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噜嫂-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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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说话能不客气点吗?
“把你那个烧火棍给我拿一边去!别在这比比划划的!”
老大绷着脸对佟嘎子说。
“对不起!哥们忘了。”
说着佟嘎子就鸡啄米似的点着头,然后把自己手里的枪递给身旁的人。
“那……肇叔……”
“不去!咋地!”
“那……”
(15)
正置老大和佟嘎子僵持的时候,爸爸妈妈闻讯赶来。惶恐不安的妈妈听罢,赶忙把老大拉倒一边。乖巧的爸爸,又
像要挨批斗似的,哈着腰对民兵说,
“各位革命的民兵!你们别听他胡说八道,马上走,马上就走!”
就这样,爸爸被他们带走了。临走时,老大还抱着胳膊,冲那几个民兵带有极强威胁的口吻吼道,
“听着!我爸爸要有半点差错,我要你们的命——”
“老大……放心吧……”
懵懵懂懂的妈妈见状,在后面使劲地薅老大一把说。
“你疯了……”
……
第二天,也就是大年三十的那天晚上,老大让妈妈给爸爸炒几个菜,又装上一壶烧酒,说是给爸爸送饭去。妈妈满
脸疑惑地说,
“这能行吗?你可别再瞎胡闹了!”
“行!是那些民兵让我给爸爸送饭的。”
为了避免与妈妈继续争辩,他只好撒了个谎。
“那你也要注点意,到那人家不让喝酒,可千万别跟人家拔犟眼子,小胳膊拧不过大腿,听着没……”
老大来到大队关押的地方时,正好碰见佟嘎子带着几个民兵值班,于是老大对佟嘎子说,
“给爸爸送饭,过年啦再陪他喝几盅酒,没问题吧?”
几个民兵面面相觑,最后佟嘎子为难地说,
“这可是开天辟地呀!”
“少废话,行不……”
几个民兵见老大又要急眼的样子,便一齐答道,
“行!行……”
“都给老大看着点,主要提防公社人,听到没……”
佟嘎子吩咐着几个值班的民兵。
屋里也是南北大炕,但炕要比家里的长出几倍。被专政的对象,齐刷刷坐满一炕,足有二三十人。一推开门,老大
就觉出屋里挺暖和,热气直扑脸。走到爸爸跟前,老大伸手又摸了摸爸爸行李底下,炕还烫手。
“小子!别摸喽——”
这时北炕那边一个六十多岁满头银发的枯瘦老人在说话。听到有人说话,老大扭头瞅了一遍这些人。瞅完,老大发
现个个都向自己投来热切的目光。这时北炕那个老人接着说,
“我们这些”棺材瓤子“是跟你爸爸借老鼻子光了。算起来,我们比你爸爸先进来三四天。在你爸爸没来之前,这
里就像冰窖一样,窗户、门四处漏风;再有他们根本就不给我们柴火烧炕。你说这十冬腊月的,再有两天我们准会冻死
的。昨天你爸爸一进来,好家伙!不知咋的了!这些民兵一口一个肇叔叫着,还忙不迭又是糊窗户,又是钉门,临了还
推来满满两大车大柴拌,随便烧。我们能活到现在,真是多亏你爸爸呀……”
老人家有些激动,说着说着就抹起眼泪来。
摊开酒菜,老大坐在热炕上和爸爸喝起酒来。周围的人,均眼巴巴瞅着他爷俩,无不投来羡慕的目光……
一九七三年的春天,宛如江南水乡纤巧的少女一般姗姗而至。她那轻轻的脚步,致使春风柔柔柳树抽,田间春雨香
酥透,真是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象!
