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易坛奇人--瞎子王传奇-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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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玄家里本来就备有一套偶或替亲朋好友服务之用的占筮工具。当下取将出来,认认真真地占了一卦,遇《困》之《萃》。
“怎么样?”佘爱珍神情紧张地问道。
方玄言道:“发财是没有问题的,而且锦上添花,能够获得很高的地位。但是稍不注意,就会因招摇而致凶险,一失足便成千古恨。当然,只要待人做事谨守本分,也是能够避灾免祸的。”
听说能够发财,还可获得很高的社会地位,佘爱珍顿时心中大乐,喜形于色。自从与吴世保结婚之后她曾聘请了几位扬州师傅,开了一剃头店,虽然有利可图,却难与方玄的课命馆相比。这些年,眼看着同窗好友朱玉玲与瞎眼丈夫兢兢业业创起了偌大一个家当,入室住洋楼,出门有轿车,心中不免有些儿酸溜溜的。自知单凭她与吴世保的能耐,要想在上海滩上聚钱成富是不可能的。昨天被李士群一鼓动,她便认准只有跟他合伙,吴世保才有奔头。如今,对于方玄的话,她也便只拣“发财”、“地位”等字眼听了进去,而将“凶险”之类的话,置于一旁。她想,有了金钱、地位,即便有凶有险,也是容易化险为夷的。有钱能使鬼推磨么!
佘爱珍的神色,方玄虽然目盲而不能见,却从她的言语情绪之中,完全感受到了,因而不禁暗暗叹息。世上有多少人便是被金钱、地位蒙住了双眼,甘心情愿地往陷阱里跳去的!作为二流白相人的吴世保,以“白相阿嫂”为荣的佘爱珍,自然更难幸免了。
作为佘爱珍的朋友,朱玉玲也深为吴氏夫妇参与李士群“与虎谋皮”的活动感到不安。这些年来,因为佘爱珍热衷于“白相阿嫂”的活动,朱玉玲已经对她保持敬而远之的态度了。如今又眼见得她要挺而走险,把方玄的戒言全然不放在心上,暗自扼腕叹息。
“人各有志,勉强不得。”方玄苦笑道,“以后少与她来往便是了。”
“那个姓李的葫芦里不知道卖了什么药?”朱玉玲依然替佘爱珍忧心忡忡。
“多半是做汉奸。”方玄言道,“刚才我说姓李的与虎谋皮,不过是怕你这位老同学的面子下不来罢了。”
“唉,爱珍这个人,怎么越来越糊涂了!
事情的发展,很快便证实了方玄的预测。李士群在极司非尔路七十六号建立了一个以日本侵略军为其后台的汉奸特务武装。吴世保腰插双枪,成了李士群的警卫总队长。佘爱珍终于实现了住花园洋房,坐高级轿车的愿望。
且说自从日本侵略军占领上海,有骨气的中国人奋起抗争,难免惨遭残害;一些人,来一个好汉不吃眼前亏,或溜或藏,正应了“潜龙勿用”这一句古话;无骨气的中国人,便卑躬屈膝充当“顺民”“良民”。也自有一班无骨气的人,凭藉着日本鬼子的淫威,干起了为虎作伥的营生。不少报纸、民间社团纷纷大换班,顺应着侵略者的种种需要,火中取栗,牟取着个人的私利。命相界自然也不例外。德高望重的刘诩先生,见势不妙,便以年事已高为由,辞去了命相公所所长一职,隐居起来。陈哲高、吴道光等一批年富力强有实力的相士,虽然早已对公所所长一职垂涎三尺,却都是识时务的人,深知此非其时。于是,沉渣泛起,一位本不可能登上命相公所所长这一把“金交椅”的二流相士,凭藉着日本人的势力,趁机入主命相公所。
此人并非别人,乃是当年被瞎子方玄“修理”过的独眼龙、号称“了然客”、“一介士”的王真威。
