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百年游记精华-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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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亮,星火早已不见了。
海上散布小岛;大约是在法属哥塞岛与意大利的岸边了。天上散布大小相间颜色不一与岛一样的云彩。太阳就从这云岛间出来。
他没有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亮,愈近水涯愈是红色。衬在这天上的云是深紫的,愈高愈是粉青而愈淡。岛是紫褐色的,愈近船身者愈绿而愈浓。太阳将起时,近水的云片下各呈红色的线条,重叠刻画,钩出无数层次。从最远的小岛起,渐近渐差,都如用红水洗刷了一笔,而映出这群岛的海水也由蓝转红,如浊血经肺变为鲜血而又可送到心脏去了。
不久,水上的云块每片均有金线围绕;在较远之处闪着整块的火花,这当是在比太阳更远之处的云了。当我顺下眼光,看见自己鼻梁上的红色的时候,知道太阳已出水面了。
从此以后,日球渐渐的缩小,光彩也渐渐的淡薄,这一定要使多数人感伤今不如昔的;然而光芒的伸缩,色彩的掩映,太阳的出人云霞,都增加了无穷的精致。最动人的是较远处云丛缺处淡铜绿色的天。
固然,先须有旭日,随后有这种一切精微;然而,太阳之出来,也不是开始于出来的时候。看日出是要在黑夜看起的。八红海上的一幕
太阳做完了竟日普照的事业,在万物送别他的时候,他还显出十分的壮丽。他披上红袍,光耀万丈,云霞布阵,换起与主将一色的制服,听候号令。尽天所覆的大圆镜上,鼓起微波,远近同一节奏的轻舞,以歌颂他的功德,以惋惜他的离去。
景物忽然变动了,云霞移转,歌舞紧急,我战战兢兢的凝视,看宇宙间将有何种变化;太阳骤然躲人一块紫云后面了:海面失色,立即转为幽暗,彩云惊惧,屏足不敢喘息。金线厌’条,透射云际,使人领受最后的恩惠,然而他又出来了。他之藏匿是欲缓和人们在他去后的相思的。
我俯首看自己,见是照得满身光彩。正在欣幸而惭愧,巨;头看见我的背影,从船上投射海中,眼光跟了它过去,在无厄-远处,窥见紫炜后的圆月,岂敢信他是我的影迎来的!
天生丽质,羞见人世,他启幕轻步而上,四顾静寂,不禁迟回。海如青绒的地毯,依微风的韵调而抑扬吟咏。薄霭是分绢的背景,衬托皎月,愈显丰姿。青云侍侧,桃花覆顶,在过。时候,他预备他灵感一切的事业了。
我渐渐的仰头上去,看红云渐淡而渐青,经过天中,沿弧线而下,青天渐淡而渐红,太阳就在这红云的中间,月与日亚在船的左右,而我们是向正南进行—海行九天以来,至现右。始辨方向。
我很勇壮,因为我饱餐一切色彩:我很清醒,因为我畅幼一切光辉。我为我的朋友们喜悦:他们所属望的我在这富有壮丽与优秀的大宇宙中了!
