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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瀛台落日-第14部分

小说: 瀛台落日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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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听见没有?张先生经济特科一等第二名,文字一道,难道你们还不服?”袁世凯毫不客气地开了教训:“越是肚子里有墨水,人越谦虚,唯有半瓶醋,才会晃荡。你把稿本拿回去,仔细再看,好好向张先生请教。”

  “是!是!”何宗莲双手将稿子接过来,“叭嗒”一声,碰响了皮靴跟,接着转身问张一麟:“不知道老夫子什么时候有空?”

  “那就难说。不过,我不大出门,你随时请过来,我们谈谈。”

  “是!我下午去拜访老夫子。”

  “好,我候驾。”

  于是何宗莲又转身问:“大帅还有什么吩咐?”

  “我想,新军应该举行一次大操,你倒不妨先筹划起来看。”

  “是!”

  停了一会,袁世凯不再有话,何宗莲便捧着步兵操典的手稿退了出去。张一麟等他背影消失,向袁世凯劝说:“大帅的词色似乎太严厉了。”

  “没有法子!对此辈不能假以词色。尤其不能让武的压倒文的。否则,必有自贻伊戚的一天。”

  “武的不能压倒文的”,这句话给张一麟的启发很深,觉得袁世凯能有今天,也许就得力于这一点。

  ※※※

  对于日俄两国在东三省的战况,袁世凯问得很详细,当然最关心的是战局的结果,究竟是日本胜,还是俄国占上风,或者不胜不败,归结于和局。

  “陆军方面,大致日本胜的把握。”段芝贵说:“俄军反攻辽阳,死了四万人,损失很重。不过,日军亦是筋疲力竭了。如今两军隔一条浑河在休息,大局要看旅顺的俄军支持得住支持不祝”“照你看呢?”

  “很难说。旅顺的防御工事太好了,地险而兵精,日本第三军已经发动过三次总攻击,敢死队一波接一波,乃木希典的儿子在里面,可是徒劳无功。”

  “喔,”袁世凯很注意地问:“乃木的儿子亦是敢死队?”

  “是的。”

  “结果呢?”

  “当然阵亡了。”

  袁世凯点点头,脸色沉毅,“照我看,乃木一定可以攻下旅顺。”他问:“如今日军距旅顺多远?”

  “最接近旅顺的一个阵地,五、六里,现在正在攻老虎沟。

  照日本人说,如果能把老虎沟攻下来,形势就会改变。”

  听得这话,袁世凯起身去看悬在壁上的“旅顺要塞兵要图”,找到了老虎沟,看到下注“二○三高地”的字样,方始明白。

  “是了!日军吃在仰攻,‘顶石臼做戏,吃力不讨好’,若能占领二○三高地,对港湾成鸟瞰之势,俄军残余的军舰,就什么作用都没有了。”袁世凯停了一下问:“我们能不能帮他什么忙?”

  “打旅顺,帮不上忙。”

  “陆军方面呢?”

  “也要看机会。反正攻沈阳,总有可以帮他们的地方。”

  袁世凯点点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凝神望着东三省的地图,好一会始开口:“我当初不主张中立,应该帮日本打俄国,如果听了我的话,现在情形就大不同了。”

  “请……。”段芝贵说:“请大帅教导。”

  “这跟赌钱一样,日本做庄家,我们搭多少股子在里头,现在就可以计算如何分红了。

  如今我们帮日本,好比赌场里的混混,看庄家手风顺,在旁边打打扇,递递毛巾把子,说两句凑趣的话。等庄家站起身来,随便抓一把钱给你吃红,还得跟他道声谢。若是合伙做庄家,当然坐下来细算赢帐,这情形大不同了。”

  “是!听大帅的譬喻,完全明白了。”段芝贵又说:“前一阵,不是张香帅有个折子,主张西联英、东联日,似乎可以补救。”

  “太晚了!没有用处。”袁世凯说:“只望日本打败了俄国,能把东三省还给中国,已是上上大吉。”

  听得这话,段芝贵踏上两步,低声问道:“听说东三省要设总督,而且已经内定了,大帅,可有这话?”

