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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部分

黑炸药先生 作者:[俄罗斯] 亚·普罗哈诺夫-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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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个广告牌在身旁闪过,广告上介绍的是东方情调的餐馆“帖木儿”中的烤肉,“金色宫殿”赌场中的奖品,“拉蒙蒂”

  公司那珠母色的小便池,基尔科罗夫的音乐会,“比赖恩”公司那些满脸疙瘩的小矮人。在这些广告中间,别洛谢尔采夫看到一张简简单单的海报,说画家波兹捷耶夫的画展正在举行,这是一位西伯利亚画家,他已经去世了,静静地死在他画的那些天使、花朵和天体之间。别洛谢尔采夫很快就到了克里米亚滨河街,他把汽车停在楼前的空地上,走上了温暖的石头台阶。

  他走过一个个展厅,去寻找波兹捷耶夫的画展,这一个个大厅都是空荡荡的,灿烂的阳光照射进来,木地板上泛出一层光亮。干燥、温暖的空气中有一股干草的味道,一幅幅名画悬挂在那里。他感到惊奇的是,展厅里竟空无一人,只有几个上了年纪的管理员老太太坐在小椅子上。他走进波兹捷耶夫的展厅,那芬芳的气味更浓烈了。这芬芳来自于那些镶在简易木框里的绘画,画上,一些硕大、鲜艳的花朵插在花瓶里,默默无语的动物站在保护区中的森林里,瞪着眼睛,几个圣徒,或是几尊多神教的偶像,平静地亮出一张张深色眼睛的面容。

  别洛谢尔采夫在一幅幅画作前依次走过,画上的景物变得越来越简单了,肖像的轮廓十分模糊,很难辨认出人物、花朵和动物的形状来,一切都变成了光的运动。他在一幅很长的画作前停下脚步,画面上闪耀着一些菱形、三角形和球体,这些几何形状构成了一种神奇的和谐。一道阳光射进天蓝色的深处,就像是射进了春天那透明的冰层。这幅画的题目叫《杯盏》,是画家的绝笔之作,他远离世界,试图通过不倦的沉思和创作揭示存在的实质。他发现,存在就是许多世界和许多空问之间的平衡,它们的中心就是一个天蓝色的透明晶体。于是,波兹捷耶夫就这样描绘出了他在临死之前所看到的那个上帝。

  别洛谢尔采夫站在这幅画前,心中涌出了赞叹,同时也感到了痛苦。这幅画并非在无动于衷地看着他,而是在呼唤他,让他赶快行动起来。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画面,放大瞳孔,屏住呼吸。画面突然波动起来,就像是水中的倒影,被一阵微风吹皱了。画布不再是铁硬的了。画面上出现一个很小的空白,一个勉强可以觉察到的小孔。灵魂脱去浮生的肉体,变成一道极细的光,匆忙钻过了这个针眼似的细缝。它从那缝隙中一滑而过,扔下空荡荡的躯体,让躯体无援地站在干燥的地板上。他的第一阵自由的想象,让他飞上了天空,俯瞰着莫斯科,他满怀喜悦,飞翔在空中,看着这座粉白色的城市,城市就像一棵巨树的横断面,布满了一圈圈的年轮,一道道的纹路。

  切面的中心就是克里姆林宫,这座红色和金色相问的宫殿,生机勃勃,如果仔细地端详一下莫斯科,就能看出,莫斯科郊外的原野和森林就像一块绿色的毛巾,而莫斯科城,就是用彩色丝线在这块毛巾上绣出的一幅救主像。

  第二阵幸福的想象把他带到了西北方,带到了普斯科夫的蓝色湖泊。他在空中俯瞰,他看到了雾蒙蒙的松林,看到小船在水面上拉出的彩色痕迹,看到了牧场上的一匹红马,看到了那群飞得很低的椋鸟,飞翔的鸟群就像一片朦胧的云朵。