水面上的一点日影渐与太阳的圆球相接而相合,迎之而去了,太阳不想留恋,谁也不能挽留;空虚的舞台上惟留光明的小云,在可羡的布景前闪烁,听满场的鼓掌。
月亮是何等的圆润呵,远胜珠玉。他己高升,而且己远比初出时明亮了。他照临我,投射我的影子到无尽远处,追上太阳。月光是太阳的返照,然而他自有风格,绝不与太阳同德性。凉风经过他的旁边,裙钗摇曳,而他的目光愈是清澈了。他柔抚万物,以灵魂分给他们,使各各自然的知道填人诗句,合奏他新成的曲调。此时惟有皎洁,惟有凉爽,从气中,从水上,缥缈宇内。这是安慰,这是休息。这样的直至太阳再来时,再开始大家的工作。
[老舍] 趵突泉
千佛山,大明湖和趵突泉,是济南的三大名胜。现在单讲趵突泉。
在西门外的桥上,便看见一溪活水,清浅,鲜洁,由南向北的流着。这就是由约突泉流出来的。设若没有这泉,济南定会丢失了一半的美。但是泉的所在地,并不是我们理想中的一个美景。这又是中国人的征服自然的办法,那就是说,凡是自然的恩赐交到中国人手里,就会把它弄得丑陋不堪。这块地方已经成了个市场。南门外是一片喊声,几阵臭气,从卖大碗面条与肉包子的棚子里出来。进了门有个小院,差不多是四方的,这里,“一毛钱四块!”和“两毛钱一双!”的喊声,与外面的“吃来”联成一片。一座假山奇丑;穿过山洞,接联不断的棚子与地摊,东洋布,东洋磁,东洋玩具,东洋……加劲的表示着中国人怎样热烈的“不”抵制劣货。这里很不易走过去,乡下人一群跟着一群的来提倡日货,把路塞住。他们没有例外的全张着嘴,葱味四射。没有例外的全买一件东西还三次价,走开又回来摸索四五次。小脚妇女更了不得,你往左躲,她往左扭;你往右躲,她往右扭,反正不许你痛快的过去。
到了泉池,北岸。上一座神殿,南西东三面全是唱鼓书的茶棚,唱的多半是梨花大鼓,一声“哟”要拉长几分钟,猛听颇像产科医院的病室。除了茶棚还是日货摊子—说点别的吧!
泉太好了。泉池差不多见方,三个泉口偏西,北边便是条小溪流向西门去。看那三个大泉,一年四季,昼夜不停,老那么翻滚。你立定呆呆的看三分钟,你便觉出自然的伟大,使你不敢再正眼去看。永远那么纯洁,永远那么活泼,永远那么鲜明,冒,冒,冒,永不疲乏,永不退缩,只是自然有这样的力量!冬天更好,泉上起了一片热气,白而轻软,在深绿的长草藻上飘荡着,使你不由想起一种似乎神秘的境界。
池边还有小泉呢:有的像大鱼吐水,极轻快的上来一串水泡;有的像一串明珠,走到中途又歪下去,真像一串珍珠在水里斜放着;有的半夭才上来一个水泡,大,扁一点,慢慢的,有姿态,摇动上来;碎了;看,又来了一个!有的好几串小碎珠一齐挤上来,像一朵攒整齐的珠花,雪白。有的……这比那大泉还更有味。
新近为增加河水的水量,又下了六根铁管,做成六个泉眼,水流得也很旺,但是我还是爱那原来的三个。
看完了泉,再往北走,经过一些货摊,便出了北门。
前年冬天一把大火把泉池南边的栩子都烧了。有机会改造了!造成一个公园,各处安着喷水管!东边作个游泳池!有许多人这样的盼望。可是,席棚又搭好了,渐次改成了木板棚;乡下人只知道趵突泉,把摊子移到“商场”去(就离约突泉几步),买卖就受损失了;于是“商场”四大皆空,还叫跄突泉作日货销售场;也许有道理。
[闻一多] 青岛
海船快到胶州湾时,远远望见一点青,在万顷的巨涛中浮沉;在右边唠山无数柱奇挺的怪峰,会使你忽然想起多少神仙的故事。进湾,先看见小青岛。就是先前浮沉在巨浪中的青点,离它几里远就是山东半岛最东的半岛—青岛。簇新的,整齐的楼屋,一座一座立在小小山坡上,笔直的柏油路伸展在两行梧桐树的中间,起伏在山冈上如一条蛇。谁信这个现成的海市唇楼,一百年前还是个荒岛?
