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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部分

红楼梦与百年中国 作者:刘梦溪-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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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条批语寄给俞平伯、周汝昌、吴恩裕、吴世昌等红学家毛国瑶:《靖应鹃藏钞本红楼梦发现的经过》,载《红楼梦研究集刊》第12辑,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后来周汝昌在香港《文汇报》和《文物》杂志撰文介绍过周汝昌:《红楼梦及曹雪芹有关文物叙录一束》,载《文物》1973年第2期。,1974年9月始正式刊载于南京师范学院编印的《文教资料简报》。但靖藏本本身,除毛国瑶外,红学家谁都无缘看到。据说是“迷失”了,而且早在1964年靖家就没有找到这部旧藏。
  与此相关的还有“夕葵书屋《石头记》卷一”的批语问题,也是毛国瑶抄给俞平伯的,系靖应鹃在《袁中郎集》中找到的一张残页,内容为:
  夕葵书屋《石头记》卷一
  此是第一首标题诗。能解者方有辛酸之泪,哭成此书。壬午除夕。芹为泪尽而逝,余常哭芹,泪亦待尽。每思觅青埂峰,再问石兄,奈不遇癞头和尚何,怅怅。今而后愿造化主再出一脂一芹,是书有幸,余二人亦大快遂心于九泉矣。甲申八月泪笔。
  这条批语,署年为“甲申八月”,甲戌本作“甲午八日”,显然靖本为是,考证雪芹卒年也就不会发生是否记错时间的问题了。但“夕葵书屋《石头记》是否即是靖藏本?又增加了一层疑难。人们真希望已经“迷失”的靖本能够“迷途知返”,重新回到藏主手中,然后公之于众,以有益于红学研究事业。
  
  红学公案—红学之谜和红学“死结”
  
