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飞震撼-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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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近千名观众,丛飞激动地说:“说实话,我都不敢看这个戏,戏中的情节让我回忆这么多年自己经历的许许多多事情,心情非常激动。可是,我的病不能让我激动啊,我只好躲出去。”丛飞说,“我要继续做第九次化疗、第十次化疗,努力战胜病魔,争取做更多有意义的事情!”
这时,近千名观众全体起立,长时间鼓掌,向台上的丛飞和演职人员表达深深的敬意,场中不时有人高喊:“丛飞,好样的!”“丛飞,我们爱你!”
演出大厅成了泪水的海洋。
歌手与乞丐(1)
楔子歌手与乞丐
1
那双手很脏很黑。那双手很僵硬。那双手疤痕累累。那双手的指关节肿大而且指甲残缺。那双手是手又是脚。此刻那双手不断拍击着水泥地面,地面便腾起一缕缕尘灰。
黑漆漆的夜空。黑漆漆的脸。黑漆漆的手。黑漆漆的生命。一个下肢瘫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乞丐,一个用手走路的人,面前摆放着一只黑漆漆的残破瓷碟。夜色中,我们几乎看不清他的模样。其实用不着看清。乞丐自古以来是属于墙根和角落的。乞丐是文明社会中经常被遗忘和忽略的最彻底的草根族,即使路过的我们扔下一点零钱几枚硬币,也是为了忽略和遗忘。
给点钱吧,给点钱吧……
为引起过往行人的注意,乞丐瘫坐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双手响亮地拍击着地面,鸡啄米似地不断鞠躬叩首,向每位拾阶而上、进入文化宫的观众哀声乞讨。初春的晚风凉嗖嗖的,猛烈地从门廊掠过,他的声音在风中颤抖。给点钱吧,给点钱吧……
街上,欢声笑语潮水般涌来。红男绿女、老人孩子正从四面八方朝文化宫汇聚。绝大多数人视若无睹地经过那个乞丐的身边,你说我笑进入灯火辉煌的大厅,把夜色留在外面。偶尔,有人朝那只黑漆漆的碟子扔下一枚硬币或几角零钱。风中,飘落的纸币会翻滚开去,那只黑漆漆的手就迅速地把纸币捉住,放回碟子,再用几枚硬币压住。
文化宫的高音广播响彻夜空:“女士们,先生们,为帮助失学儿童,推动希望工程,我们特别邀请了十几位全国著名歌星、笑星来我县进行义演。请大家踊跃购票,请大家踊跃购票……”今夜,湖南省汉寿县文化宫一改往日的寂寥落寞,门前车水马龙,热闹非凡,成了县城人关注的中心。
给点钱吧,给点钱吧……
在绚丽多彩、闪烁不停的霓虹灯下,在震耳欲聋的广播声中,在随着人潮车潮滚滚涌来的欢声笑语中,乞丐那凄楚而细弱的乞讨声几乎被淹没了。
车流中,一辆银灰色中巴急驶而来,停靠在文化宫门前。
2
本书的主人公——丛飞出现了。高高的个头,健硕的体魄,燕翅般的浓眉,亲切的、带些孩子气的微笑……
他和十几位男女演员鱼贯下了车。为节省时间,演员多数已经化好妆,灯光下,男性个个神采奕奕、风度翩翩,女性个个唇红齿白、花容月貌。他们和她们大都是全国知名的演艺界巨星或新星,每到一地都会有大批的“追星族”为之尖叫或者流泪。为了赶场,这些无论年龄多大都被称为“帅哥靓妹”的人几乎天天在空中飞来飞去,常常刚含笑走下舞台,还来不及揩去脸上的油彩,就急忙赶赴机场,从一个城市飞到另一个城市。他们的金嗓子给人们带来无限的快乐,同时也让他们财源滚滚。他们唯一的苦恼就是我们的国土实在过于辽阔广大,使他们在乘飞机“走穴”时深深体会到红军长征时的艰难困苦。
