说她决心当幼儿园阿姨让我措手不及,或让我不满,如果真是这样,我自然不会这么无动于衷。
她告诉我,她已报名参加了上海市第一届青春风采大赛,而且已经通过了预赛。我一听,就明白了。狗屁!什么青春风采,青春礼仪大赛,说穿了就是选美大赛。这就像我们的杂志,上面规定,凡是遇到白领二字,一律改为办公室里的年轻人一样。只不过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专有名词罢了。其实是一回事。
当然,我不动声色,一边一口一口地啜着啤酒,一边想我究竟该怎样表达对这件事的意见。我看着方湄因为激动而红扑扑的脸,真恨不得掀开她的脑袋瓜看一看,里面究竟是哪些东西搭错了,让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竟然一口气要了四瓶冰啤酒。显然,她已经为这项比赛而痴迷。
“哎,你怎么了?又不是你参加,不至于紧张得脸都变形了吧?”她像个老酒鬼一样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我在为你着急,你长得又不漂亮,而且,有点胖,不过,我先声明,我是喜欢胖一点的姑娘的。我又没钱替你通路子,你说你到时候什么也没混到,工作又辞掉了,岂不是赔了自己又折兵?再说,你就是侥幸弄到了冠军又能怎么样呢?”
我这么说都是替她着想。完全是开诚布公,实事求是。
“你是评委吗?”
“不是。”
“你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吗?”
“不清楚。”
“你问过别人对我的印象吗?”
“没有。”我说。我有些明白她为什么要问我这些问题了。
“这就对了。”她得意地笑了起来。“就是因为这个,我才去参加的。像奥运会一样,我是重在参与,结果怎么样,我并不在乎。正好原来的工作我也做腻了,刚好有这么一个机会,我为什么不试试呢?”
“很好,我就知道你是这么想的。”我用酒杯碰了一下她握在手里的空酒杯,也一饮而尽。“还有什么,接着往下说。”
不用看她的脸,我知道。这一次,总该轮到她惊讶了。
随着这届青春风采大赛一天天临近,我也一天天紧张起来,而且,真的就像方湄说的那样,把脸都紧张得变了形。因为第二天回到社里后,我立即被社里委以重任,负责报道这次礼仪大赛。为了在第一时间采访大赛的获奖者,并在第一时间写出有深度的文章,我到上图去查了一下国外还有香港选美方面的东西,又通过大赛组委会,拿到了一些可能获奖的选手的照片和材料,想预先熟悉一下情况,以免到时候措手不及。
不出所料,这里面根本就没有方湄的名字。不过,为了不打击她的积极性,我没有把这个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