  袁世凯知道有此一说,湖南巡抚赵尔巽内召,即为未来东三省总督的人眩这是瞿鸿玑的打算,因为他们同治十年辛未一榜,没有什么象样的人材,而下一科甲戌却颇有几位出色的人物,已死的如赵舒翘,现存的如吏部尚书张百熙、云南巡抚林绍年、四川总督锡良、兵部侍郎胡襢芬等人,都各有表现。

  汉军正蓝旗人的赵尔巽亦是其中之一,在湖南的政声还不错,所以瞿鸿玑想拉他一把。

  内召以后,先派署户部尚书,一切筹议东三省设总督之事,常派赵尔巽参与,为他未来的出处作张本。

  这些情形,袁世凯觉得不必告诉段芝贵,只问一句:“你是听谁说的?”

  “在东三省听旗人谈起。”段芝贵说:“倘若真有这话,大帅倒不可不稍稍留意。”

  “喔!”袁世凯抬眼望着,等他说下去。

  “东三省地大物博,富庶得很,我这趟去了才知道。如果总督、巡抚是自己人,将来筹饷就方便得多了。”

  听得这话,袁世凯波澜大起,但表面上不现声色,“我知道了。”他用告诫的语气说:“这话,你不必跟人去谈!事情还早得很,不必急!”

  意思是说,缓缓图之。段芝贵心里也起了一个念头,一时还无法分辨,自己这个念头,到底是不是妄想?只很兴奋的答说:“是,是!我知道事情的轻重。”

  ※※※

  慈禧太后的七十万寿,静悄悄地过去了。五十中法之战,六十中日之战,两番盛大筹办的庆典,临事而废,满以为七十岁可以好好热闹一下,谁知道又有日俄之战!幸而战事发生的早,四月里就下了上谕,停止庆祝,倘或一切都预备好了,突传警信,那就更扫兴了。

  “大概我这一辈子就不用想过整生日了!”慈禧太后向荣寿公主说:“天下也真有那么巧的事。”

  “这大概是老天爷特意的安排,把这一份热闹留着到八十万寿再补。”

  “八十?”慈禧太后有些伤感,“就活到那个岁数,眼花了,牙齿也掉了,说话颠三倒四的,做人也没有什么滋味。”

  “老佛爷一点都不显老!倒是……。”荣寿公主突然住口,本想拿皇帝来相比,话到口边才发觉不妥,把它硬截住了。

  这一说勾起了慈禧太后的心事。从回銮途中,在开封逐“大阿哥”傅儁出宫那时候起,她就在考虑储位的归属。到得载沣做了荣禄的女婿,算是有了指望,但成婚已经两年,竟无喜信岂不叫人着急?”

  这样想着,不由得问了出来:“载沣的媳妇,不是有病吧?

  荣寿公主对此突如其来的一问,无从作答,想一想只能率直回对:“没有听说。”

  “怎么到现在都一点儿没有消息,该找个好妇科大夫给她看一看。”

  原来是关切醇王福晋何以至今不孕?荣寿公主随即答说:“奴才也问过她,她说算命的看相都说她的子嗣得很晚。”

  “晚到什么时候呢?”

  荣寿公主体会得出她的心境,盼望载沣得子之心,较寻常人家老太太抱孙之心,不知殷切多少倍。便安慰她说:“决不会太晚。少年夫妇,身子亦都很好,不应该没有喜信。”

  “就是这话喽!”慈禧太后说:“我想总有道理在内,应该多找几个大夫看看。”

  “是!奴才传旨给她。”荣寿公主想了一下,不经意的说:“皇上近来的精神,似乎又不如前了。李德立的本事有限,服他的方子,好象全无用处。”

  “你的意思说,也应该在外面找大夫?”

