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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红楼梦与百年中国 作者:刘梦溪-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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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离开人世,而是死于癸未除夕。于是,便发生了《懋斋诗钞》是否严格编年问题。主癸未说者认为是严格编年,主壬午说者认为不是严格编年。《古刹小憩》诗题下的“癸未”二字,壬午论者目验后发现是挖改贴补而成,更增加了对署年准确性的怀疑;癸未论者则说,如贴改也是作者自己贴改,只会改对,不会改错。对于壬午说立论基础的那条脂批,癸未说者断定是脂砚或畸笏误记,因为甲午是乾隆三十九年,距雪芹逝世已十一年之久,批者至少在七十五岁以上,况且是“泪笔”,激动如此,误记年份是可能的。壬午论者则答复说,正因为雪芹的逝世是对脂砚或畸笏的重大打击,痛哭着批,反而不致弄错年份。后来靖应鹃藏本出来,这条脂批署的是“甲申八月”,“误记”的说法便不好成立了。但靖本迄今并未公诸于世,批语系转抄,是否有误,尚待验证。对癸未论者怀疑脂批误记年份而又不放弃除夕两个字,壬午说者颇不以为然,指其自相矛盾,但癸未论者认为,年份可以记错,除夕在中国是特殊的日子,绝不会记错。1962年这场大论争,主要围绕脂批的可靠性和《懋斋诗钞》的编年问题逐次展开。
  考证曹雪芹的卒年,还涉及敦诚的挽诗问题。《四松堂集》稿本里有一首《挽曹雪芹》:“四十年华付杳冥,哀旌一片阿谁铭。孤儿渺漠魂应逐,新妇飘零目岂瞑。牛鬼遗文悲李贺,鹿车荷锸葬刘伶。故人惟有青山泪,絮酒生刍上旧坰。”第三句下有小注:“前数月,伊子殇,因感伤成疾。”这首诗的诗题下有“甲申”字样,说明作于甲申,即乾隆二十九年。从诗的内容看,应该是雪芹死后不久的送葬诗,写诗的时间和雪芹辞世的时间相去不会太远。因此这首诗对癸未说是有利的,而不利于壬午说。但《鹪鹩庵杂诗》中,保留有另外两首《挽曹雪芹》,一首是:
  四十萧然太瘦生,晓风昨日拂铭旌。
  肠回故垅孤儿泣,泪进荒天寡妇声。
  牛鬼遗文悲李贺,鹿车荷锸葬刘伶。
  故人欲有生刍吊,何处招魂赋楚蘅。
  另一首是:
  开箧犹存冰雪文,故交零落散如云。
  三年下第曾怜我,一病无医竟负君。
  邺下人才应有恨,山阳残笛不堪闻。
  他时瘦马西州路,宿草寒烟对落曛。
  第一首的第三句“肠回故垅孤儿泣”后面,也有“前数月,伊子殇,因感伤成疾”的小注,显然是“四十年华付杳瞑”一诗的初稿,因五、六句出了韵(“八庚”变成“九青”),不得不加以改写。这两首诗没有署年,壬午论者宁肯相信作于癸未年春天,最后定稿是在甲申。所以认为和雪芹卒于壬午年除夕不仅不矛盾,反而理有必然。癸未论者则说这两首诗肯定作于甲申,不可能初稿和定稿相隔一年多时间,况且“晓风昨日拂铭旌”句,明显指送葬归来即写挽诗,这和改定稿的“絮酒”、“生刍”均指新丧正好相合。
  以对挽诗的笺释来说,癸未论者的析词解诂是有说服力的,使壬午论者处于招架之势。而且,怀疑挽诗作于甲申的只是一部分壬午论者,另外的壬午论者并不怀疑挽诗的署年,甚至也承认是送葬诗,只不过他们认为是经年而葬,即卒于壬午,停灵一年,到甲申初下葬。这样一来,问题更复杂化了,于是又产生了经年而葬是不是排场的争论。越讨论越生葛藤,双方已没有可能达成一致意见,只好暂时告一段落。