春燕不知何时从何地又悄然飞回。清晨,它们成群结队集结在房脊、屋檐、树桠上,唧唧嚓嚓像是在开会,又像在
争论着什么,或许是在吵架吧。
不知哪位不经意间,将老大家屋檐下去年的燕窝给打破了一半。被打破的燕窝如同断壁残垣的废墟一样,惨不忍睹。
又不知何时,残破的边缘已悄然堆砌了新泥,而且新泥每日都在不断增高,且泛出新鲜的米白色。看来,不消几日崭新
的家园定会复然。
看着屋檐下穿梭不停的燕子,老大很想知道堆新泥的燕子是否是去年的燕子。对此老大总有一番设想,他想把秋天
即将离去燕子身体的某个部位做上标记,然后待第二年春天将其再捉过来,验证一下是否还是去年秋天的那一只呢。可
最终老大没能附之于实施,至今仍是他心中的谜团。
(16)
开春的第一件事,阿哈伙络送走了一个人,那便是富二哥。由于富二哥平素老实善良,因此送葬那天,堡子里几乎
是万人空巷。那天,天下着小雨,老大也默默跟在送葬队伍的后面,暗暗为富二哥祈祷,希望他一路走好!那时老大在
想,是不是老天在惩罚富二嫂这个坏女人呢?如果是的话,遭报应的该是那个坏女人,为何是富二哥!为什么好人总是
遭磨难,而坏人总占上风?对此老大百思不得其解。
富二哥走后,富寡妇(富二哥的母亲)就搬到穆喜她大儿子家去了。堡子里就剩下富二嫂带着五个女儿了。富寡妇
临走时给堡子里的人留下话说,她的二儿子是活活被儿媳妇累死,气死的……
说这话诅咒富二嫂是因为富寡妇知道,自打这个儿媳妇进了家门,南炕那边几乎每天晚上都未闲着。后来富寡妇不
得不偷偷告诉自己儿子,“那不是蜂蜜罐,是咸盐篓子呀!”。
不久,富寡妇又知道儿媳妇和关爷的事,以及和贾老二勾搭连环。最让富寡妇怒不可遏的是,一天晚上,炕上躺着
自己重病的丈夫而不顾,儿媳妇居然和贾老二钻进自家哈什里干那丑事,被富寡妇撞上……
堡子里的众女人听富寡妇如此一说,皆唏嘘不已……。
社员们告别了漫长的冬日,渐渐伸开了腰肢,在情愿和不情愿间接纳着春天。冬日里人们那种闲适慵懒的情态,被
匆匆的脚步所取代。与此同时,青年点的知青们也像春燕一样,在陆陆续续飞回。沉寂了一个冬天的青年点草房上,又
有徐徐的炊烟升起,看上去似乎给人以生机勃然的感觉。
高高回来的当天,屁股没沾炕沿一下,就急不可奈出现在老大家里。当高高把一大包礼品扔到他家炕上时,老大发
现高高像个新姑老爷一般的新鲜。后来高高悄悄告诉老大,自己已和黄雪梅重归于好,破镜重圆了。说这话时,高高那
难以掩饰的兴奋溢于言表,甚至说连嘴都合拢不上。看得出,高高是何等的喜欢黄雪梅!同时也不难感觉到,高高也是
个重情守义的“情种”啊!
大家都回来几天啦,可偏偏不见何平的踪影,这使老大心里难免不犯嘀咕。去年何平负气而走,今年会不会一赌气
从此不归?看来自己是真的把她伤害了。如此一想,一种难以名状的心境从老大心头掠过,此间多少带出一丝丝伤感来。
一天下午,老大赶着牛车到镇里粮库去拉水稻种子。在返回的路上,老大靠着麻袋坐在牛车上悠着鞭子,嘴里胡乱
吹奏着谁也听不懂的口哨。牛车蠕蠕而行。
无意中老大将目光放到远处,徒地他的心一颤,因为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闯进了老大的视野。老大惊喜地发现,
是何平拎着一个草绿色的大旅行兜,就走在前方。那一刻,老大好似一位第一次走向嘎纳领奖台的电影演员一样,兴奋
地扬起鞭子,不停抽打着老黄牛。顷刻间,牛车颠簸起来。可当牛车快要跑到何平跟前时,老大的心却蓦地凉了一下,
心想,见了何平自己该说些什么……
牛车已来到了何平身边。老大稍微犹豫一下后跳下车,一把夺过何平手中的旅行兜说,
“上车吧。”
“呦——是你呀!老大!”