  其一:四条不解之谜
  《红楼梦》研究中,除上述十七次论争、九桩公案之外,另有四条不解之谜。
  第一条不解之谜是元春判词。《红楼梦》第五回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看到的元春判词是:“二十年来辨是非,榴花开处照宫闱;三春争及初春景,虎兔相逢大梦归。”第二、三句不难解释,主要是一、四两句指的是哪一个“二十年来”?“辨”什么“是非”?“虎兔相逢”似暗含干支纪年的意思,那么作者的本意指的是哪一年与哪一年“相逢”?简直索解莫从。续书写元妃薨日在甲寅年十二月十九日,特注明是年十二月十八日立春,因而“已交寅年卯月”。显然流于牵强,不足以服人。研究者或云“虎”象征宫廷,“兔”象征元春,虽可聊备一说,终究未得作者本意。也有的根据庚辰本第十四回“柳折卯字,彪折虎字,寅字寓焉”的批语,认为“兔”指一柳姓人,即柳湘莲;又说“榴花”谐音“柳花”等等杨光汉:《论贾元春之死》,载《社会科学辑刊》1980年第3辑。,更属臆测之词。笔者曾推断“虎兔相逢”系暗指康熙和雍正两个政权的交替,因为康熙死于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按干支为壬寅即虎年,雍正于同年十一月二十日即位,已临近癸卯即兔年。正是雍正继位,使曹家面临政治险境,不久就被抄家没产,这对曹雪芹来说,无异于一场梦幻,所以判词作“大梦归”。当然这也是一种推测,未必尽妥。且“二十年来”,绝非虚笔,如与脂批的“屈指二十年矣”相比照,更觉大有文章。那末元春这一判词究作何解?看来仍是个谜。
  第二条不解之谜是《红楼梦曲》中的《好事终》一曲,其中有两句是:“箕裘颓堕皆从敬,家事消亡首罪宁。”曲子本身写的是秦可卿,所以首句为“画梁春尽落香尘”。问题是为什么要说“家事消亡首罪宁”?自然也可以解释为,贾家之败,是由于宁国府的子弟更其不堪,但这与书中情节完全吻合吗?须知,“家事消亡”这四个字,在曹雪芹生活的雍、乾时期有何等分量?作者岂是随便如此措词?正因为如此,才有的研究者认为宁国府的事迹系影射苏州织造李煦一家,新加坡的皮述民即持此说皮述民:《释“造衅开端实在宁”——兼论曹雪芹处理苏州李家素材的原则》,参见《哈尔滨国际红楼梦研讨会论文选》第227页至第241页。。高阳的《红楼梦断》第一部《秣陵春》,甚至直接写李煦逼媳妇上吊,也是认宁府的事为李家的事了。这些看法在多大的意义上可靠,自然很难说,但都注意到了“家事消亡首罪宁”的不寻常意义则一。这确实是红学中的一件不解之谜。
  第三条不解之谜是《红楼梦》第一回“出则既明”之前,交代故事缘起,一下列举出四个书名,而且每一名称都与具体的人相联系,即本来是《石头记》,空空道人改为《情僧录》,东鲁孔梅溪题为《风月宝鉴》,曹雪芹增删后题为《金陵十二钗》。曹雪芹写的《红楼梦》,自己却“题曰《金陵十二钗》”,这是为什么?空空道人是谁?东鲁孔梅溪又是何人?这些人名和书名之间是什么关系?研究《红楼梦》的人无不想一一究其底理。但这方面的文章虽然发表不少,达到共识则差得很远,可以说这一连串书名的底理,至今还没有弄清楚。
  第四条不解之谜是明义的二十首《题红楼梦》绝句,似涉及到了八十回以后的《红楼梦》的情节。明义字我斋,满洲镶黄旗富察氏傅恒的二兄傅清之子,大约生于乾隆初年,雪芹逝世时他二十多岁,很可能与曹家有一些关系周汝昌:《红楼梦新证》下卷,第1071页。。《题红楼梦》诗的写作,据周汝昌考证在乾隆三十五年至乾隆四十六年之间,上距雪芹逝世只有五六年到十五六年,而下距程伟元、高鹗刊行百二十回本,则有十至二十年之多。因此,诗里面如果涉及八十回以后的情节,就是殊可注意之事了。
  研究者感到兴趣的是明义题红诗的最后四首,即第十七至二十首,分别为:
  锦衣公子茁兰芽,红粉佳人未破瓜;
  少小不妨同室榻,梦魂多个帐儿纱。
  伤心一首葬花词,似谶成真自不知;
  安得返魂香一缕,起卿沉痼续红丝。
  莫问金姻与玉缘,聚如春梦散如烟;
  石归山下无灵气,总使能言亦枉然。
  馔玉炊金未几春,王孙瘦损骨嶙峋;
  青蛾红粉归何处,惭愧当年石季伦。
  这四首诗的内容一般都认为涉及到了八十回以后的情节,如周汝昌说:“由于第十八首,知道黛玉的《葬花词》后来‘似谶成真’,则明义似已见到曹雪芹写黛玉病死的部分;明义想以返魂香使黛玉由‘沉痼’而复生,并续已断的红丝,则黛玉在死前红丝应系,亦已明白道出,这是与程本续书不同的。”周汝昌:《红楼梦新证》第1073页至第1074页。对第十七首,周汝昌与周祜昌反复“相与驳难”,一致认定不是写黛玉,而是写宝钗,指八十回之后虽与宝玉结婚,但实未成配,所以诗中才说“红粉佳人未破瓜”;也就是同床而又梦魂相隔,这才是“梦魂多个帐儿纱”的本意同上,第915页至第916页。。当然也有人主张是写黛玉,也有的认为是写晴雯杨光汉:《明义的题红楼梦绝句》,载《红楼梦研究集刊》第8辑。,但周氏兄弟认为“红粉佳人”一词不是写幼女少女所用,一般只指“闺中少妇”,所以还是指宝钗吻合诗意。
  朱淡文在《吟红后笺——读明义题红楼梦组诗札记》中,全面支持周汝昌的观点,并发挥说:“从总体看来,组诗所反映的旧稿后半部内容虽不很具体,但大致轮廓却已显现。透过明义组诗探视后半部的情节,似宝钗先嫁宝玉,黛玉因之抑郁夭亡。不久贾府因政治原因被抄没,宝玉落魄,群芳飘零,宝钗被迫改嫁,金玉姻缘彻底离散。‘惭愧当年石季伦’至组诗结束方才咏及,可见旧稿以贾府被抄为最后高潮,黛玉病逝及二宝成婚均在贾府抄没之前,金玉结褵更在黛玉病逝之前。”朱淡文:《吟红后笺》,载《红楼梦学刊》1986年第1辑。吴世昌的看法更为明确,他认为明义看到的是《红楼梦》初稿,故事情节的安排与今本有很大不同吴世昌:《论明义所见红楼梦初稿》,载《红楼梦学刊》1980年第1辑。。如这些推断不误,那末早在程、高补作问世之前,就已经存在着“全壁”,并不如后人所慨叹的“神龙无尾”,而且前八十回的情节与现在我们见到的在大同中也有大异。组诗不涉及王熙凤,只字不提史湘云,也是大可诧异之处。但这个“初稿”或“旧稿”后来哪里去了?明义在组诗的小序里说“其书未传”:谁“未传”?雪芹不想传,还是传而“迷失”了?情节方面的不同,是后人误改还是雪芹自己的改笔?如前所说,研究者中也有人认为组诗的最后四首未越出前八十回的内容。那么,到底如何解释明义这二十首诗?确实是红学中的一谜。
  