  第三阵有力的想象,把他带进了太空,他从那里眺望着遥远的地球,地球就像一枚快要破壳的蛋,其中有什么东西在隐约活动。一个个逝者的灵魂,就像是一束束五彩缤纷的光线,离开地球,飞向黑色的星空。其中的一个灵魂从他身边很近的地方飞过,这是一个女性,他曾经爱过她。她并没有认出他来,只笑了笑,要他一同飞去,而他则一直在看着,她越飞越远,像一颗露珠那样闪闪发光。

  别洛谢尔采夫站在画前,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了。那位满头白色鬈发、坐在那里织着毛衣的管理员老太太,在诧异地看着他。

  他满怀着幸福和信念回到了家中。他所到过的那个世界,其遥远的边缘已经陷入了残忍和混乱。但是,随着与其中心的距离的不断缩小,一切都变得越来越明朗、越来越透明了。而在灵魂飞往的地方,则有一个充满神性的蓝色晶体。

  清晨,他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了。他睡眼惺忪地拿起话筒。他听到了车臣人瓦西德的声音,他差点儿没听出瓦西德的声音来,这声音里已经没有那种麂皮手套般的牛津腔了,而只有那种嘶哑的高加索口音:“假钱!……你们骗了我们!……车臣人是不容欺骗的!……俄罗斯人不懂得友谊的语言!……俄罗斯人只懂得子弹的语言!……阿尔比说了,由于这次侮辱行径,你们要付出血的代价!……“

  “我不明白……出了什么事?……”别洛谢尔采夫也慌乱起来。“你好好解释一下,瓦西德……”

  “你们耍了我们!……五百万美元的假钞!……这是欺骗,是侮辱和嘲笑!……车臣人是不会原谅嘲笑的!………我不敢担保会出现什么后果!……”

  “等一等,瓦西德,应该把事情搞清楚……”

  但是,听筒里已经传出了一阵忙音。

  他明白,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情。事情之所以可怕,是因为他别洛谢尔采夫并不清楚,他置身其间的危险到底是什么性质的。

  他驾驶汽车,跑来跑去,运送物品,开展行动。能使自己得到一丝安慰的,是这样一个想法,即他事先就猜透了事件的进程,他胜过对手,事先就对他们的狡诈计划了如指掌了。

  他试图去找格列奇什尼科夫,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格列奇什尼科夫既不在家,也不在“基金会”。

  别洛谢尔采夫又去了科佩伊科的办公室,可是门前的警卫冷冷地告诉他,科佩伊科不在,今天也不一定能来。

  别洛谢尔采夫轮流拨打了扎列茨基众多的电话号码,但是每一次,对方在问清了他的身份之后,就冷淡地说道,扎列茨基不见任何人。

  他想弄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回忆起这几天里那些最细小的片段,这些片段先前看起来似乎是不重要的,没有意义的,但是如今,它们却有可能揭示出事件的真正实质和那个阴谋的隐在线索。

  阿斯特罗斯想削弱总理,便把舍普顿交给了车臣人,还想分得一份赎金。

  扎列茨基一直是阿斯特罗斯的老对手,他想介入阿斯特罗斯的这笔交易,便塞上了一笔假钞。他想让总理在达吉斯坦进行一场“小型战争”,便把舍普顿当成了牺牲品。

  他用酒杯碰了碰电视屏幕,屏幕上是那张胡须散乱的肿脸。他把那两个装着美元的箱子称作“潘多拉的盒子”,从那里会飞出战争、毁灭和死亡。

  一切都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别洛谢尔采夫满城乱转,也找不到一处安身之处,他觉得,在每一个地方,——在电线交错、朦朦胧胧的半空中,在网状的沙霍夫斯基电视塔上,在莫斯科大学那金色的塔尖上,在“拉蒙蒂”公司的广告牌上,在那波光粼粼的莫斯科河上,到处都有扎列茨基亮出的鬼脸。