  荣寿公主不作正面回答,只说:“要有薛福辰那样的人就好了。”

  薛福辰当年曾为慈禧太后治愈骨蒸重症,他本来是直隶的候补道,出于李鸿章的专折保荐,慈禧太后迟疑地说:“如果降旨命各省保荐名医,外头又不知道会造什么谣言?”

  “是!”荣寿公主看她意思并不反对宫外召医,便即说道:“老佛书何妨问一问军机?”

  “嗯!”慈禧太后点点头,“我知道了。”

  过了几天,慈禧太后在单独召见奕劻时,忽然想到此事,提了起来,奕劻回奏:“奴才前年的一场病很重,是袁世凯荐了一个西医来看好的。”

  “喔!”慈禧太后问道:“此人叫什么名字,如今在那儿?”

  “这个西医叫屈永秋,广东人,天津医学馆出身,医道很好。不过,西医用的药,跟中医不同。”奕劻答说:“这屈永秋现在是袁世凯那里的医官。”

  “中西医药是一样的,只要治得好病,就是好医生。你告诉袁世凯,让那姓屈的,来替皇上看。”

  奕劻不敢怠慢,当天就用电报亲自告知袁世凯。语焉不详,只说赶快派屈永秋进京,为皇帝诊脉。等袁世凯问他,如何?奕劻却又答说,只是精神委靡,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病象。

  这就奇怪了!袁世凯猜疑满腹,不知奕劻为何有此突兀的通知?皇帝既然没有明显的病象,何以突然召医,而召的是西医?心想得找个人来参赞一下才好。

  北洋幕府中,人才济济,各有所长,但象这类事故,需找工于心计的人来研究。想一想,有了一个人。

  这个人叫杨士琦,字杏城,是杨士骧的胞弟,也是袁世凯未来的儿女亲家,现任商部左丞,派在上海管理电报局。因公北上,在天津小作勾留,此人素有智囊之称,正宜请教。

  听罢缘由,杨士琦开口说道:“四哥,你听说过没有,荐医有三不荐?”

  “没有听说过。”

  谁也没有听说过,是杨士琦临时杜撰的。他一面想,一面说:“医生不好不荐;交情不够不荐;病人无足轻重不荐。”

  袁世凯想了一下问道:“前面的两不荐,都容易明白,何以谓之病人无足轻重不荐?”

  “病人无足轻重,死也好,活也好,没有人关心,荐了医生去,未见得受重视,却又何苦来哉?再说,七年之疾,求三年之艾,唯有病家重视病人,料量医药,才会十分经心,倘是无足轻重的病人,煮药调护,漫不经心,虽有名医,何能奏功?”

  “啊!啊!杏城,你看得真透彻!”

  “四哥,”杨士琦放低了声音说:“上次南郊大典,我有执事,在天坛站班,皇上步行上坛,我看得清清楚楚,连靴子都是破的。这倒想,开出方子来,如有贵重药在里面,谁能担保御药房一定会按方子照抓不误?”

  “这很难说。”

  “那就是了!虽说西药和中药不同,道理是一样的,如果动了手脚,不按方子配,屈永秋能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那还用说?”袁世凯皱眉了,“看来以回谢为妙。”

  “是的。”杨士琦又说:“这件事千万做不得!医而有功,老太后未见得高兴,医而无功,甚至出了‘大事’,四哥你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听得最后这一句,袁世凯憬然而悟,悚然而惊!有戊戌告密这一段不易磨灭的往事在,谁都知道他是皇帝的不忠之臣,如果皇帝因为经屈永秋的诊治而病起变化,以至大渐,大家都会疑心他有弑君的逆行。真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的嫌疑。

  “高明之至!”袁世凯的主意打定了,不过要推掉这件事,亦不是一句话的事。“杏城,”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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