当春天,街市上和山野间密集的树叶,遮蔽着岛上所有的住屋,向着大海碧绿的波浪。岛上起伏的青稍也是一片海浪,浪下有似海底下神人所住的仙宫。但是在榆树丛萌,还埋着十多年前德国人坚伟的炮台,深长的雨道里你还可以看见那些地下室,那些被毁的大炮机,和墙壁上血涂的手迹。—欧战时这儿剩有五百德国兵丁和日本争夺我们的小岛,德国人败了,日本的太阳旗曾经一时招展全市,但不久又归还了我们。在青岛,有的是一片绿林下的仙宫和海水映涣的高歌,不许人想到地下还藏着十多间可怕的暗窟,如今全毁了。
堤岸上种植无数株梧桐,那儿可以坐憩,在晚上凭栏望见海湾里千万只帆船的桅杆,远近一盏盏明灭的红绿灯漂在浮标上,那是海上的星辰。沿海岸处有许多伸长的山角,黄昏时潮水一卷一卷来,在沙滩上飞转,溅起白浪花,又退回去,不厌倦的呼啸。天空中海鸥逐向渔舟飞,有时间在海水中的大岩石上,听那巨浪撞击着岩石激起一两丈高的水花。那儿再有伸出海面的站桥,却站着望天上的云,海天的云彩永远是清澄无比的,夕阳快下山,西边浮起几道鲜丽耀眼的光,在别处你永远看不见的。
过清明节以后,从长期的海雾中带回了春色,公园里先是迎春花和连翘,成篱的雪柳,还有好像白亮灯的玉兰,软风一吹来就憩了。四月中旬,奇丽的日本樱花开得像天河,十里长的两行樱花,婉蜒在山道上,你在树下走,一举首只见樱花绣成的云天。樱花落了,地下铺好一条花蹊。接着海棠花又点亮了,还有哪踢在山坡下的“山哪踢”,丁香,红端木,天天在染织这一大张地毡;往山后深林里走去,每天你会寻见一条新路,每一条小路中不知是谁创制的天地。
到夏季来,青岛几乎是天堂了。双驾马车载人到汇泉浴场去,男的女的中国人和十方的异客,戴了阔边大帽,海边沙滩上,人像小鱼一般,曝露在日光下,怀抱中是薰人的咸风。沙滩边许多小小的木屋,屋外搭着伞篷。人全仰天躺在沙上,有的下海去游泳,踩水浪,孩子们光着身在海滨拾贝壳。街路上满是烂醉的外国水手。一路上胡唱。
但是等秋呱吹起,满岛又回复了它的沉默,少有人行走,只在雾天。里听见一种怪水牛的叫声,人说水牛躲在海角下。谁都不知道在哪儿。
[苏雪林] 黄海落踪
黄山是我们安徽省的大山,也可说是全中国罕有的一处风景幽胜之境。据所有黄山图志都说此山有高峰与水源各三十六,溪二十四,洞十八,岩八,高一千一百七十丈,所占地连太平、宣城、欺三县之境,盘亘三百余里。相传我们的民族始祖黄帝轩辕氏与容成子、浮丘公曾在此山修真养性并炼制仙丹,这座山名为黄山,是纪念黄帝的缘故。
民国廿五年夏,我约中学时代同学周莲溪、陈默君共作黄山消夏之举,遂得畅游此山,并在山中住了半个月光景。于今事隔廿余年,我也曾饱览瑞士湖山之胜,意大利阿尔卑斯峰峦林壑之奇,法班两境庇伦牛司之险,但黄山的云烟却时时飘人我的梦境。我觉得黄山确太美了,前人曾说黄山的一峰便足抵五岳中之一岳,这话或稍失之夸诞,但它却把天下名山胜境浓缩为一,五步一楼,十步一阁,盘旋曲折,愈人愈奇,好像造物主匠心独运结撰出来的文章,不由你不拍案叫绝。
现凭记忆所及,将廿年前游踪记述一点出来。
黄山第一站名“汤口”,距汤口尚十余里,山的全貌已入望,两峰眨天,有如云中双胭,名日“云门峰”。凡伟大建筑物,前面必有巨阀之属为其人口,黄山乃“天工”寓“人巧”的大山水,无怪要安排一个大门「。那气象真雄秀极了!自汤口行五里,即人山。
我们入山后,天色已晚,投宿于中国旅行社特置的黄山旅社,一切设备皆现代化,虽没有电灯,煤气灯之光明,也与电灯不相上下。从前游黄山,第一夜宿慈光寺,或云旅社即在该寺故址,或云寺尚在,距此不远,未及往观。旅社过去十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