与那些大红大紫的巨星级人物相比,来自深圳的青年歌手丛飞的名气显然不够大。不过,那些常组织各类演出活动的“穴头”、演艺界的朋友、通过观赏演出已经熟悉丛飞的许多地方文化界领导,都特别喜欢一而再、再而三地邀请丛飞。
因为丛飞被誉为舞台上的“开心果”,他的节目看不够。
——丛飞有一条高亢、圆润、柔情的金嗓子。他的歌声有金属般的光泽,富于穿透力,被专家称为“中国最美丽的男高音之一”。站在舞台上,他总是激情满怀,鲜活灵动,好像每个细胞、每根神经都是为艺术而生的。
——丛飞有很高的模仿天赋,饰演领袖人物惟妙惟肖。他撇着两腿学赵本山走路,缩着脖子学刘欢唱歌,用鼻音模仿二胡,学什么像什么,经常博得满堂彩。
——丛飞还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小魔术和可以乱真的口技,现场发挥也很会造气氛,因此丛飞很有台缘儿,原定给他三五分钟的一首歌,常常十几、二十分钟下不来,笑声掌声不绝于耳,那些赶场的演员急得在后台直跺脚,生怕误了飞机。
——最重要的是,丛飞在演出费上从不讨价还价、斤斤计较(同时也是因为他承担着那么多贫困孩子的学费,太需要钱了)。他的口头禅是:“行啊,你就看着给吧”。而且无论多少,他的演出总是一样的激情和精彩。
此刻,丛飞随着众多演员步上文化宫台阶。他长得高大威猛,肩宽腿长,举止动作刚健有力,在人群中很是显眼。与其说他是声乐演员,不如说倒很像个体育棒子。这天晚上他穿的是普通的白衬衫、灰夹克和黑长裤,手中的提包里装着他心爱的、也是唯一的一套白色演出服。演员们或者相互间小声攀谈,或者目不斜视地匆匆登上台阶,朝文化宫门口走去。在这种很土的小地方,尤其又在夜晚,一般来说,他们不期望追星族发现他们的身影并为他们尖叫。
丛飞一眼注意到他——瘫坐在台阶上的那个中年乞丐。或许是乞丐那悲伤而凄怆的神情让他动了恻隐之心,或许乞丐眼神深处倏然闪过的一丝什么光亮吸引了丛飞。丛飞停下脚步。
给点钱吧,给点钱吧……
夜色中,灯辉下,人流中,乞丐鞠躬叩首,哀声乞求。同行的其他演员消失在灯火辉煌的大厅入口,丛飞却在乞丐面前蹲下来,目光透着温和与关切。
歌手与乞丐面对面。
是的。这是一个悲惨的生命。一位下肢瘫痪的残疾人。绵软而细瘦的双腿面条似地缩在裤管里,不规则地弯在地面上。黑漆漆的瘦脸上,胡子扎撒着,眼神里弥漫着哀伤、绝望和漠然,甚至还有一点点看透世态炎凉之后的玩世不恭。
从飞和蔼地问他,你叫什么名?
乞丐略微一愣,迟疑地说,我叫胡诗词,诗歌的“诗”,歌词的“词”。
胡诗词行走江湖多年,是见过世面也饱尝过世态炎凉的人,许多年来,除开那些负责市容市貌、社会治安的管理人员,从没人问过他姓甚名谁。胡诗词惊讶地发现对面这个人笑容很和善,目光很纯净,像孩子一样透明。
丛飞听了他的名字,嘴角一弯笑了,眼睛眯成一条缝。哦,你的名字很有意思,爱好文学吧?
胡诗词脱口说道,是啊,我做梦都想当作家。
说完,胡诗词才觉得这话说得太冒高、太轻狂、太不可思议了。在世人眼里,甚至在他自己的眼里,乞丐与作家之间何止是天壤之别,简直就是人鬼之别、阴阳界之别、天堂和地狱之别!一个穷困潦倒、下肢瘫痪、没读过几年书的乞丐想当作家,这话让世人听来,甚至让他自己听来,都觉得有点像梦话、傻话、臆想、狂想。可有谁知道有谁理解?这真是他少年时代的梦想,是他坚忍地深藏于心、从不示人的一种苦痛、剧痛、长痛啊!但是,此时此刻的胡诗词又很惊讶,从小到大,他见过的冷漠与白眼太多了,面前这个年轻人刚刚从世界的另一端、从一个遥远的城市走到他面前,却像老朋友一样蹲到他面前。年轻人的眼神是那样的清澄,神情是那样的自然和亲切,这让胡诗词莫明其妙地突然有了倾诉的冲动——把爹妈都不知道的心窝子里的秘密一下掏出来了!
