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克贝里·芬历险记 作者:马克·吐温-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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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非得找出一个办法来,把钱偷到手,而又不致叫他们起疑心,以为是我偷的。他们在这里正得手哩。他们是不会马上就离开的。在把这家人家和这个镇子油水挤干以前,是不会走的。所以我还有的是机会。我要把钱偷到手,藏起来。等我到了大河下游,我可以写封信,告诉玛丽·珍妮钱藏在哪里。不过嘛,只要做得到的话,最好今晚上便能偷到手。因为医生不见得象他所说的真的撒手不管这事了,他未必真会善罢甘休。他反倒兴许会把他们吓得从这里逃走哩。
于是我思量,还是由我去房间里搜一搜。在楼上,厅堂里是黑的。我先找到了公爵的那一间卧室,便用手到处摸着。不过我一想,按照国王的脾气,未必会肯叫别人照管好这笔钱,而是非得由他自己管不可的,于是我去了他那间房间,到处掏摸。然而我发现,没有一支蜡烛,我什么也干不成。当然啰,我并没有点燃蜡烛。依我看,还是得走另一条路——躲起来,偷听。正在这个时刻,我听到有脚步声。我想钻到床底下面为好,便伸手去摸床。不过我原以为放床的地方,却并没有床。我摸到的是遮住珍妮小姐衣衫的布幔,我便纵身一跃,跳到了布幔后边,躲在衣衫中间,一动不动站着。
他们进来了,随后把门一关。公爵干的第一件事便是弯下身子,朝床底下张望。我真是高兴极了,刚才我本想摸到床,可并没有摸到。不过嘛,你要知道,人如果干什么偷偷摸摸的勾当,便很自然的会想到要藏到床底下去。他们坐了下来。国王说:
“你有什么话要说?有话就快说。因为咱们要是在楼下大着嗓子谈论丧事,总要比在楼上让人家议论我们来得安全些。”
“喂,我要说的是:卡贝,我心里不安着哪。我感到不舒坦啊。那个医生老压在我的心上。我要知道你的打算。我如今想到了一个念头,我看是稳妥的。”
“什么念头,公爵?”
“今晨三点钟以前,我们最好溜之大吉,带了已经到手的,飞快地赶到大河下游去。特别是这样,既然得来这么轻易——又还给了我们,简直可以说是当面扔给我们的。我们原本以为非得重新偷回来才行哩。我主张就此罢手,来个溜之大吉。”
这话叫我感到情况不妙。在一两个钟头以前,也许感觉会不一样,可如今听了,感到情况不妙,很是灰心失望。国王发急了,嚷道:
“什么?其余的财产还没有拍卖掉就走?像两个傻瓜蛋那样就此开路。值八九千块钱的财产就在我们手边,尽我们捡,反倒丢着不管,——而且全都是能轻易便脱手的。”
公爵嘟嘟囔囔地说,那袋金洋就够了嘛,他可不愿进一步冒什么险啦——不愿意把几个孤女抢个精光。
“嘿,听你说的!”国王说,“我们并没有抢劫她们,不过就只是这钱嘛。那些买家产的才是受害者嘛。因为只要一发现我们并非财产的主人——我们溜掉以后,不用多久便会查明的——那么这回买卖便并无法律效力,财产就会物归原主。这些孤女就会重新取得这些财产,这对她们来说,就心满意足啦。她们还年轻,手脚轻快,挣钱吃饭并非难事。她们并不会受什么苦。啊,你只要好生想一想,世上赶不上她们的,还有成千上万个人呢。天啊,她们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国王把公爵说得晕头晕脑,他最后便屈服了,说那就这样吧。不过他还说,这样耽下去,还有医生威胁着他们,他确信那是傻瓜才会这么干。不过国王说:
“滚他妈的医生!我们还在乎他么?镇上所有的傻瓜不都是站到了我们这一边么?这难道不是占任何一个镇子上的大多数了么?”