  考证派红学家中,俞平伯、王佩璋、周绍良、陈毓罴、邓允建主张壬午说,周汝昌、吴世昌、吴恩裕、曾次亮、朱南铣主张癸未说。胡适开始发表《红楼梦考证》时,认为曹雪芹卒于乾隆二十九年甲申,后改主壬午,再后来表示同意周汝昌的癸未说,到晚年又改主壬午赵冈、陈钟毅:《红楼梦新探》上篇第83页。。海外红学家中,壬午说占上风,以《红楼梦新探》作者赵冈坚持最力赵冈、陈钟毅:《红楼梦新探》上篇第78至第93页。。
  
  危机中的生机
  
  我觉得对曹雪芹卒年问题的大论战,是考证派红学的转折点。如果说这以前红学考证处于不断发展之中,并在1962至 1963年纪念曹雪芹逝世二百周年时形成高潮,那么,这以后红学考证便从高蜂上跌落下来,逐渐走向平淡无奇的道路,至少对曹雪芹生平事迹和家族历史的考证是如此。出现这种情况,固然与六十年代后半期至七十年代前半期国内发生动乱有关,主要还是由于考证派红学自身出现了危机。
  红学考证必须以客观材料为前提,而材料的发掘受种种条件的制约,到一定时期就要达到一个相对的极限。如同余英时先生所说:“新材料的发现是具有高度偶然性的,而且不可避免地有其极限。一旦新材料不复出现,则整个研究工作势必陷于停顿。”余英时:《红楼梦的两个世界》第16页,台北联经出版事业公司1981年增订版。所以,考证派红学的危机,首先是材料的危机。尽管六十年代中期以来,陆续有过一些曹雪芹家世生平资料被发现的消息,但常常真伪莫辨,一边“发现”,一边引起争议,很难作为研究红学或者曹学的科学依据1973年吴恩裕先生在《文物》第二期发表《曹雪芹的佚著和传记材料的发现》一文,公布了新发现的《废艺斋集稿》残篇,其中包括曹雪芹的《南鹞北鸢考工志》的自序、董邦达的序文、敦敏的《瓶湖懋斋记盛》及一首雪芹的自题画石诗;1977年,又在北京发现了保存有曹雪芹手迹和芳卿悼亡诗的两个书箱;还有香山正白旗三十八号老屋的题壁诗文等,应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发现”,但对其真伪,红学界看法颇不一致,至今未获解决。。当然危机也好,停顿也好,都是在相对的意义上说的,考证派红学并没有从某一天开始突然全部土崩瓦解。挖掘新材料有困难,对旧材料重新加以考订,仍然有可能得出新的结论。
  赵冈的《红楼梦新探》就是一千个突出的例子。
  如果一定要求红学考证必须以新发现的材料为依据,则《新探》绝没有这个条件,这一点,作者在序言里说得很清楚:“我们因受环境及时间所限,无法按自己设想的线索去发掘原始材料。书中所用者都是第二手材料,早经别人反复讨论了很久。我们不过是把这些材料重新整理一番。”赵冈、陈钟毅:《红楼梦新探》第1页,香港文艺书屋1970年版。然而这个“重新整理”的工作是极为重要的,红学考证持续了半个世纪,学者们忙于建立己说,一直没有人做这种综合的工作。《红楼梦新探》把历年来红学考证的有关材料,加以溶解和进行系统的梳理,分门别类地做出解释和说明,在充分比较诸说短长的基础上,或从他说,或出己见,行文质朴,容易使人接受。书中有些观点,如说敦诚诗“当时虎门数晨夕”的“虎门”,系指与雪芹共同参加乾隆丙子的顺天乡试②③④⑤分别见《红楼梦新探》第62页、第161至第172页、第173至第177页、第198页、第123页。,以及认为脂砚斋是曹颙遗腹子曹天佑②、畸笏叟是曹③等等,究竟可靠性如何,似不好遽然论定,只能作为考证中的一说来看。但《新探》提出贾宝玉是曹雪芹和脂砚斋的合传④,与脂批的内容肯定是相吻合的。还有推断甲戌本的底本是庚辰本以后整理出来的一个新定本⑤,也是很深刻的看法,论证有相当说服力。
