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索亚历险记 作者:马克·吐温-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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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用。他们开始沉思默想。一种莫名的渴望渐渐爬上他们心头——那是越来越强烈的思乡情绪。连赤手大盗费恩都在缅怀他从前睡觉的台阶和那些大空桶。但是他们对这种软弱感到害臊,没有一个人有勇气把心事公诸于众。
有一段时间,几个孩子隐隐约约地听到远处有一种奇怪的声响,就像你不特别留神时听到的钟摆的滴嗒滴嗒声。但后来这种神秘的声响越来越大,他们不得不弄清楚。孩子们愣了一下,互相对望一眼,接着像在侧耳细听。过了好久没有声音,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后来,一阵沉闷的隆隆响声从远处滚荡而来。
“什么声音!”乔小声惊呼。
“我也不清楚。”汤姆低声说。
“那不是雷声,”哈克贝利说,声音里带有惊恐,“因为雷声——”
“你们听!”汤姆说,“听着——别吭声。”
他们等了仿佛好多年似的,这时划破寂空才又传来一阵沉闷的隆隆响声。
“走,去看看。”
他们一下子跳起来,赶忙朝镇子方向的岸边跑去。他们拨开河边的灌木丛,偷眼往水面观瞧。那只摆渡用的小蒸汽船在镇子下游大约一英里的地方,顺流而下。宽大的甲板上像是站满了人。另外有好多小船在渡船附近划动,漂来漂去,可孩子们却吃不准船上的人在干什么。后来,渡船边突地冒出来一大股白烟,它似闲云一般弥散升腾开来。与此同时,那种沉闷的声音又灌进他们的耳鼓。
“我知道了!”汤姆喊着,“有人淹死了!”
“是这么回事!”哈克说,“去年夏天,比尔·特纳掉到水里时,他们也就这样子的;他们向水面上打炮,这能让落水的人浮到水面上来。对,他们还用大块面包,灌上水银,放在水面上浮着。无论什么地方有人落人,面包就会径直漂过去,停在出事的地方。”
“对,我也听人讲过这事,”乔说,“不知道是什么使面包那么灵。”
“哦,大概不是面包自身有那么灵,”汤姆说,“我估计多半是人们事先对它念了咒语。”
“他们可不念什么咒语呀,”哈克说,“我亲眼所见,他们不念咒语。”
“唉,那就怪了,”汤姆说,“不过也许他们只是在心里默念。他们肯定念咒,这是明摆着的。”
另外,两个孩子认为面包无知无觉,如果没有人给它念咒语,它去干这么重大的事情,决不会干得那么出色。所以他们同意汤姆说的有道理。
“哎呀,现在要是我也在现场就好了。”乔说。“我也这么想,”哈克说。“我情愿拿很多东西来换,让人家告诉我是谁被淹死了。”
几个孩子仍在那儿听着,看着。突然一个念头在汤姆脑海里一闪,他恍然大悟地喊道:
“伙伴们,我晓得是谁淹死了——就是咱们呀!”
他们立刻觉得自己宛然成了英雄。这可是个可喜可贺的胜利。由此可见还有人惦记他们,有人哀悼他们,有人为他们伤心断肠,有人为他们痛哭流涕。那些人一想到自己曾经对这几个失踪的苦孩子怎么怎么不好,良心上就会受到谴责,就会愧疚不已,可是悔之晚矣。顶顶重要的是,全镇子的男女老少一定都在谈论这几个淹死的人,而别的孩子见他们如此声名显赫,既羡慕又忌妒。这真不赖。一句话,海盗当得值!