王真威虽非上海滩上的一流相士,当年也是花了大钱拜在长江帮名宿严九江门下,得其真传的人物,多少也有几手绝招。后来又向青帮头面人物季云卿投了门生贴子,站稳了地盘,开了一家“了然命相馆”。可惜世人闻其恶名,生意平淡,只能勉强支撑局面,与“发财”两字却是无缘。迨至李士群扯起了汪伪七十六号特工总部的旗号,他又通过季云卿的关系,将手下一班小兄弟,如虹口夏海庙地痞“小铁掌”、“大头阿四”等,纷纷介绍入七十六号,在警卫总队长吴世保手下充任打手。同时,与同门师兄弟李士群套近乎,送厚礼,央其撑腰,让他入主命相公所。李士群深知数以百计千计的明、盲命相士,在上海滩上有着特殊的地位和作用,几乎每一个测字摊、命相馆,都是一个信息中心、情报站,对于他们特务活动甚有利用价值。当即点头应允。
于是,王真威春风得意,坐上了命相公所的第一把交椅。盲人眼不见为净,明眼相士却实难忍受这位独眼龙的管辖。
明眼相士中,不乏自视清高的落魄文人,要想在学历上镇信这批人物,王真威自忖甚难。于是,他物色了一位戴着博士帽儿的帮手。
此人姓屈名能伸,自称毕业于复旦学院法政文学专业,毕业后又出洋西欧,啃了两年洋面包,是一个有案可查,如假恨换的正宗命理哲学博士。先前曾在老城隍庙那一条狭长的小街棚子内,头戴博士帽,混过两年,因生意日渐清淡,便捧着那一张不知从何处觅得的博士证书,戴着那一顶永远崭新的博士帽儿,闯荡于僵各大码头,以后又窜到泰国、马尼拉、新加坡、香港等地区。每到一地,即住进第一流旅馆,在报纸上刊登头戴博士帽儿的巨幅照片广告,吹嘘一番“学历”,说什么“来人不须开口,只要咳嗽一声,便可明了你的过去、现在、未来底细。”来客受骗后,还不能略有微辞,因为他常常雇佣着一两名打手,以对付那些出言不逊的客人。如此行径,当然难以在一地长居行骗,于是到处漂泊。一旦囊空,连旅馆房钱也难支付,便将西装革履往当铺里一送,换几个盘费,溜之大吉。使那些替他服务的广告荐客,西装跑街大吃倒帐,连呼“上当”。
屈能伸博士可以典掉西装、革履乃至于博士帽子,却将那些刊有巨幅照片的广告报纸视同瑰宝。于是,四处兜了一圈回到上海,别无长物,却平添了全国各大码头乃至东南亚各地数十种登载着屈能伸博士神通广大的报纸,披挂在命相室内,琳琅满目,堪称相业界一绝。使那些末流相士敬慕不已,那些不知其底蕴的顾客也信任如遇神明。
然而,刘诩等一班相业头面人物都是知道他底细的。在高手如云的上海相业界,他充其量也是三流角色,任何同行聚会的场合,都没有他的发言权。
现在,时机来了。王真威独霸相业所,为屈能伸提供了露脸的机会。他需要王真威,王真威也需要这位屈能伸心甘情愿受其驱策的“博士”。
位于南市居易堂的命相公所,有四开间门面的临街平房,长期以来一直出租与商人开店营业,所得租金,供一年三季中同业人员前来进香以及致祭同业先辈之用。日积月累,居然还有不少积蓄,后来又在漕河泾购地十余亩,置房十八间,除划出一部分土地作为同业公墓,其余土地均出租牟利,作为公所活动基金。
王真威一经接管公所,便改组董事会,分封经理、协理。一口吞没了二十多年来公所的所有积累基金,还新翻花样,进行会员重新登记,交纳入会基金。倘若没有办理重新登记手续、未交纳入会基金而继续开张营业者,自有一班充任公所工役的打手找上门来,勒令停业。幸而从事命相行业的明、盲人都是识时务的“俊杰”,敢怒不敢言,交付几块大洋图一个太平光景。
交掉几块大洋而能继续开业者,还算是幸运的。还有不少技业稍逊之辈,即使愿意交付会费,也仍被拒于公所门外。王真威藉口整顿相业队伍,提高命相水平,对这些人进行了一次“业务考核”,大凡成绩不及格者,必须参加由他主持的业务进修班“深造”,俟获得肄业证书之后,才承认其会员资格,设摊开馆,继续营业。