  不过,更值得注意的是第四章对后四十回续书的研究,经过比较,考证出程、高排字本共有甲、乙、丙三版,通常所说的程乙本,实际上是程丙本,甲、丙之间还有一个胡天猎本,是为真正的程乙本。这一发现,意义相当重大,可以完全否定高鹗续写后四十回之说。《新探》通过对《红楼梦稿》的研究,考证出梦稿本的大致产生经过,认为该本藏主原有一部八十回的脂本,后来得知程伟元弄到了后四十回的文稿,便借来抄下,与前八十回合订在一起,这就成了梦稿本的正文。但这时程、高正在“复集各原本详加校阅”,于是梦稿本的前八十回也被高鹗借去,作为一种版本的参考,看完之后遂在结尾处写了“兰墅阅过”四字。程伟元当时得到的后四十回残稿,可能确实“漶漫不可收拾”,所以才拉上高鹗补订、修改。梦稿本藏主一定了解程、高补订工作的进程,俟其最后一次改定,便用此定稿本即程丙本来校改手中的抄本《红楼梦新探》第325至第326页。。虽然这只是一种描述,带有推论性质,但描述前已经作了详细考证,不失为对梦稿本抄配特点的一种合理的解释。《新探》结合研究梦稿本,确认后四十回续书不出自高鹗手笔,列举的理由比过去要充实得多。
  再一个例子是冯其庸的《曹雪芹家世新考》。
  1963年,纪念曹雪芹逝世二百周年展览会展出了一部《辽东曹氏宗谱》,后来就不见了,所以一直没有人进行深入的研究。 1975年冯先生访得此谱,在查阅大量历史资料的基础上,考证出五庆堂的始祖是曹俊,而不是宗谱上标出的曹良臣,连第二代的曹泰、曹义也是窜入的,都与曹俊不相瓜葛冯其庸:《曹雪芹家世新考》第13至第39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由于引证史料丰富,言必有据,无论对宗谱真伪持何种看法,都会赞同曹俊是五庆堂曹氏始祖的结论。冯其庸还从于成龙撰修的稿本《江宁府志》和唐开陶撰修的《上元县志》中,发现了两篇完整的《曹玺传》,这在资料短缺的情况下,不失为重要的发现。于《志》明确记载曹玺的第二子叫曹宣,证实周汝昌的考证是正确的;唐《志》有“孙颙,字孚若”、“,字昂友”的记载,补上了过去曹颙和曹有名无字的缺佚③《曹雪芹家世新考》第315至第322页。。曹颙的“颙”宇来自《易·观卦》:“盥而不荐,有孚颙若。”所以名颙,字孚若,和曹寅字子清取自《尚书·舜典》“夙夜惟寅,直哉惟清”,在用法上是一致的。曹字昂友,略同于元代画家赵孟的字子昂,因力“”、“俯”音义全同,“昂”又同“仰”,都来自《易·系辞上》的“仰以观于天文,俯以察于地理”③。这是曹家取名字的惯例。冯其庸对曹雪芹家世的研究和考证,是近年来最勤奋成绩最突出的一个,于周汝昌的《红楼梦新证》有证实之处,也有是正之处。
  曹寅和明遗民顾景星的关系,始终是考证派红学家的未解之谜,周汝昌在《红楼梦新证》“史事稽年”章引录了张士仅为顾氏《白茅堂集》所作序言后,写道:“如是则景星与寅确属舅甥无疑。然寅母姓孙氏,且辽沈旗人,如何能与蕲州明逸民人士联姻?实不易解。”周汝昌:《红楼梦新证》(上)第299页。后来在《曹雪芹家世生平丛话》中又反复致疑:“他们之间的‘舅甥契谊’,已无疑问,这是因为不但曹寅亲口称顾老为‘舅氏’,就是顾老做诗做文给曹寅,所用的典故,如‘老我形骸秽,多君珠玉如’,如‘李白赠高五诗,谓其价重明月,声动天门,即以赠吾子清’等话,也正都是舅甥的故事。这事就奇了!我至今闹不清,大明蕲州顾氏和大清满洲曹氏,是什么时候、什么缘由而结成姻亲的?”③周汝昌:《曹雪芹家世生平丛话》(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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