于是他们准备重新到楼底下去。公爵说:
“我看这笔钱藏的地方不合适。”
这话我听了为之精神一振。我原本以为我得不到什么线索找到这笔钱啦。国王说:
“为什么?”
“因为玛丽·珍妮从现在起要守孝。她会吩咐那个收拾这间屋子的黑奴,把衣物装进盒子里收起来。难道你以为黑奴发现了这笔钱,不会顺手借一些么?”
“公爵,你的脑袋又精明起来啦。”国王说。他在离我两三英尺的地方的布幔下边摸了一会儿。我紧贴住墙,纹丝不动,尽管身子在颤抖。要是这些家伙抓住了我的话,真不知道他们会对我说些什么。我就思忖着,要是他们真的把我给逮住了,我该怎么办?不过,我还来不及在念头一闪以后进一步进行思考,国王已经把钱袋拿到了手。他根本没有怀疑到我竟然就在旁边。他们拿过袋子,往羽绒褥子底下一张草垫子的裂缝里使劲塞,塞了足足有一两英尺深。还说,这么一放,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因为一个黑奴只会整理整理羽绒褥子,不会动草垫子,草垫子一年只翻两回,把钱塞在里面,就不会有被偷的危险啦。
不过我比他们知道得更多一些吧。他们才只下了三步楼梯,我就把东西取到了手。我摸着上去,走进了我的小间,先行找个地方藏了起来,以便以后再找个更好的地方。据我判断,放在屋子外面什么一个地方为好。因为一旦这些家伙发现丢了,肯定会在整个屋子里搜个不亦乐乎,这我很明白。于是我转身睡了,身上的衣服一件未脱。但是要睡也睡不着,心里火烧火燎似的,只想把事情办了。随后听到国王和公爵走上楼来。我便从毛毡上滚下来,下巴颏搁在梯子口上,等着看会不会发生什么危险。不过什么事也没有。
我就这样等着。后来夜深了,一切的声音全都静了下来,而清早的声息呢,也还没有开始,我这才溜下了梯子。
第二十七章
我爬到了他们房间的门前去听,只听见他们在打呼噜,我就一路踮着脚尖,顺顺当当下了楼梯。四下里一点声响也没有。我从饭厅一道门缝里往里望,见到守灵的人都在椅子上睡着了。门朝客厅开着,遗体放在客厅里。两间屋里都各点了一支蜡烛。我走了过去。客厅的门是开着的。不过除了彼得的遗体外,我没有见到那里还有什么别的人。于是我继续往前走,可是前门是上了锁的,钥匙不在那儿。正是在这个时刻,我听到有人从我背后的楼梯上下来。我便奔进客厅,急忙往四下里张望一下,发现眼下唯一可以藏钱袋的地方只有在棺材里了。棺材盖移开了大约有一英尺宽,这样就可以看到棺材下面死者的脸,脸上盖着一块潮湿的布。死者身上穿着尸衣。我把钱袋放在棺材盖下面,恰好在死者双手交叉着的下边。害得我全身直发抖。死者双手是冰凉凉的。接着我从房间的这一头跑回到另一头,躲在门背后。
下来的是玛丽·珍妮。她轻手轻脚地走到棺材边跪了下来,朝里边看了一下,然后掏出手帕掩着脸。我看到她是在哭泣,虽说我并没有能听到声音。她的背朝着我。我偷偷溜出来。走过餐厅的时候,我想确定一下,看我有没有被守灵的发现。所以我从门缝里张望了一下,见到一切正常,那些人根本没有动弹。
我一溜烟上了床,心里有些不称心,因为我费尽了心思,又冒了这么大的风险,却只能搞成这个样子。我在心里思忖,如果钱袋能在那里安然无恙,我到大河下游一两百英里地以后,便可以写个信给玛丽·珍妮,她就能把棺材掘起来,把钱拿到手。不过嘛,事情不会是这个样子的。可能发生的情况是人家来钉棺材盖的时候,钱袋给发现了。这样,国王又会得到这笔钱。在这以后,要找个机会,从他手里弄出来,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当然啰,我一心想溜下去,把钱从棺材里取出来,不过我没有这样做。天色每一分钟都渐渐亮起来了,守灵的人,有一些会很快醒来的,我说不定会给逮住啊——逮住时手里还明明有六千块大洋,而且谁也没有雇我来照管这笔钱啊。这样的事,我可不愿意牵扯进去。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早上我下楼梯的时候,客厅的门是关了的,守灵的人都走了。四周没有别的什么人,只有家里的人,还有巴特雷寡妇,还有我们这帮家伙。我仔细察看他们的脸,看有没有发生什么情况,可是看不出来。