天色向晚,渡船又回到镇口摆渡去了,其余的小船也不见了。海盗们也回到了宿营地。他们想到自己新得的荣耀,想到给镇里人惹的响当当的麻烦,感到心满意足高兴极了。他们捉了鱼,做了晚饭吃罢后,就猜想起镇里人会怎么想他们,会怎么说;想象着人们为他们心急火燎的情形,心里十分满意——当然这是他们自己的感觉。可是,当茫茫夜色罩住大地,他们就渐渐停止了谈话,坐在那里,望着火堆,心不在焉。这会儿,兴奋劲儿过去了,汤姆和乔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家里的某些人对这样过火的玩笑决不会像他们那样觉得开心。一阵恐惧袭上心头。他们不安起来,心情沉重,情不自禁地叹了一两口气。后来乔胆怯地抹着弯儿试探另外两个海盗的意思,想知道他们对回到文明世界去抱什么态度——不过不是马上就回去,只是——
汤姆奚落了他一番,给他兜头泼了瓢冷水。尚未加盟的哈克现在站在了汤姆一边。于是那个动摇分子马上为自己“辩护”,极力开脱自己,不想被胆小、想家的毛病损害了自家形象。叛乱总算暂时平定了下来。
夜色渐深,哈克打起盹来,不久便鼾声大作。乔也跟着进入了梦乡。汤姆用胳膊肘支着头,定睛看着他俩,很长时间,一动不动。最后,他双膝撑地小翼翼地站起来,在草地里和篝火的闪亮处搜寻。他捡起几块半圆形的梧桐树的白色薄皮,仔细看了看,最后选中两块中意的。然后他就在火堆旁跪下,用他那块红砚石在树皮上吃力地写了几个字;他把一块卷起来,放到上衣口袋里,另一块放在乔的帽子里,他把帽子挪远了一点后又在里面放了些被小学生视为无价之宝的东西——一截粉笔;一个橡皮球;三个钓鱼钩和一块叫做“纯水晶球”的石头。然后他就踮着脚尖,非常谨慎地从树林中溜出去,直到后来他认为别人已经听不见他的脚步,就立刻飞脚向沙滩那边直跑过去。
第十五章 汤姆回家暗访,心花怒放返营房
几分钟之后,汤姆便到了沙洲的浅水滩上,向伊利诺斯州趟过去。趟到河中间时,水还不到腰部;后来流水转急趟水过河是不行了,他就很自信地决定游过剩下的一百码。他向上游游去,可是河水老是要把他往下游冲,流速比他想象的要快得多。最后他还是游到了岸边,又顺水漂了一段距离,在一处较低的河堤边爬上了岸。他伸手按了按上衣口袋,发觉树皮还在,就钻进河边的树林,身上的水一路淋淋漓漓。将近十点钟的时候,他从树林里走出来,来到镇子对面的一块开阔地,看到渡船正泊在高高的河堤旁下面的树荫里。天空中星辰闪烁,大地上万籁俱寂。他悄悄溜下河堤,睁大眼睛四处张望,然后潜入水中,游了三四下,就爬到船尾那只“突突”待命的小艇上了,躺在坐板下面,气喘吁吁地等着开船。
不久,船上的破钟敲响了,有人发出了“开船”的命令。一两分钟以后,小艇的船头被渡船裹挟的排浪冲得直竖起来,船启航了。汤姆庆幸自己赶上了这班船,他知道这可是当晚的最后一次摆渡了。好不容易熬过了这漫长的十二到十五分种,渡船终于停了下来,汤姆从小艇上溜下水,在暮色中向岸边游去,为了不让人遇见,他在下游五十码的地方安全地上了岸。他飞快地穿过冷冷清清的小巷,转眼间就到了姨妈家的后围墙下。他翻过围墙,走近厢房,见客厅的窗户里有光亮他就朝里张望,屋里坐着波莉姨妈、希德、玛丽,还有乔·哈帕的妈妈,大家正在聚谈。他们坐在床边,床摆在他们和门之间。汤姆走到门边,轻轻地拨开门闩,随后慢慢地推了一下,门狭开了一条缝。他又小心翼翼地推门。每次门响一声,他都吓得发抖,后来他估计可以趴着挤进去时,就把头先伸进去,心惊胆战地开始往里爬。
“烛光怎么摇得这么害?”波利姨妈问。汤姆急忙往里爬。“唉,我想门一定是开着的。唉,门果然开着,现在怪事真多,
没完没了。希德,去把门关上。”