但想想现实、宿命……看看这双手,这双很脏的手,这双历尽沧桑的手,这双手指弯曲而僵硬的手,这双当手又当脚的手。这样的手似乎只配端着黑漆漆的碟子乞讨,这样的手怎么可能去握一支羽毛般轻盈的笔,在洁白的纸上书写,或在漂亮的电脑键盘上飞舞?
丛飞说,看你这样子,已经人到中年了,总不能一辈子靠乞讨为生吧。
胡诗词一脸的麻木。他淡淡地说,我从小双腿残疾,家里又穷,小年三年级就辍学了。现在爹妈兄弟都有各自的生活,不管我了,我什么都不能干,不乞讨还能干什么?等死呗。
丛飞蹲着不舒服,干脆一屁股坐到台阶上。一个残疾人想当作家——这个特别的、出奇的理想,的确让丛飞觉得很有趣。他认真地说,身残心不能残啊,你的理想倒是不错,很迷人,很远大,可只有小学三年级文化是远远不够的,哪有小学三年级文化能当作家的!
胡诗词苦笑着说,我想继续求学,可上学也需要钱啊!他把那只装了些散币零角的黑漆漆的碟子拢到膝前说,这些就是我的吃饭钱,这些年我能活下来就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有钱去读书!
演出大厅里响铃了。
胡诗词说,爷们儿,刚才我看你是坐演员的车一块过来的,是来演出的吧?里边响铃了,你该进去了。
丛飞想了想说,哎,你想看演出吗?
想是想,可……
话音未落,丛飞起身拿起那个黑漆漆的碟子,把那些散碎币子哗地往胡诗词的衣口袋里一倒,然后身子一转,拿个蹲姿说,来,把手搭我肩上,我背你进去!
胡诗词惊得眼睛大张,不知所措。不不,不行!他连连摆手,一个劲儿往后躲。他从未见过这样热心的人,不知怎么拒绝才好,你是大明星,我是个要饭的,你怎么能背我……
丛飞爽快地说,咱们认识了就是兄弟了。来吧,别客气,我这人从小就这个脾性,说了就算,说了就办。
我我我浑身这么脏,再说也、也没钱买票……胡诗词激动得有些口吃了。
哪来这么多没味儿的屁话,上来!丛飞那两道剑眉高高一扬,一副不容分说、不得违抗的样子。
胡诗词把黑漆漆的双手在脏兮兮的衣服上抹了抹,然后小心翼翼搭上丛飞的肩头。丛飞膀大腰圆,背着身残体弱的胡诗词毫不费力。走到大厅门口,他一手托着胡诗词,一手掏出10元钱递给收票员。
两位收票员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半张着嘴,傻了。
丛飞把胡子拉茬、蓬头垢面的胡诗词一直背到前排,找了个空座,让他坐好,还笑盈盈地伸手把他的乱发抚抚平。那种亲人似的细微感觉,让胡诗词的眼睛一下潮湿了。
这是1998年3月,发生在湖南省汉寿县的一幕。
歌手与乞丐(2)
3
从所有见诸语言和文字的历史叙事中,我们知道,所有经历过贫穷(现在许多偏远地区的老百姓依然十分贫穷)、饥饿和动荡年月的人,都觉得自己的记忆很深刻很伤痛很悲惨。但是,我们极少听到中国残疾人的倾诉。
或许因为他们曾是现实中最为无助、对未来也很少期望的一群,或许因为他们的生命有了残缺而特别地自尊,特别地脆弱、特别地坚忍,他们才选择了沉默。
铁一般的沉默。更是高贵的沉默。
但是,我们应当记住,社会应当记住,历史应当记住,在苦难的岁月,所有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