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痒-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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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里面有理想主义呀。她说。人类原始的理想社会,乌托邦。陶渊明本身也是个好教材。不为五斗米折腰啦。但是,好像也没有用了。在上《桃花源记》的时候,就有学生说:陶渊明也真会吹牛。
吹牛?怎么说?
学生说,哪有那样的社会呀?吹牛罢了。
你可以对他说,这是寄托着未来的理想嘛。
我说了。她说。教参里也是这么说的。可是谁信呢?未来?
她笑了。你也笑了。不是吗?希望到现在,忙乎到现在,什么也没有实现。这就是陶渊明的不高明之处了。倒是嵇康高明得多。她又说。是那个诗人,嵇叔夜。她特地点明。
你又笑了。怎么说高明呢?你问她。
会骗呀。她说。骗得巧妙呀。不是骗未来,而是骗现世。
她是这么意思?
她说,昨晚我梦见嵇康的时候,我唤他:嵇叔夜。他却把头转到了后面寻找,好像我叫的是他身后的什么人。他后面人海茫茫。没有人回答。他问我:你找的是谁?我说,我也不知道找的是谁。你不认识他?他问我。不认识,我说,就是摆在我面前,我也不认识谁是嵇康。
你一愣。你不认识?
不认识。
你明白了。
但你马上又更惶惑起来。明明认识,却又对自己说不认识;名名知道,却对自己说,我不知道。把有变成无,捂起来罢了。就好像把大便捂在裤裆里。这是多么的可怕!
后来呢?你问。
后来,我就发现了中国文化的一条线了。
线?
被捂起来的线。
你又一惊。
暗线。她说。隐藏起来的线,虚的线。从老子到庄子,从张道陵到竹林七贤,从文学到艺术,从绘画到戏剧,不要实,要虚,虚拟,写意,以虚代实,计白当黑……无,意味着真正的有,虚,意味着真正的实……
她在指什么?
这不是在说电脑嘛。你脱口说道。你为什么要提电脑?难道你要把事情捅穿?
对啦,她居然也说。这就是现代的智慧。
智慧?她又在指什么?
你智慧。你说。与其是在肯定她,勿宁是在再作一次确认,她手不是真的用智慧忘掉真实。
我当然智慧。她说。因为我是教师呀。
教师就智慧吗?
因为我懂得如何欺骗。
你有什么法宝?
用药。
药?
毒药呀!她说。
毒药!
我以事见法。我知道这是什么“事”……她诵道。你一惊。
你就是那个……毒药?
她笑了。
那毒药就是你?这你倒是没有想到。
她笑。
所以她知道你的那首诗。现在,已经没有人记得你的诗了。没有人记得你还曾是诗人。
你猛然想起:不对!这个毒药那么早就给我发邮件了,早在你教妻子上网之前。难道,妻子她早就会发邮件了?她从来没有告诉你(当然她未必要告诉你,她早就不需要你了,摒弃你了)。那么,她还有多少事没有告诉我?
你毛骨悚然。
原来她并不笨!原来她确实是高智商。你们都是高智商。高智商和高智商间的较量,是殊死的。
你呀,你呀!你叫道,原来都是你这个坏蛋!原来全是你……你忽然说。要摊牌了!这是最大的确认。你索性自己摊牌算了。自己向自己下开枪命令,总比别人下命令好。
什么全是我呀!可是她却叫了起来。
你愣了。
我就做这么一件事,你可不要冤枉好人喔!她说。
她不肯承认……
她明明知道。可是她却不肯全承认。只承认一部分。倒像把帷幕拉开一角,不全部拉开,又合上了。
简直不可忍受。
你好。你又在网上呼她。
你好。她回答。
她还戴着那“香奈儿”钻石项练。可见她的疏忽。
你这么经常这样,不怕你丈夫知道吗?你问她。
不怕。她说。
为什么?
因为他不知道。她说。
啊。你想。不知道。是不可能知道。世界这么大,怎么可能知道呢?即使是戴着“香奈儿”钻石项练,这世界上有多少女人戴“香奈儿”钻石项练啊!也许这女人根本就不是她。你又想。
这是别的女人。是别的一个女人。
我们来玩吧。你又沉湎下去了。
好,不过要快点,我丈夫快回来啦。她说。
她丈夫回来,会打她的。你想。
这不是她。完全是别的一个女人。
你又打了她。
你找的理由是:电话响了她没有马上出来接。
你好。
你丈夫那么坏,你为什么还要跟他在一起?你问她。为什么不离?
离?离了后呢?
找个好的呀!你说。
可能吗?
可能。
不可能的。她说。
怎么不可能呢?即使找得不对,可以离了再找吧。
再不行呢?
还可以再找。现在社会已经不再歧视离婚女人了。
这不是成了一个圈了吗?
圈?
是圈,还有什么出路呢?
不可能没有出路的。这世上总有好人的。
有吗?
怎么,不相信吗?
我是不相信自己。她说。
什么?
那一天,我看到了地狱。
地狱?说得莎士比亚似的。
告诉你一件事吧,她说,那一天,我被学生逮着看了生殖器。
你一惊。是她!
可她怎么这么说?这岂不是在暴露自己的身份,在告诉你,她就是某个人?或是她早就认定了你已经知道她是谁?
她又说,你知道我的职业吗?