汤姆这时刚好藏到了床底下。他躺在那里,等“缓过气来”之后,又爬过去,几乎能摸到姨妈的脚。
“但是,就像我刚才说的,”波莉姨妈说,“他不坏,可以这么说——他不过是淘气罢了,有点浮躁冒冒失失的。他只不过还是个毛头孩子。他可没有一点坏心眼,我从来还没见过像他那么心地善良的孩子。嘿……”她开始哭了起来。
“我的乔也正是这样——调皮捣蛋,凡是淘气的事,他都占上。可他不自私,心眼好。天哪!想起揍他的事,我就难过。我以为他偷吃了奶酪,不分青红皂白地拿鞭子抽了他一顿,压根没想到是奶酪酸了,我亲手倒掉的。好了,这下子,我别想活着见到他了,永远、永远、永远也见不着了。这个可怜的、受尽虐待的孩子啊!”接着哈帕太太似乎伤心至极,哽咽着,泣不成声。
“我希望汤姆现在活得很快活,”希德说,“不过他以前有些事干得不怎么样……”
“希德!”汤姆尽管看不清,但却感觉到老太太是瞪着眼睛在跟希德讲话。“汤姆已经走了,不许你再说他一句坏话!有老天爷照顾他——用不着您来操心,我的先生!哦,哈帕太太,我简直不知道怎样才能忘掉他!我简直不知道怎样才能忘掉他!虽然他从前常折磨我这颗衰老的心,但他毕竟也给了我极大的安慰啊。”“上帝把他们赐给我们,又把他们收回去了,——感谢上帝!可这太残酷了——啊,实在让人受不了!就在上星期六,我的乔在我面前放了个炮竹,我就把他打趴在地上。谁知道这么快他就……啊,要是一切能从头再来一次,我一定会搂着他,夸他干得好。”
“是啊,是啊,是啊,我理解你的心情,哈帕太太,我完全理解。就在昨天中午,我的汤姆逮住猫给它灌了很多止痛药,当时我认为这下子它会把家给毁掉。真是对不起老天爷,我拿顶针敲了汤姆的头,可怜的孩子,我那可怜的短命的孩子啊。不过,现在他总算从万般烦恼中解脱出来。我最后听见他说的话就是责备我……”
老太太说着说着,伤心得实在说不下去了,她一下子放声哭起来。此时的汤姆鼻子也发起酸来——这倒不是他在同情别人,而是在可怜自己。他听见玛丽也在哭,还时不时为他说上一两句好话。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自己是个不平凡的人。还有,姨妈伤心的样子深深地打动汤姆,他真想从床下面冲出来,让她惊喜欲狂——再说汤姆也十分喜欢制造些富于戏剧性的场景,但这一次他却沉住气,没有动弹。
他继续听着,从零零星星的谈话中得知,开头人们以为几个孩子在游泳中淹死了;其后他们又发现那只小木筏不见了;接着又有些孩子说这几个失踪的孩子曾暗示过镇上人不久将“听到重大新闻”;那些有头脑的聪明人根据东拼西凑的消息断定几个小家伙一定是撑着小木筏出去了,不久就会在下游的村镇里出现;但是时近中午,人们发现木筏停在镇子下游五六英里的密西西比河岸边——可孩子们不在上边,于是希望成了泡影,破灭了;他们准是淹死了,否则的话,不要到天黑,他们就会饿得往家来。大家认为打捞尸体是徒劳无获的,因为几个孩子一定是在河当中淹死的,要不然,凭他们那么好的水性,早就凫到岸上来了。今天是星期三晚上。要是到星期天还找不着尸体的话,那什么希望都没有了,星期天早上就举行丧礼。汤姆听到这里,浑身一阵簌簌乱抖。
哈帕太太带着哭腔道了声晚安就要走。这两个失去亲人的女人忽然一阵激动,抱在一起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后,这才分手。波莉姨妈在与希德和玛丽道别时,一反惯例,显得万分温柔。希德有点抽鼻子,玛丽却是大哭着走的。
波莉姨妈跪下来,为汤姆祈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