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和生命-第11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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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我的经验,才只是昨日的吗?很久以来,我已用经验考察过我的论据了。
难道我必得是一个记忆之桶,以留住我的许多理由吗?
我已经很不容易留住我的意见呢;许多鸟儿展翼飞了。
但是,有时候我的鸽笼里也有一个迷路的鸟。它于我是陌生的;当我的手去捉它时,它
战栗着。
查拉斯图拉从前曾向你说过什么呢?诗人们太善于说谎吗?——但是查拉斯图拉自己也
是一个诗人。
你相信他对于这点是说着真话吗?为什么你相信他呢?”
弟子答道:“我信任查拉斯图拉。”但是查拉斯图拉摇摇头笑了。
“信仰不能神圣化我,”他说,“尤其是对于我的信仰。”
但是假定有人十分诚实地说,诗人们太善于说谎:他是有理的。——我们太善于说谎了。
我们知道的事情不少,而我们是笨拙的学习者:所以我们必得说谎。
哪一个诗人不曾伪造他的酒呢?许多毒液曾在我们的地窖里预备;许多不可形容之物曾
在那里完成。
因为我们知道得太少,所以我们由衷地喜欢痴子,尤其是痴呆的少妇!
我们渴想知道老妇们晚间互述的故事。我们称这个是我们身上的永恒的女性。
我们似乎以为有一条秘密的知识之通路,而这路是不容稍有知识的人通过的:所以我们
相信民众和它的“智慧”。
但是诗人们都相信:谁伸着耳朵躺在草上,或在荒野的斜坡上,总可以学到一点天地间
的事。
如果他们得到一点缠绵的情感,他们便相信大自然也恋爱了他们:
便相信大自然潜行到他们的耳朵里,低说着秘事与情话:
他们在别人前以此自豪,以此为荣!
唉,天地间许多事情,只有诗人们才梦想过!
而尤其是天上的事情:因为一切神是诗人之寓言与造作!
真的,我们总被引向高处,——换言之,被引向白云之乡:在那里,我们安放我们的多
色的气球,而称它们为神与超人:——
他们都够轻,可以坐在这种座位上!——这些神与超人。
唉,我如何地厌倦于一切无内容被强称为实在的东西啊!
唉,我如何地厌倦于诗人们啊!
查拉斯图拉说完以后,他的弟子悻悻地沉默着。查拉斯图拉便也不再发言;他收视向
内,如望着远处一样。最后他叹息了,他吸了一口气。
“我属于今日与过去,”他于是说;“但是我身上有属于明日后日与未来之物。
我已厌倦于旧的新的诗人:我认为他们都太浅薄,都是没有深度的海。
他们不曾深思过;所以他们的感情不曾直达到深底。
一点淫乐,一点烦恼:这是他们最好的思索。
我认为他们的竖琴之声音只是鬼魅之呼吸与逃遁;直到现在,他们从声音的热诚里曾了
解了什么呢!——
他们对于我,还不够清洁:他们弄混自己的水,使它似乎深些。
他们愿被认为和解者:但是我认为他们是一些依违两可者,好事者,不彻底者与不洁者!
唉,我在他们的海里,抛下我的网,想捉好鱼;但是我总拖出一个古神之头。
这样,海把一个石块赠给饿者。他们自己也像从海里来的。
不错,那里面也有珍珠:这更使他们像坚硬的介壳类。在他们身上,咸的泡沫代替了灵
魂。
他们从海学得了虚荣:海不是一切孔雀中之最虚荣者吗?
即在最丑的牛前,它也展开它的屏;它决不厌倦于展开它的银与丝的花边扇。
牛轻蔑地望着,它的灵魂靠近着沙地,更靠近着丛林,最靠近着泥沼。
美与海与孔雀之屏,于它何有呢!这是我贡献给诗人们的譬喻。
真的,他们的精神是一切孔雀之最虚荣者与一个虚荣之海!
诗人之精神需要观客,即令观客是一些牛!——
但是我已经厌恶这精神了;我看出他们自厌的时候也快要到来。
我已经看见诗人们改变了,诗人们的目光转向自己。
我已经看见精神之忏悔者出现:他是从诗人中生出来的。”——
查拉斯图拉如是说。
大事变
海里有一个岛——距查拉斯图拉的幸福之岛颇近——那上面有一个永远冒烟的火山;一
般人,尤其是老妇人,都说这岛是阻住地狱之门的岩石:而那穿过火山而下的狭路是直达这
门的。
查拉斯图拉留住在幸福之岛上时,一只船来到这火山冒烟的岛旁碇泊;它的船员便登岸
去猎兔子。但是船长和水手们在正午重新集合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人穿过空地,走向他
们,他清晰地高呼着:“现在是时候了!现在简直是时候了!”
当这形象走近了他们时,——他影子似地迅速地跑向火山去,——他们很惊奇地认出了
查拉斯图拉;因为除船长外,他们都曾见过查拉斯图拉,他们如一般人一样地爱查拉斯图拉:
同量的爱和畏惧被混合在一起。
“看罢!”老舵手说,“查拉斯图拉往地狱去了!”
