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炸药先生 作者:[俄罗斯] 亚·普罗哈诺夫-第2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天亮的时候,他们来到一片潮湿的小树林里,林子里长着湿漉漉的枯草,还有茂密的、已枯萎了一半的柳叶菜,几株松树举着稀疏的树冠。
“你们站到那边去,守住出口,”猎场看守人跳下大车,说道。“我去轰它们出来……它们没路可逃,只能从沼泽往你们这边跑……”
他领着猎人们走过一片林中空地的边缘,空地的旁边就像是沼泽地,浆果和青苔散发出一阵清新、酸甜的芳香。那群驼鹿在结束了夜间的觅食之后,肚子装得饱饱的,就躲到那边去了,在那里警觉地听着晨风吹拂杨树发出的沙沙声。
他们让别洛谢尔采夫一个人留在那些绿草茂密的小草丘上,站在几株瘦小的松树间,站在清晨那金黄色的天空之下。
他们塞给他一支双筒猎枪,他未必打算使用这杆枪,但那精巧别致的枪托,以及那种激动人心的铁和油漆的气味,却让他获得了满足。其余的猎人继续向前走,把沼泽包围了起来。别洛谢尔采夫远远地看到了科佩伊科,他躲在一丛灌木中,他那预蒂罗尔贝雷帽和那张白生生的脸,都隐约可见。
四周安静下来。天色在迅速地变亮。眼前可以看到林中的老鹳草开出的一朵鲜艳的紫花,几株叶子细长的蕨草,叶片上已出现了秋天的枯黄,身旁还有一丛枯萎的马林果树,别洛谢尔采夫摘下一粒浆果,放到了嘴里。
他听见,在沼泽的另一边,响起了一阵高亢、尖细的声音,那声音时高时低,此起彼伏。那声音响了一阵,又响了一阵。
这是那位猎场看守人把憋得发白的嘴唇紧贴在树干上,吹奏出来的复杂旋律。在那片小松林里,在那些枯萎的灌木丛里,还传来了一阵阵敲击声。年轻的司机跟在猎场看守人的后面,用一根棍子不停地敲打树干。就在这时,一群驼鹿从那片小树林里冲了出来,就像是从一扇敞开的大门里冲出来的,它们迈动修长的腿,晃动着鼓鼓的背。一头长有鬃毛的雄鹿竖着毛发,在三只胆怯的雌鹿后面压阵。它们有节奏地摆动着身体,嘴巴里的热气喷向寒冷、潮湿的草地,它们从别洛谢尔采夫的身旁走过,并没有发觉他,它们吧唧吧唧地跑着,在草茎和灌木之间踩出一条路来。别洛谢尔采夫怀着喜悦和甜蜜的恐惧看着这些野兽,感觉到了它们滚烫的气息,感觉到了光滑的皮肤下面那一块块运动着的肌肉所具有的力量和美丽。
他看到,它们跑进了那片灌木丛,枝条抽打着它们的背部。
传来一声清脆、刺耳的枪响。紧接着,又是一枪。走在最前面的那头雌鹿被一颗子弹击中胸部,它被这可怕的一击掀翻在地,倒向一侧。它像一阵沉重的旋风压倒了身边那几株纤细的小松树,它的蹄子刨着草茎,溅起了地面的泥浆。另几只驼鹿急忙逃走,弄得枝条劈啪作响,然后,森林安静了下来。
“打中啦!”响起了科佩伊科那得意洋洋的喊声。
大家都纷纷从灌木丛、小松林和沼泽深处跳出,冲着这喊声跑了过来。他们围在那头母鹿的周围。
“谁打的?”猎场看守人迈着两条麻利的罗圈腿跑到跟前,咧开了嘴巴。
“是我!”科佩伊科神情激动地说。“两枪都打中了!”
