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炸药先生 作者:[俄罗斯] 亚·普罗哈诺夫-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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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一个枪眼,但是依靠人工血液循环,他那颗爱国者的健康心脏还完好无损。我看到,他们从他的胸腔里取出了心脏,放在一个装有液态氮的镀铬容器里,我亲自护送这个对于俄罗斯国家来说非常珍贵的容器,跑过莫斯科城,赶在捷别伊基到来之前把它送到了医院。这位像个满面皱纹的猴子一样的伟大巫师,把年轻人的心脏移植到了你那位垂死父亲的身上,我看到,这颗心脏被放进了那像蓝色匣子一样的空荡荡的胸腔,于是,示波器上马上显示出了复活总统的第一阵心跳。如今,当你看到你的父亲两眼一翻,嘴里冒出一股坟墓的气味,你要断定,他又到彼世走了一遭。而当他在《山楂树》或《沿着彼得大街》的乐曲声中疯狂跳舞的时候,那么要知道,跳舞的是他身上那颗年轻人的心脏,是那颗在另一副青春躯体中还没来得及把舞跳完的心脏。”
一直被扎列茨基抓着手腕的“女儿”僵在那里,她的眼睛一动也不动,目光呆滞,微微张着的嘴巴里勉强有一口气。她处在一种被催眠状态中,完全被这个漂亮的巫师给控制住了。
“亲爱的,别怕这温顺的俄罗斯人民,他们的主教正在白天黑夜地为他们祈祷呢。俄罗斯人民在灵魂深处都是保皇派,就让伟大的画家来更正我的话吧。”扎列茨基隔着桌子冲画家点了点头,画家正在用科比西埃的那支绘图笔在餐巾纸上画速写。“伴着教堂的钟声,亮出显灵的圣像,我们要宣布,你的父亲就是沙皇鲍里斯二世,然后,我们这位因为国事而心力交瘁的沙皇,就会吸着一个模仿歌星麦当娜的乳头制作出来的漂亮的橡皮奶头,离开王位,给自己宠爱的女儿提供方便。亲爱的,是给你提供方便啊……”
别洛谢尔采夫明白了,这是一出滑稽剧,这是一个天才演员的残酷表演,这位演员经常演出,四处玩弄手腕,——玩弄交易所,玩弄歇斯底里的民众那极度紧张的神经,玩弄金融对手的麻烦事,玩弄赌场和牌桌,玩弄软弱总统的弱点,玩弄小提琴,玩弄萨克斯。他此刻也在演戏,来一番即兴创作,用他的演出来吓唬这一小撮胆小的、任由其摆布的人。
别洛谢尔采夫感到很恶心,很可怕。他真想站起身来,走上前去,使出全力冲那个美男子的脸来上一拳。他已经站了起来,但他先朝“代表”看了一眼。“代表”镇静地坐在那里,垂着眼睛,露出一丝勉强可以觉察到的笑意。
“我们将在这个大厅里为你举行加冕礼,人山人海,蔚为壮观。我们那些指挥各部队、各军区的将军们会到场,他们会头戴羽饰帽,下穿鹿皮裤,足登高筒靴。莫斯科河上会满是我们风光无比的船队,其中有一百艘彼得时期的木船,两百艘超现代化的大桡战船。在克里姆林宫上空,我们那由五颜六色的纸龙和有翅膀的中国灯笼组成的空军,将缓缓飘过。各种政治力量的代表都会前来向你表示祝贺。有身穿绣花长衫的共产党人,有戴着绣花小圆帽的保皇派,有头顶近卫骑兵军头盔的民主派,有戴着瓜皮帽的斯拉夫派青年。他们全都异口同声地欢呼道:‘请主宰我们吧,塔吉雅娜女皇!’而你,和蔼可亲,端庄仁慈,身着蓝色天鹅绒长裙,缓缓走过大厅,登上了王座。”
扎列茨基站起身,领着女寿星离开桌子,轻轻跳了几个舞步,把她领到宝座边,让她坐到银鼠皮幕帐的后面,中了魔的“女儿”幸福无比,带着半痴半狂的笑容,顺从地坐下身来,而扎列茨基则跪倒在她的面前:“女皇陛下塔吉雅娜大帝万岁!”