她介绍自己的职业,是故意,还是真的不知道对方的就是你呢?
不知道。你说。
我是当教师的。她说。那一天,我怎么就死死挪不开眼睛了呢?
……我瞧着那学生的生殖器。是被逮着强制看的。说是被强制,可是,那强制你的手已经松开了,我还在看着。
这是丈夫以外的男人的生殖器。我那情人的,我其实并没有看过。不好意思去看。因为当时我爱他,还想跟他发展正常的关系。越是有爱的奢望,就越不能清楚看到自己面对的是什么。现在这学生的东西如此鲜明地逼近我的眼。我瞧见了自己。
何况这又是我引以为儿子的学生呢?
其实我也曾经看过别的男人的这东西。有一次,我从学生那里缴到一本《龙虎报》,那图上的生殖器很奇怪地倒竖着。不像。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觉得它不像了。也许是因为,这不是平时所见的生殖器(而且平时所见的丈夫的生殖器总是挂着的,当它竖起来的时候,我已经看不见了)。是这,别的男人的生殖器。原来这世界上的男人,都有这样的东西。从此我走在外面,见到男的,就想象到他们的生殖器。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这些东西像见不了阳光的鬼,在阴暗角落徘徊。人活着,是不能去想阴暗处有什么的。
人面对着自己的灵魂,会黯然神伤。我记得《悲惨世界》里有这么一句话。她害怕。为什么男人是男人,女人是女人?就因为他们在性上的不同。为什么男人必须和女人结婚?为什么要阴阳相配?为什么要绿草衬鲜花?为什么即使是节目主持人,也要一男一女配搭?为什么一个集体有男有女才有活力?有一次我去脚按,店里就叫了一个小弟来给我按摩。为什么就要小弟?而给男人服务的就是小妹?整个社会,其实就建立在情欲的逻辑之上。
我承认,那一次那小弟把我按得我心荡神驰。可我不能去提什么要求。我是女人。这世界给女人的空间太少了。而女人和男人最大的不同,就是我们有个空虚,一个无底洞。这洞甚至会扩张到容纳一个婴儿头颅的程度。男人的空虚是外在的,女人的空虚是内在的。也许正是如此吧,我走路总是很快,动作总是很急促。我要用不停地运动来造成阴道内的挤压和摩擦,来缓解这种空虚感。一直是的。我现在告诉你,我的处女膜其实并不是从自行车上摔下来摔破的。从自行车上摔下来,怎么可能把处女膜摔破呢?你们男人可真外行。是被划破的。我一直隐瞒着的。我把这记忆隐藏起来了。我自己也被隐瞒了。我曾经让自己认为月经初潮时恐惧的是经血,其实不然。其实恐惧的不是经血,而是真正的血,我处女膜破裂时流出的血。它唤起我的记忆和罪恶感了。其实那天,我没必要那样对待我的学生。无非是一条裤子嘛。又不是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只是因为他有个女生在支持他。那女生简直就像妓女。对妓女的仇视和嫉妒,可怕地攫住了我。妓女会揭起我们女人的所有的掩盖,我们原来是什么。甚至还有嫉妒。所以当一个妓女被揪出来时,最怒不可遏的是女人。
妓女就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要怎么样就怎么样。
妓女就是白天不知道晚上睡在谁的床上。
妓女就是不知羞耻。(这些话看上去上骂,其实骂也是一种寻思。仇恨是一种嫉妒。)
一个人一生能跟多少异性做爱?一生能看到多少异性的生殖器?能尝到多少不同的生殖器的感觉?一生只能一个,不是太荒唐了吗?纵使是离婚了,也才又一个。又怎么样呢?离婚,再结婚,十个,也只是十个。一百个,也只是一百个……一个人一生能离多少次婚呢?经得住多少次离婚结婚的折腾?结婚,离婚。为了吃一餐牛排而去养牛?
我明白了。就是我的丈夫,我的情人,所有的,他们没有对不起我,我也不可能跟他们长久下去……
你惊愕。
我不相信。你说。
不相信?她说。这时代还有什么事不可相信的?
说是这么说。你说。可是……你支吾着。你真的不相信。你一直以为只有自己才这样,只有男人才这样。曾经在网上看到一个女性发问:男人,你怎么能够做到跟素不相识的毫无感情的女人也上床?这岂不成了畜牲?是的,畜牲。也许是因为你希望被当做畜牲(你是性无能,你是被女人看得一钱不值的男人),而不愿意把这称号给她。畜牲的强壮,畜牲无情,作为畜牲的主宰感觉。
这是男人立世之本。也是这世界存在的平衡。世界存在,需要作为另一面的女人。
你更愿意把她的话当作一种炫耀,一种危言耸听。
你说:不说是……
什么?她问。
你停住了。你变得小心翼翼。明白地说,你把自己将要提出的疑问,不,是反诘,当做杀手锏。也许是唯一的,唯一的戳穿对方、煞住对方也拯救自己的杀手锏。
你要说什么呢?她又问。
不是说,女人重的是感情吗?
是的。她说。
她也承认。她是不得不承认。不是说,女人在没有感情的情况下,是无论如何跟人上不了床的吗?
是的。她又说。这没错。
那不结了?你几乎是欢呼起来。所以女人是不会轻易把自己交给男人的。除非男人许诺,他爱她,为她负责。
但是,是要在她还相信爱的情况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