快正午的时候,承办殡葬的那一些人到了,他们把棺材搁在屋子中央几张椅子上,又放好了一排椅子,包括原来自家的和跟邻居借的,把大厅、客厅、餐室都塞得满满的。我看到棺材盖还是原来见到的那个样子,不过当着四周这么多人,我没有往盖子下面望一望究竟。
随后人们开始往里挤,那两个败类和几位闺女在棺材前面的前排就坐。人们排成单行,一个个绕着棺材慢慢走过去,还低下头去看看死者的遗容,这样每人有一分钟的光景,一共半个钟点,有些人还掉了几滴眼泪。一切都又安静,又肃穆,只有闺女们和两个败类手帕掩着眼睛,垂着脑袋,发出一两声呜咽。除了脚擦着地板的声音和擤鼻涕的声音以外,没有任何别的声音——因为人们总是在丧仪上比在别的场合更多地擤鼻涕。教堂里除外。
屋里挤满了人,承办殡葬的人带着黑手套、轻手轻脚地四处张罗,作一些最后的安排,把人和事安排得有条有理,同时又不出多大的声音,仿佛一只猫一般。他从来不出声,却能把人们站的位置安排好,能让后来到的人挤进队伍,能在人堆里划出行走的通道,而一切只是通过点点头、挥挥手。随后他贴着墙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好。我委实从未见到过能这么轻手轻脚、动作灵活、毫不声张就把事情安排得如此熨熨帖帖的。至于笑容呢,他的脸就象一条火腿一般,与笑容并没有多大的因缘。
他们借来了一架风琴——一架有毛病的风琴。等到一切安排停当,一位年轻的妇女坐下弹了起来。风琴象害了疝气痛那样吱吱吱地呻吟,大伙儿一个个随声唱起来。依我看,只有彼得一个人落得个清闲。随后霍勃逊牧师开了个场,语气缓慢而庄重。也正是在这个时刻,地窖里有一只狗高声嗥叫,这可大杀风景。光只有一条狗,却已吵得大伙儿六神无主,而且狗还叫个不停。闹得牧师不得不站在棺材前边不动,在原地等着——闹得连你自己在心里想些什么你自己也听不见。这情景着实叫人难堪,可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可是没有多久,只见那个腿长长的承办殡葬的人朝牧师打了个手势,仿佛在说,“不用担心——一切有我呢。”随后他弯下腰来,沿着墙滑过去,人们只见他的肩膀在大伙儿的脑袋上面移动。他就这么滑过去。与此同时,吠叫声越来越刺耳。后来,他滑过了屋里两边的墙,消失在地窖里。接下来,一刹那间,只听得“啪”的一声,那条狗最后发出了一两声十分凄厉的叫声,就一切死一般地寂静了。牧师在中断的地方重新接下,去说他庄重的话语。一两分钟以后,又见到承办殡葬的人,他的背、他的肩膀又在大伙儿的脑袋后面移动。他就这么滑动,划过了屋子里面三堵墙,随后站直了身子,手掩住了嘴巴,伸出脖子,朝着牧师和大伙儿的脑袋,操着沙嘎的低声说,“它逮住了一只耗子!”随后又弯下身子,沿着墙滑过去,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我看得很清楚,大伙儿都很满意,因为究竟是什么个原因,他们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