大家全都从桌旁站了起来,端起香槟酒杯,相互碰杯。
在皇宫大厅的门外,传来一阵不大的声音,门被打开了。
在那白色和金色相问的大门边,出现两个戴着耳机的年轻人。
接着,门口就露出了总统那迟缓、沉重的身影。有可能,他刚从克里姆林宫的办公室里回来,在那间办公室里,置身在一面三色旗下,置身在珠光宝物之间,他萎靡不振、睡意朦胧地翻阅着那些国家文件,在一些地方胡乱写下字迹模糊的签名。
要不,他就是想再看一眼这些富丽堂皇的皇家大厅,是他把这些大厅还给了俄罗斯,把那些布尔什维克时代的最后象征扔出了克里姆林宫。他站在门口,用浑浊的目光看着这场欢乐的聚会,看着银鼠皮幕帐后面端坐在宝座上的“女儿”,看着跪在“女儿”面前的扎列茨基。他穿一件风衣,扣子扣得紧紧的。
像一口大钟,下摆几乎碰到了地面,这件风衣挡住了那副浮肿、沉重的躯体,由于血液流动缓慢,这副躯体常常会感到寒冷,因此,他还在风衣里面藏了许多暖身的玩意儿。
总理在恐惧中把餐巾掉在了地上。“骗子”由于极度意外而打碎了酒杯,香槟酒在孔雀石桌面上四下流淌。办公厅主任冲向一旁,想与那帮轻浮之辈划清界线,但在主人呆滞目光的注视之下,又停在了原地。将军挺直身子,以“立正”的姿势站在那里,眼看着似乎就要迈开正步,向最高统帅走去。扎列茨基站起身来,拍了拍膝盖,从一个恶魔般的电影演员又变成了缩肩驼背、脑门光秃的丑陋男人,眼中流露出不安,就像是一只惊恐万状的松鼠。女寿星似乎醒了过来,负疚地离开宝座,她整理着头发,满脸害羞地回到了桌子旁边。
总统看到了皇家大厅里所发生的这个荒淫无耻的场面。
他心中腾起一阵愤怒,但是,那由患病的软弱心脏所勉强泵出的冰冷血液,无法让一波波的愤怒传遍整个肥胖、迟缓的身体,其结果,它没有导致疯狂,而是引起了一阵隐约的头疼、骨骼的酸痛和内心的忧伤,由于这些,他的额头上显出了一道痛苦的皱纹。
别洛谢尔采夫看着这个人,看着这个他这些年来强烈仇恨的人,而这种仇恨本身,已经成了生活力量的源泉。这个人用脚踹翻了国家,他是个孤身一人就打败了强大的政党和情报机构的武夫,是个站在坦克上对共产主义做出死刑判决的演说家,是个放火烧了国会、用机枪打死上千名手无寸铁人的残酷无情的刽子手,是把鲜花盛开的格罗兹尼变成一片焦土一座大坑的暴君,——此刻,这个人就站在这里,软弱无力,萎靡不振。别洛谢尔采夫惊讶之余,也对他生出一种近乎同情的感觉来。
“你们是在开心哪?”总统在门口问道,并没有迈进大厅。
“你们想把我给除了名?……就是没有我,你们也会被马上吊死的,人民已经烦透你们了……我很快就会自己下台的,再也没有精力了……你们想活下去,你们在寻找一个接班人……你们好好找吧,只是别找着一个会把你们给活埋了的人……你们还有一两个月的时间,再往后就晚了。”
……”他不做声了,摇晃了一下,似乎有一股毒血冲到了头顶,于是,一切都被掩盖在一片红雾之中。他转过身,消失在门口,身后跟着那两个戴着耳机的年轻人。
众人全都轻松地喘了一口气。总理弯下腰,捡起了餐巾。
“骗子”换了一只酒杯,把酒杯斟满,贪婪地干了一杯。将军敞开嗓门,讲着一个笑话。办公厅主任用叉子叉起一片鲟鱼,细细地嚼着。别洛谢尔采夫站在格列奇什尼科夫和科佩伊科的旁边,环视大厅,想看见“代表”。可是,他却没了踪影。他不知在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神情激动、面色凶恶的扎列茨基走到他们跟前。他对科佩伊科说道:“检察长的事情该结束啦!我的安全部门是能与国家安全部门相媲美的……利用我提供给你们的条件,你们能最终制止检察长吗?”