“好样的!”猎场看守人称赞道。“是头三岁母鹿……”
“雄鹿走在后面,却让母鹿迎着枪子上……”
“雄鹿见多识广,让母鹿走在前面……”
布拉夫科夫突然离开众人,出人意料地跑到母鹿跟前,抓起它的一绺硬毛,提起它的脑袋,然后从刀鞘里掏出一把长长的刀子,刺进了母鹿的喉咙。母鹿的喉咙咧开一个口子,鲜血咕咚咕咚地流了出来,溅在叶子上,黏糊糊的。布拉夫科夫这个灵巧的动作,表明他是一位很有经验的猎人,知道要赶紧放掉猎物的血,但是,这个动作也体现出了这位猎人那没有得到释放的激情,他没捞到开枪的机会,他也想以某种方式参加到动物的猎杀中来。
大家围着这头被打死的母鹿,兴奋地高谈阔论起来。
“哎呀,真见鬼!有肉饼吃啦!”那位帮助猎场看守人驱赶鹿群的年轻司机,抓起了母鹿的一条腿。
猎场看守人拉着缰绳牵来了马。马儿顺从地迈着步,不停地龇开黄牙。大伙儿抓着猎物的四肢和耳朵,艰难地把母鹿抬上大车。
大车装不下这头母鹿,于是,猎场看守人就用绳子把鹿的四肢捆住,让四肢紧贴着肚皮,又把鹿的脑袋拧过去,然后就结结实实地坐在母鹿的眼睛上。
马儿迈动脚步,大伙儿都跟在后面,在沼泽里留下了一个潮湿的黑坑,坑的四周却是粉红色的。
大车在车辙中缓缓地摇晃着。母鹿的后背鼓了出来,那后背上沾满了青草。别洛谢尔采夫跟在大车后面,看着鲜血一滴一滴地落下。
他们回到护林所,关在笼子里的狗狂吠不止,它们老远就闻到了野兽的肉体所发出的气味。猎场看守人跳下大车,从干草堆里抽出一根绳子,他灵巧地用绳子拴住母鹿的一条腿,把绳子的另一头系在一根柱子上。他赶了一下马,绳子绷紧了,母鹿就咕咚一声,滑落在了干草上。卸下了重负的大车,轻松地向前滑去。
母鹿躺在院子的中央,在它的一条腿和那根柱子之问,是一根绷得紧紧的、像琴弦一样的绳子。大家围拢在母鹿的周围。
“谁来剥皮呢?”猎场看守人问道,他面对科佩伊科,就像是在问这份猎物的主要主人。“别把皮子弄坏了。能做成一张很好的毯子。”
“让布拉夫科夫来剥吧,”科佩伊科笑了笑,“他一生都在剥皮,从没弄坏过一张皮子。”
布拉夫科夫掏出一把长长的、明晃晃的刀子,迅速、准确地在母鹿四个蹄子以上的部位划了一圈。皮一下就裂开了,皮下露出了鲜红的肌肉。布拉夫科夫抓住皮子的边缘,咬牙切齿地使劲扯了起来。鹿皮吱吱作响地被剥了下来,现出了骨头,现出了紧绷着的白色筋腱和珠母色的血管。他用粗短的指头扯着皮,不时在皮毛上擦擦手。从这张兽皮的下面,肌肉一团一团地冒了出来,就像是从一口敞开的锅里冒出来的热气。布拉夫科夫的脸在热气中透着赤红,他收缩鼻孔,在捕捉飘散开来的血腥味。大家都在热心地帮他,他们抓住皮子,使劲拉扯着,嘴里骂着什么,带着喜悦的仇恨用脚踹着那头母鹿。
“动动它!”布拉夫科夫命令道。“翻一面,翻过去!……”
大家把母鹿翻了过来。突然,母鹿的身体里咕咚地响了一声,从被割开的脖子里涌出一股黑血,溅到了布拉夫科夫的靴子上。他嫌恶地把腿缩了回来,踢了母鹿一脚。
“把劈柴的斧头拿过来,”他说道,“把皮子扯紧些!”
