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拍拖 杨东明-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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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触觉的开启
关了床头灯,房间里仍旧泛着奶白色的微光。那是楼外的照明灯透过窗帘,筛入的光亮。
我感觉到被子下面动了一下,随后就有一个活物钻了进来。那是贺榆的一条小腿。那小腿用柔软的外侧亲热地在我的小腿上蹭了又蹭,然后就紧紧地贴在那儿。那情形,就像一个脸颊贴住了另一个脸颊。
一种无以言说的亲密,在肌肤与肌肤的接触中慢慢地传递过来。仿佛那是水,不不觉地涸湿着,一点一点地沁染着。带着被濡湿的心情,我向榆那边转过身体。榆即会意地钻进了我的被子,犹如攀树一般,用手臂和腿脚环住了我。
她的脸埋在我的胸前,她的手掌和手臂的内侧,肩胸和腹部,大腿小腿以及脚的内侧……全都与我触接了。这是两人肌肤最优化的接触方式,它尽可能地扩张着触觉的疆界。如此一来,那肉体就像古生代海底的软体动物一样,用它的皮肤贪婪地吮吸着,接受着。
我是循着习惯编排的程序依次抚摸榆的,掌心贴压着榆颅顶的头发缓缓地滑下来,滑向她的后颈,落在她的肩胛和后脊背上。那是一块宽敞的晒麦场,我的手就像磙子一样在那场地上来而复往地划着圆。
双唇触着双唇,榆的口鼻里开始发出轻轻的哼哼声,两只手以同样的动作在我的脊背上做着回报。
当我的双手再度升起的时候,我抚住了榆的耳轮。绕过耳轮,过渡到了脸颊,嘴,然后是胸乳、小腹……。榆也默契地把她的手从我的后背移向我的脸前,接着就以对称的动作抚摸我。
惬意的快感平缓而又稳重地走来,可很快,榆就慵懒地松弛下来,她满足地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是那种平静的满足,像往常那样,仅只是抚爱就已经满足了。榆转过身,很快就沉沉睡去。然而我却异样地醒着。
我的触觉还醒着。
触觉的产生想必是生命进化过程中无比重大的事件。当多细胞的生命体变得越来越复杂的时候,生命体表面的一些细胞便开始拥有了特殊的功能。当外界的物体触及了它们,它们就立刻产生了化学反应。在细胞体内,一个分子将信号传递给另—个分子……这样传递下去,终于有一些特定的分子产生了特定的化学反应链,由此而形成了特定的反应动作。这就是触觉。
痛痒寒热的触觉对于生命体来说,那意义自不待言,而触摸的快感则是另一个层次上的升华。在有性繁殖的动物中,只有那些对异性彼此的触摸产生快感的动物才会有更多接触的兴趣和欲望,因而才能有更多的交配机会,并得以繁衍出更多的后代。具有触摸快感的基因代代相传,并且愈益得到了强化。
人类就是这样的一种动物。
每一个体的触觉快感都是在生命的过程中,逐渐发掘出来的,而四房山下的赵婶,就是我的触觉快感的最初的勘探和开发者。
……
十四岁那年,我还在省城读书。坐在教室里,忽然能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在微微颤动了,那是远处的炮声。
父亲把我送回了老家。
老家大翁家湾那个村子比起省城的教室来,要有意思得多。湾子背倚着连绵起伏的四房山,满坡的马尾松林里,杂着许多油栗树。正是秋天,油栗熟了,爬上树用棍子哔哔啪啪地敲打那些油栗果,心里会生出一种逐猎般的快意。累了,就坐在树下吃那些油栗子。剥了壳,里边的栗子肉白嫩嫩的,又脆又甜,吃起来像花生又像生红薯。
湾子的前面有一条河,河边有几棵葳蕤的大银杏树,白色的银杏果放在火灰里烤黄了,就会炸开。这种在中生代三叠纪繁盛一时的植物,像活化石一样存留到了今天。倚坐在银杏树下,嘴里咀嚼着甜中带苦的烤果仁,眼中望着那些小伞一样的叶片在风中悠悠地晃动,会让人觉得自己也变得像这树一样悠长和久远。