“您放心,他会被制止的。几天之后,我们就让他退休。但这还不够。”
“还要干什么?”扎列茨基神经质地掰着泛黄的指头,弄出一阵难听的响声来。
“我们应该撤换联邦安全局的局长。您说得对,这个局长已经完全被阿斯特罗斯收买了,他在跟我们作对。需要在那里安排一个可靠的人。”
“你们挑一个候选人。我去跟塔吉雅娜说说。让总统签个命令。但是,这事要在你们制止住这个讨厌的检察长之后。”
“您放心,他会被制止的。”
扎列茨基回到桌边,又大吃大喝起来。
“我们可以走了,”格列奇什尼科夫对别洛谢尔采夫说道,“事情的一半都做成了。”
他们没有和其他人道别,就走出了喜庆的大厅。
在博罗维茨基门的出口处,哨兵机械地向他们敬了一个礼。他们的汽车离开克里姆林宫,驶上大石桥,风儿掠过桥下的河面,就像一把轻盈的银色扫帚。一辆辆汽车迎面滑过。
“突击队员”影剧院被蒙上一块苍白的“雷诺”广告牌,在痛苦地抽搐着。“滨河街公寓”瞪着一扇扇忧伤的窗户,就像是被枪弹击中的政委们的眼睛。
“你让我看到了下流的东西。”别洛谢尔采夫冲着克里姆林宫摇了摇头,在那堵红墙的后面,在一个个金色穹顶中间,有些人的大黄牙还在继续嚼着肉类纤维,肥鱼的油脂滴落在贵重的镶嵌地板上,一双双湿漉漉的嘴唇在吧唧吧唧地喝着香槟。“我非得看到这些东西吗?为什么?”
“看到这些是为了仇恨,”格列奇什尼科夫笑了起来。“我们在这次聚会之后再来落实‘检察长行动’,就会简单一些了,而你将在这次行动中发挥关键作用。”
戴着红色肩章和菱形等级标志的政委们,在从大楼的窗户里朝外张望。这座斯大林时代的大楼高高耸立在闪亮的车流上方。屋顶上有一个微微颤动的巨幅霓虹灯广告牌,形状就像一只红色的蝴蝶。别洛谢尔采夫看着那只蝴蝶,就像在看自己过去生活的象征物,这个象征物追随着他到过五大洲,到过一个个战场,一座座燃烧的城市和村庄。他努力地回忆着,是在哪一朵花上,——是在湄公河的河滩上,里奥科科河的岸边,还是在非洲的热带草原上,——他曾见到过这样的红蝴蝶。
“检察长行动‘的实质是什么?”
“检察长人很警觉,很灵敏。他是市长和阿斯特罗斯与‘傀儡’进行决战的工具。他感觉到自己就是一颗将被击落的导弹。许多双眼睛、许多架雷达都在跟踪这颗导弹的飞行。他没有猜到,是我们在通过瑞士的律师向他提供信息,其中包括那些离岸公司和犯罪银行的名称,通过那些银行,那些罪大恶极的克里姆林窃贼把大量财产偷运出了俄罗斯。他出言非常谨慎,很孤僻,不与人交往。他想在总统选举的时候搞出几桩反对‘傀儡’及其周围人的惊天动地的大事来。他有两个弱点。他是个不露声色的色鬼,时不时匆匆忙忙地尝几口鲜。他还爱收藏蝴蝶标本,在出国旅行的时候经常买一些蝴蝶。如果我们能够巧妙地利用他的这两个弱点,他就会因此而完蛋……”
别洛谢尔采夫想起了非洲那丛闪亮的灌木,其中有一支粉红色的花序,一只像斧钺一样的红色蛱蝶,就落在那朵花上。
“你把他骗来见个面。他一心想见你,想看看你那份出色的收藏。他想用他在圣保罗市场上买来的巴西蝴蝶,来换你在库奈奈谷地捉到的那些安哥拉蝴蝶。你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