有好几双手一起抓住皮子,扯了起来,让皮子与肉相互分离,布拉夫科夫用湿漉漉的斧头后背敲打着乳白色的隔膜和珠母色的筋络,从鲜红的肌肉上剥下皮子。皮子被劈啪作响地撕了下来,母鹿鲜红的身体被扯了出来,就像是被脱去了一件长衫。他们把皮子铺在院子的草地上,草地上的这张皮子,就像一块银灰色的地毯,冒着粉红色的热气。
大家把刀刃刺进脊椎,切下了鹿头。那几条狗在笼子里窜来窜去,狂叫不止。他们开始分割鹿肉。刀子捅进了肺叶。
腹膜被切开了,露出一大堆颤巍巍的肠子,周围筋络纵横。胸腔也被打开了,在那里,在那两片淡粉色的肺叶之间,是一颗颜色很深的心脏。
“我就要抓住它了!……”
“嚯,真滑呀!……”
那堆肠子颤颤巍巍的,就像一只橡皮艇。蓝颜色的肝脏躲在其间,就像一个皮肤光滑的小海豹。一双双贪婪的手抓住内脏,扯了出来,这内脏就像是一只巨大的降落伞包。
大家回到木屋里,把脸盆弄得叮当作响,洗净了手上的血迹和黏液。他们在一块木板上切碎了鹿肝,洗净了洋葱,然后把肝片和洋葱放进了嘶嘶作响的炒锅。他们从箱子里取出了伏特加和威士忌。他们吃着滚烫的肝片,频繁地举起酒杯。
那块带有粉色小花图案的漆布闪闪发亮,漆布上滴上了许多油珠。猎场看守人和司机酒足饭饱之后,走出木屋,拿一些筋腱和骨头去喂狗。格列奇什尼科夫一边贪婪地吃着爆肝尖,喝着一杯冰啤酒,一边说道:“现在,离开我们的驼鹿,回到我们的绵羊身上来吧。”
他开心地、充满爱意地看了别洛谢尔采夫一眼。“‘代表’向你表示特别的谢意。他很赞赏我们采取的行动。他说,这次行动应该被载人俄罗斯当代情报工作的历史。”
“很荣幸。”别洛谢尔采夫答道,他感觉,自己像是吃得太饱了。
“我们应该讨论一下‘斯瓦希里计划’的下一步骤了,”格列奇什尼科夫用大会主持人的腔调继续说道,同时挪走了那只黑锅,锅里的油脂已经凝固了。“让科佩伊科简单地分析一下当前的情况。”
“应当明确指出,”科佩伊科开了口,他的腔调就像是在总参谋部作战会议上做汇报,“在实施了取缔检察长的特别行动之后,‘代表’在总统周围的人当中赢得了极高的信任度。‘女儿’邀请他加入了亲近朋友的小圈子,他俩一起在精英夜总会里呆了好几个小时。扎列茨基也到卢比扬卡去拜会了他,向他透露了自己的秘密计划,其中就包括那个与车臣石油有关的计划,他提议合作,答应利润分成。‘傀儡’本人也在官邸接见了他。‘傀儡’超乎寻常地说了许多话。他谈到了自己的孤独,自己的健康,抱怨了下属的不忠,助手的无能。他说,他正在寻找一个他可以向其移交权力的继承者。”
别洛谢尔采夫明白,他又成了一次秘密聚会的参加者,像先前一样又参与到一场阴谋中来了。他诚实地完成了分派给他的任务,虽说良心上有些过不去。其余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了。他早就退出了情报界,如今又正在远离政治。他将离开莫斯科,躲到秋天的别墅里去,在隐居中度过自己的余生。读一读喜爱的诗句,翻一翻外婆那本薄薄的《福音书》。
“在撤换了检察长之后,权力上层的分歧并没有缩小,但是,却具有了另一种性质,”科佩伊科继续说道,他的话很简洁,思路清晰,就像是在做作战汇报。“市长和阿斯特罗斯被削弱了,他们不再向总统发起正面攻击,不再追究总统的贪污腐败,不再指责总统的弱智,他们竭力想与‘傀儡’达成一种妥协。总理的位置就是一个交易对象。如今这个软弱无力的总理应该退休。他的位置将由市长来取代。对于总统来说,这样做就能平息那些毁灭性的批评。对于市长来说,这也是一个绝佳的进攻基地,便于他向克里姆林宫发起下一次冲击……”
秘密活动的物件精巧地摆放在桌子上。一只空酒瓶。几只湿漉漉的、闪亮的酒杯。一只油光光的黑锅,锅里的鹿油凝固了起来,就像是硬脂精。
“这样一来,”科佩伊科准备结束自己的汇报,“总理就成了保持各种政治力量平衡的链条中薄弱的一环。在这个位置上将展开一番厮杀。如今这个总理缺乏主见,没有能力,一定会下台,我们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