正当这些水手们碇泊火焰之岛的时候,幸福之岛上确已有查拉斯图拉失踪的谣言;他的
朋友们被人询问时,答道:查拉斯图拉夜间趁船离去,不曾说明他的方向。
这样,一种忧虑蔓延着。三天后这种焦急之外又加上了水手们的叙述,——于是一般人
都说魔鬼把查拉斯图拉抓住了。他的弟子们却笑而不信;其中一个并且说:“我毋宁相信查
拉斯图拉抓住了魔鬼。”但是他们的灵魂之深处却充满着悲哀与渴望:第五日查拉斯图拉又
出现在他们中间,他们自然快乐极了。
这是查拉斯图拉与火犬谈话之记录:
“地球有一层皮;”他说,“而这层皮有许多病。例如,这许多病的一种名叫‘人类’。
这许多病的另一种名叫火犬:关于这火犬,人类让自己互说了许多诳语。
为着深究这秘密,我越过大海;我已经看见了裸体的真理,真的!从脚裸到颈的真理。
我现在知道了关于火犬的真理,因而也知道了那些不仅是老妇人害怕的,推翻与反叛之
魔鬼的真理。
‘火犬啊,从你的深处出来罢!’我这样喊,‘供认你的深度究竟多么深罢!你从何处
取得你的吐唾物呢?’
你丰满地饮吸着海:你的语言之盐性告诉看我!真的,你这深处的犬,取食于地面太多
了!
我至多把你当成大地之腹语者:而当我听到推翻与反叛之魔鬼说话时,我总觉得它们像
你:盐性的,欺骗的,浅薄的。
你们知道怎样叫吠和怎样用灰屑遮暗天空!你们是最上等的夸大狂者,你们充分地学会
了使污泥沸腾的艺术。
无论何处,你们必使污泥和腐烂,空洞而被压之物,跟随着你们:它们想取得自由。
‘自由’是你们最喜欢的呼声:但是当‘大事变’被包围在许多叫吠与烟雾里时,我对
它们便失却了信仰。
亲爱的地狱之善闹者啊!相信我罢,最大的事变——那不是我们最喧吵的,而是我们最
沉默的时刻。
世界不绕着新闹声之发明者而旋转,它绕着新价值之发明者而旋转;它无声地旋转着。
所以供认了罢!当你的闹声与烟雾消散了的时候,所获的结果是极不足道的。一个城市
变成了木乃伊,一个石像倒在泥里,又算什么呢!
我再向石像之破坏者补说这句话。抛盐入海,推倒石像在泥里,那是最大的疯狂。
石像躺在你们的轻蔑之泥里:但这正是它生存之原理;它的新生命和生气勃勃的美,要
从轻蔑中诞生出来!
它现在用更神圣的轮廓再站立着,那轮廓所表现的痛苦使它诱惑性更大些;真的,破坏
者啊,它还得谢谢你们曾推翻了它呢!
我把这忠告给帝王与教堂与一切年龄的或道德的衰老者:——让你们被推翻,而再返于
生命,而使道德再回向你们罢!”
我在火犬前如是说:于是它愠然地阻止了我,问道:“教堂?那到底是什么?”
“教堂吗?”我答,“那是一种国家,是最作诳语的那一种。但是别多讲罢,伪善之犬
啊!你当然最知道你自己的同类!
国家像你一样,是一头伪善之犬;为使人相信它的话来自万物之源,它像你一样地善于
用叫吠与烟雾发言。
因为国家无论如何要做大地上最重要的兽;而一般人也认为它是的。”
我说完了,火犬因妒而狂似地乱叫乱动起来。“怎样!”它喊道,“大地上最重要的兽
吗?而一般人竟承认吗?”它从喉管里吐出多量的气体和可怕的闹响,我以为它会被愤怒与
妒忌所窒息。
最后,它终于平静下来,它的喘息也减轻了;但是它刚不出声,我便笑着说:
“火犬,你发怒了:所以我对你的判断是不错的!
为着使我维持我的有理,我向你说另一个火犬的故事罢:
它倒是真从大地的心里说话。
它的呼吸是金和金雨:它的心要它如是。灰屑、烟雾与热唾,于它有何用处呢!
笑像一片彩云似地从它飞去;它反对你的逆气、吐呕与腹痛!
但是它的金与笑,——它自大地的心里取来:因为,索性让你知道罢,大地之心是金
的。”
火犬听到了这些话,它再不能继续听下去了。它羞愧地垂下它的尾巴,失色地喊出几声
“哇哇”,爬向洞里去了。——
查拉斯图拉如是叙述。但是弟子们几乎不曾倾听他:他们迫切地想向他谈说水手们,兔
子与那飞跑的人。
“我应如何解释呢!”查拉斯图拉说。“我那时真是一个鬼魅吗?
但是那无疑地是我的影子。你们当然曾听到过旅行者与他的影子罢?
一件事却是无疑的:我必得更严厉地抓住它;——否则它终会损伤我的名誉。”
查拉斯图拉又惊诧地摇摇头。“我应如何解释呢!”他重述着。
“为什么那鬼魅喊着:‘现在是时候了!现在简直是时候了!’
对于什么事情,——现在简直是时候了呢?”——
查拉斯图拉如是说。
卜者
“——我看到一个无边的悲哀降到人间。最好的人物已疲倦于自己的工作。
一个学说流行着,一个信仰陪伴者它:‘一切是空,一切相同,一切完了!’
每个丘陵都回应着:‘一切是空,一切相同,一切完了!’
不错,我们曾收获过:但是为什么我们的果实腐烂了,变成棕色了呢?昨夜作恶的月亮
里落下了什么吗?
我们的工作只是虚无,我们的酒变成了毒药,散布恶运的凶人萎黄了我们的田地和我们
的心。
我们都枯涸了;假如火堕在我们身上,我们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