仲秋的河水已经很有些凉意,但是我却忍不住要下河去玩儿。河床宽宽的,黛色的河水在河槽的中间淌流,靠近岸边的那些地方水很浅,大大小小的卵石裸露着,可以让人半湿着脚,踩着它们蹦蹦跳跳地往前走。
那些卵石缝里有泥鳅还有小蟹小虾,把手掏进去,那些活物就擦碰着手指,让人生出许多深刻的触觉。小蟹小虾是生硬的,锐利的,犹如卵石生出的刺。泥鳅则完全不同,触上去肉乎乎的,滑腻腻的,有一种异端般的陌生的诱惑,让人在惊悚里夹着痒痒的喜悦。
那是一条不同寻常的泥鳅,我是在一块不同寻常的卵石下面与她邂逅的。
在一片灰暗平淡的青卵石中,那块乳白衬底上缀满玫瑰红点的卵石就显得分外惹眼。我身不由己地走过去,呆呆地向它端详。它在一层清浅的河水下盛开着,像是硕大的灵芝,又像是鲜嫩的草莓。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摘它。
当它被拿起来的时候,我看到了那条不同寻常的泥鳅。
透明的河水仿佛将她放大了,她的身体圆润而丰满,有一种近乎夸张般的充盈。她那细腻的肌肤闪着黑亮的光泽,犹如质地细密的丝绒。在我的注视下,她摆出一副全然不察的样子,不动声色,沉稳而世故。
我的心被痒痒地搔了一下,忽然极想触她。
我弯下腰,慢慢地向她伸出手。当指尖划破水面的一刹那,她蓦然灵动地将腰肢一扭,袅袅娜娜地离开了。
我不甘心,我一定要捉住她。脚下叭哒叭达地趟着水,我追了过去。她知道我在追她,她好像并不愿意甩掉我。她跑上一阵子,就会停下来,傍在卵石边上,分明在等我。可是,当我趔趔趄趄地赶过去,她却又摇头摆尾地离我而去……就这样,我和她都显得兴致勃勃。我像乡下的孩子一样腰里挂着小篓子,那小竹篓一甩一甩地拍着我的屁股,我就像被人鞭打着,驱策着,完全无法停止。
对于我来说,那是一种追逐的乐趣,而她呢,似乎也乐此不疲。
她是向河岸的方向游走的,她最终被我堵在岸边的一盘树根下,倏然一钻,消失在一道幽深的石缝里。
我慢慢地将手探过去。
指肚上先触到的是一种绵软,一种腻滑,那是石上的青苔。顺着绵软滑进去,忽然触到内里的蠕动了,伸缩进退,一张一弛……,恍惚间,让人觉得整个石缝似乎都是活的!
随着那蠕动,我的心激跳起来。
她终于被我捉住了。
我紧紧地攥着她,把她拿到眼前来看。她把头埋在我的手心里,身体扭动不已。于是,我感到手心里胀鼓鼓的。
那是一种胀鼓鼓的兴奋!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正要把她往我的小篓子里装,她抖动了一下,忽然滑脱而出,跌跳而下。这高高的跌跳似乎给了她全新的势能和力量,她以飞快的速度在水中敏捷地蹿游。
她是向河槽的方向游去的,如果她游进那片黛绿中,便永不可得。
我未加思索地奋力追去。她不等我了,她不再徘徊。她去意已决,再不回头。
我歪歪斜斜摇摇晃晃地追过去,在她就要融进那片黛绿的一刻,我扑了上去,做最后的一搏。
我懵头懵脑地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我的眼前是一片迷离的白雾。随即而来的是令人窒息的咳呛,双手本能地挥动着,很闷很隔地听到了哗哗啦啦的水声,于是朦朦胧胧地意识到这是在河里,在河里!……
站起来站起来,我对自己说。然而一跌一滑,一滑一跌,仿佛脚下踩着一连串的瓜皮。就在那不久以前,我刚刚学会了游泳,我应该游起来。我用脚蹬水,可是每一下都蹬在石头上,很疼。脑袋呢,就像埋在土里的生地瓜,怎么也出不了头。
在前面划水的手忽然扯开了什么,触到了什么。那是一种异样的绵软和滑腻,感觉中有点儿像触着了泥鳅,然而泥鳅又分明没有这般的硕大和温热。接下来,两肋被一种力量挤着压着,让我无力挣脱。正在惊慌之时,我发现我的身子被那股力量一下子从水里提升了起来!