“深造”,自然要交纳学费。一期不及格,便留下来参加第二期。人们很快便醒悟,能否通过考核的关键,是纸币,或者由纸币转化出来的礼品之多寡。仅仅交纳学费,是永远拿不到肄业证书的。更有一些头脑精灵、能屈能伸的,干脆备了一份厚礼,拜王真威为师父,以永绝后患。
王真威八面威风,财源滚滚。
十来年来,王真威时刻不忘横浜桥北堍永美里之耻,做梦也在想有朝一日将方玄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然而,当他今天倚仗极司非尔路“76号“的势力坐在命相公所第一把交椅上之时,却并未向他耿耿于怀的仇人方玄复仇。因为他知道方玄的妻子与佘爱珍是同窗小姐妹。佘爱珍又是一个管得了杀人魔头吴世保的白相阿嫂。“太清课命馆”这个马蜂窝,是无论如何不能捅的。不但不能捅,而且还要拢。
他在戏班子混过几年,知道如何演戏。这一天,太清课命馆的石库门铜环被拍得“叭叭”直响。阿发快步走去,启开大门,一位年约四旬,西装革履而且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的中年汉子当门而立。
“先生可是挂号算命?”阿发笑问道。
“找你们方先生,但不是为了算命。”来人笑言道。
“方先生正在课命室替人算命,概不会客。”既非主顾,又非他所熟悉的方先生亲友,阿发也便不客气地挡驾了。
来人微微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阿发:“我有公事要与方先生谈,务必请你通报一声。”
阿发接过名片一瞧,笑道:“哦,你就是公所协理屈能伸先生呀,失敬了,请里面坐吧。”
说着,便将屈能伸引至客厅中,沏上一杯茉莉花茶。
“屈先生,我们方先生确实在楼上替一位太太算命,委屈你先在这里坐一会儿。”阿发没有将屈能伸引至侧厢房会客室沙发里等候,已是明显地瞧不起屈能伸了。如今又话带讽味,更明显地不把这个“博士”放在眼里。
屈能伸如何知道此中招待等级?他端坐在红木大靠椅中,手捧二级茉莉花茶,还以为是受到了优待呢!一边喝茶,一边环视这一流课命馆的客厅布置,羡慕之心油然而起。
直等待了一个时辰,才见楼梯声响处,从二楼下来一位年约三旬、珠光宝气的富家太太。
屈能伸长舒了一口气,正欲起身,只见阿发向他摆了摆手:“屈先生别急,方先生见与不见,还得去问过他才知道呢。”
在人屋檐下,不能不低头。何况,他是一个能屈能伸的人!只得一声苦笑,继续端坐在硬梆梆的红木椅子里等待。
终于,阿发下得楼来:“屈先生,请上楼吧!”
“屈先生光临鄙馆,不知有何赐教?”方玄与屈能伸从无往来,今日忽然见他找上门来,不免有些意外。
“鄙人久仰方先生神算,早就想过来请教了。”屈能伸道。
方玄微微一哂:“屈先生客气了,你我明盲殊途,道本不同,难与为谋,何言请教两字?”
屈能伸文化底子原本不弱,如何听不出方玄话中之音?当即转换话题道:“同时也受王真威先生委托,与方先生商量一件公事。”
“鄙人并非公门中人,焉有公事可说?”方玄哈哈一笑。
屈能伸的涵养功夫果然不差,虽屡委嘲讽,依然不愠不恼:“公所最近举办业务进修班,明人命相课列有中、西两门课程,分别由王真威先生和我任教,盲人命课一门,经理事会商定,拟请方先生执教。”
方玄听罢,连连摇头道:“不行,方某才疏学浅,如何敢充此任?请你转达王先生,还是另请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