  红学公案—三个死结
  
  红学研究中有三个死结:一是脂砚何人;二是芹系谁子;三为续书作者。
  脂砚斋这个人,对研究曹雪芹和《红楼梦》的意义、价值、重要性,治红学的人莫不深知。他的名字直接写入甲戌本,早期抄本一律题作《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曹雪芹写,他评,而且一评再评,三评四评;甲戌、靖本第一回批语中,将他与雪芹并提,称“一芹一脂”和“一脂一芹”。但脂砚何人?无论说是叔父也好,舅父也好,曹也好,棠村也好,曹雪芹自己也好,史湘云也好,都不过是一种猜测,而且是证据并不充分的猜测,不仅在研究者中间达不成一致,更主要的是每一种立说本身就没有实证的支持。畸笏叟也是这样。因为脂砚斋找不到归属,畸笏也相应探考无从,两位批者是连带的。
  曹雪芹是谁的儿子问题,自胡适提出系曹之子以后,一度为大多数研究者所接受,但后来动摇了,因为胡适立此说完全建立在无证枉说的基础上,依凭的是逻辑推论——既然继曹寅织造位的曹颙短命早夭,由过继的曹接替,自然雪芹就是曹之子了。认为雪芹是曹颙遗腹子的说法,在相当一部分研究者中也颇流行,但同样缺乏实证。而且需要解决一个矛盾,即必须证明曹天祐和曹雪芹是一个人。雪芹名曹霑,与曹天祐在名字上不无关合之处,王利器即举出《诗经·小雅·谷风·信南山》“上天同云,雨雪雾雾,益之以霡霖,既优既渥,既霑既足,然我百谷……曾孙寿考,受天之祐”,证明两者“义取相应”。但大部分诗经版本此诗的“祐”字都作“祜”字,郑玄笺也说:“祜,福也。”只有“明监本”、“毛本”、“闽本”的“祜”误作“祐”。因此还须证明曹家人看到的《诗经》只能是作“祐”的本子,真是麻烦之至。而且《五庆堂曹氏宗谱》列曹天祐为十五世,注明“颙子,官州同”。如果曹雪芹即曹天祐,能够“官州同”,他何必“举家食粥”呢?显然此说的障碍也不少。
  总之曹雪芹是谁的儿子,是一个根本未获解决的问题。
  续书作者也类似,原来认为是高鹗,后来梦稿本出世,高续说土崩瓦解。其实,程伟元和高鹗在百二十回本《红楼梦》的序言中说的话原很明确,他们只是在搜罗到的“漶漫不可收拾”的后四十回的基础上,“截长补短,抄成全部,复为镌板”,我们没有理由认为这是在撒谎。张问陶《船山诗草》卷十六《赠高兰墅鹗同年》诗的题注:“传奇《红楼梦》八十回以后俱兰墅所补。”也只是说“补”而已,完全可以理解为是“补”齐的意思。所谓高鹗续作《红楼梦》后四十回,实在没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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