  一直到傍晚,他连一个背信弃义的战友也没找到,于是便一个人去了卢比扬卡,在那里的军官之家里,将举办总理与情报机构老战士们的见面会。前厅里聚集着很多人,一片嘈杂。

  在从前那种苏联式样的将军服上,红色镶带已经有些退色了。

  那些身高体壮、仪表堂堂的公司经理们彼此都认了出来,他们都是前内务情报机关的上校。那些面容严肃的银行家们身穿高级西服,系着高级领带,只有那无法去除的军人姿态暴露出了他们先前的职业。别洛谢尔采夫见到一些过去的同事,与他们拥抱,握手。他在他们当中寻求支持,寻求可能的盟友。

  也许,就是那位将军,他曾让那些持不同政见者闻风丧胆,他曾在报刊上发动了许多聪明的战役,在那些战役之后,自由思想者们在莫尔多瓦吹够了风,然后就被飞机拉到国外,换回被俘的特工。将军老了,模样很可怜,却在竭力振作精神。被他跟踪调查过的许多人,如今都端坐在总统委员会里,成了舆论的立法者,他们对这位老人进行了恶毒的攻击。要不,就是那位内务情报部门的上校,他曾为萨尔瓦多的“马蒂民族阵线”

  培训过武装人员,给“桑地诺阵线”成员上过课,如今,他留着时髦的发型,戴着淡紫色的领带,向别洛谢尔采夫伸过了他那双石油商人的手,他租用了好几艘利比里亚油轮,把委内瑞拉的石油运送到古巴。

  他认出许多人来。这里的许多人曾给他下达过命令。他也曾派这里的许多人去执行危险的战斗任务。但是此刻,他们中间却没有一个人值得信赖。时间改变了一切,给一切涂上另一种颜色。而且,他还觉得,这些人的脑门上全都有一个秘密标记,他们全都被吸收进了“斯瓦希里计划”。

  “维克多·安德列耶维奇,我们又见面了,多巧啊!……”

  一个身穿休闲西服、肩宽体壮的人挡住了别洛谢尔采夫的去路。这人的脸圆圆的,颧骨突出,头发像是花白了,要不原来就是淡黄色的,一双天蓝色的眼睛流露出智慧的光芒。

  别洛谢尔采夫愣了片刻,在回忆此人是谁。是卡达奇金,军事情报机构的上校,命运曾让他俩一起到过卢班戈。从那时到现在,他这张脸几乎没有任何改变。似乎,这张脸上还保留着非洲的阳光晒出的陶器般的黝黑,在他上衣的皱褶里,还落有金合欢树那紫色的、刺鼻的花粉,在他浓密的头发里,还藏有几小粒非洲的红土。“我们多久没见面了啊!……”

  他俩互相拥抱,别洛谢尔采夫感到,这就是他能够信赖的人,这人有可能成为他的战友,有可能阻止灾难的发生。

  他俩在前厅里走动着,转起圈来,不去理会那些扎堆的老兵,只在这里兴高采烈地、颠三倒四地回忆着往事。

  “你还记得吗,”别洛谢尔采夫对卡达奇金以“你”相称,尽管在从前他们很有可能一直是以“您”相称的,“你还记得吗?你救过我的命,当时,那个坏蛋麦克维伦想劫持我。也许,是天使把你引到了从卢班戈到亚历山大港的那段路上?……“

  “你还记得吗?你去抓你那些傻瓜蝴蝶,我却端着冲锋枪在一旁掩护你。”卡达奇金高兴地接过话头,也接受了这个亲近的“你”。“我以为,布尔人的特工会突然出现,而我只有一个弹夹……”

  “你还记得吗?你把我们从奥列里奥河的树丛里拖了出来,我们坐着装甲车沿着干涸的溪流前进,还能听到被打伤的大象在一旁哼唧……”

  “我这一生中见过的最漂亮的东西,就是库内内的那条路,我们在那里等到了‘野牛营’,我从来没有同时看到那么多辆被烧着的装甲车和汽车……”

  “而我这一生中见过的最好的东西,就是那间澡堂,你那位准尉用桉树枝为我抽背,把皮肤中有毒的煤渣全都给抽了下来……”

  “你还记得那个古巴姑娘吗?我和她在凉台上跳了一会舞,她就解开衬衣,让我看了她的乳房……”

  不,别洛谢尔采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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