何平惊奇地瞪圆她那美丽的大眼睛叫着。跳上车后,老大将何平也拉上车;那时老大发现自己的心依旧沉下去不少,
便默默吆喝着黄牛向阿哈伙洛方向缓缓而行。
走了一程早已奈不住性子的何平问道,
“老大,肇婶他们好吗?”
“还行吧!”
“青年点,回来几个人啦?”
“该回来的都回来了!你还走吗?”
“往哪走!”
“不走就好,不走就好!我,我只是瞎问问!”
“你这个人太怪,让人琢磨不透,和你在一起都累得慌。”
何平揶揄着说。老大没有再吭声。呆了一会,老大总觉得自己应该对何平说点啥才对,是道歉,是劝慰,还是忏悔
连他自己也难以说清。于是老大对何平说,
“何平,你还生我气吗?”
“我为什么要生你气,太不值得,你以为你是谁呀!皇上二大爷吗?”
听那口气,何平好像在故意气老大。
“那就好。”
“老大,你这个人太差劲……”
说罢,何平就抄起车上的围裙照老大的后背就打了一下,然后自己又忍不住咯咯咯地笑起来。笑够了,何平接着又
说,
“老大,说句心里话,你是个很不错的男人,有点男人样。我从骨子里喜欢你!可惜呀!我是有缘无份哪!没那个
人有福气呀——”
“哪个人?”
“你装糊涂,是不!还要我点出来吗?”
“我……”
老大嗫嚅了。何平接着说,
“老大,回沈阳后我差点没死喽!有一段时间是高高一直陪着我。高高告诉我关于你的许多事。老大我佩服你!你
是个很优秀重感情的男人,敢爱、敢恨……”
(17)
听罢何平的一席话,老大自觉脸一阵阵发热,就好像一个人的重大阴谋诡计被人当场揭穿了一般,令人难堪而无地
自容。心说,“高高这小子,你咋这样?这岂能是到处乱讲的事吗?”。
“老大,你别不好意思,放心吧,我已向高高保证过,不会对任何人讲的。同时我也不会妨碍你们。再则说了,敢
爱,就得敢承担,装熊包,是不!”
何平有意在奚落老大,说完又银铃般笑出一串,笑到最后差点没趴到麻袋上,还不时用拳头捶老大的后背。说完了
笑完了,何平伸手拉开旅行兜,从里面掏出一件灰色的卡上衣,甩到老大怀里说,
“这是给你买的留个纪念,咱俩从此完事啦,两清!你要嫌弃,就把它扔到下面的河里,‘吐’走。”
……
金灿灿的晚霞罩在他们身上,幻射出橘红色的光芒。此时此刻,老大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暖暖的,禁不住扭过头看了
一眼身边的女人,在心底感慨着,“这是个多么好的女人!如此开朗,又如此善良啊……”
看起来,这个女人绝不同于其他女人啊!一般说来,女人一旦对你丧失了信心,同时也就丧失了起码的热情。
就在那一刻,老大忽然觉得自己业已读懂了女人。以老大之见,世界上有两种女人是最可爱的,是可以做妻子抑或
朋友的,那便是会哭和会笑的女人。除此之外的女人,恐怕是凶多吉少啦!会哭的女人就像娃噜嫂那样,心肠是软软、
多情、善良的;会笑的女人就像何平这样,她脸上和心肠永远是一致的,内心永远充盈着火热、质朴、善良。
到什么时候也不哭、也不笑;抑或不真正哭,也不真正笑的女人,你遇到过吗?在后来人生的旅途中老大碰上了,
故而使老大陷入了极其凶险的境地……
在晚霞尚未消尽的时候,老大和何平悠然坐在牛车上,有说有笑地进了堡子……
是何平回来的第二天下午,老大正在插花地(地名)的水田里扶着牛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