“噗!——”我畅快地喷了一口气。
“嘻嘻,你这伢儿!〃 是赵婶,她一边抹着被我喷在她脸上的水,一边笑。我呢,像一只蹬着蹄子的羊羔,被她夹在了臂弯儿里。
初到大翁家湾的那天晚上,在血缘上与我有着远远近近关系的亲戚们都挤到老屋来瞧我,大伯一一地指着让我认。赵婶当时就站在挨近条案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在大伯的指点中向我露齿一笑。我搞不清楚她是很近的赵婶还是很远的赵婶,只是记得大伯说过,她丈夫早些年死了,赵婶一直是独自过活的。
此刻,赵婶已经扶我站直了,我这才发现脚下的河水并不深。它虽然仅仅将及我的腰际,然而却十分的湍急。
赵婶的脸上和头发上挂满了水珠,阳光从她的背后射过来,望上去那些串缀着水珠的发丝和肌肤都显得晶莹剔透。她的小褂从脖子那儿披扯开了,裸露出细腻的颈项,动人的锁骨和——在护城河般的乳沟侧旁耸起的半边酥乳。
我于是明白,我方才扯开了什么,抓住了什么。
“婶儿,婶儿。”我结结巴巴地说着,目光依然粘在那处诱惑里。
她笑着抿了抿嘴,然后用手拉下了被扯开的衣襟。那动作就像乡下人伸手扯起笼布,掩住了出锅的热馒头。
“你这伢儿,当心呐。”她眯起眼睛望着我。
仿佛偷东西被人抓住了手,我顿时感到脸上胀热起来。
阵阵河风吹了过来,“阿嚏,阿嚏!——”我像小马一样,连连打起响鼻。
“受凉了,快,快回去。”
我早已湿透了,她的身上也是水淋淋的。真凉,真凉,我喊着叫着,在河风里瑟瑟发抖地往岸上跑。
翁家湾是一个分散的大村子,我住在祖上留下的老屋那边,要回去得跑过一大片冲田,再绕过半边土坡。
“伢儿,先到婶儿屋里。”她招着手,带我往塘口的那处房子跑。
我听话地跟着她。
那是个独立的院落,前面临着水塘,后面倚着野竹茂密的山坡。我们跑过去的时候,有狗子隔着水塘远远地叫。
赵婶的院子里却没有养狗。
是那种石块砌围的院墙,很高很暗很潮湿,院门一关,就有些森严壁垒的味道。房顶的瓦片密密实实地排列着,看上去犹如久经沙场的铠甲。房前的檩梁黝黑黝黑的,透着世事历练的沧桑。
一路跑进堂屋,居然没有发热,反而愈发冷起来。
“伢儿,先换上你叔的衣服。”赵婶挑开左手的门帘,让我进去。
一条土布裤,一件土布衫。带着叠压的皱褶,发散着一种久置的气味。顾不得那么多了,我毫不迟疑地脱掉湿衣擦干身子,然后飞快地把它们穿起来。布衫太大,下摆过了膝盖,像是套了一个布口袋。大裆裤子更可笑,裤脚拖在地上,向上一拉,几乎可以罩住肩膀,然后在脖子那儿扎条布腰带了。
我一边自嘲地看着自己,一边向堂屋里走。
“赵婶儿——”我喊着,我想告诉她,这身衣服不合适。
右边那间屋的门帘似乎晃了两下,我未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