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炸药先生 作者:[俄罗斯] 亚·普罗哈诺夫-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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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是想说,存在着一个秘密组织?……我们大家都拴在一起?……有一个事先设置好的网络在运转?……‘斯瓦希里’就是这个组织的头儿?……你们请我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情?……”
格列奇什尼科夫站起身来。他那张滚烫的粉色脸庞上现出几块白斑,像是有人用手指在那里给按出来的。他的额头是粉色的,鼻梁却又白又硬,像是被冻坏了。他的腮帮是粉色的,上面蒙了一层勉强可以看到的、由硬化了的毛细血管构成的网,颧骨和咬紧牙关时现出的两块肌肉却仍然是白色的,就像是台球桌上的主球。
“是存在着一个组织,一个秘密同盟。我们向你公开这个秘密。‘斯瓦希里’吩咐不要事先惊动你,我们也就没惊动你。
我们一直在观察,你怎样东奔西走,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你想搞政治,时而接近共产党,时而接近帝制派。你经常参加他们的大会和游行,看不到相称的领袖人物,看不到清清楚楚的政策,你失望了,于是就离开了他们。我们观察到了你那次不成功的行动,你们试图向伊朗提供导弹技术,结果,准备进行军事变革的伊夫列夫将军,那位勇敢的‘阿富汗老兵’,却死了。
也许,他死了更好,否则他会毁了我们的战略部署。我们还心怀同情地观察到了你那场短暂、痛苦的罗曼史,你就像天使一样在莫斯科四处飞翔,然后,你精疲力竭了,晚上站在疯人院中的椴树下面,看着病房的窗户,病房里躺着你的爱人。我们想帮你,可是阿夫捷耶夫将军吩咐别惊动你。要等到用得着你的时候……“
别洛谢尔采夫生出一阵不受保护、孤立无援的感觉来,似有许多双无形的眼睛在时刻观察他,形影不离地跟着他,看着他的卧室,阅读他的思维,破译他的梦境,追踪他隐秘的感受。
他们把这一切从他身上抽取出来,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透明的蒸馏瓶,那瓶里装有关于他的生活的所有信息,那些信息就像是一阵轻烟。
“秘密协会里都有些什么人?”他轻声问道,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蝴蝶,他们正把这只蝴蝶从一个湿润、透明的罩子中取出,放在一块椴木板上,周围是明亮的灯光和不锈钢镊子的反光。“是谁组建了这个同盟?”
“我们离开了卢比扬卡的那座大楼,我们那所遭人辱骂的‘母校’,一些叛徒和恶棍冲了进去,他们翻看我们的档案,偷走我们的文件,坐进了我们的办公室。我们分散开来,是为了再次聚集起来。‘斯瓦希里’成了同盟的核心和大脑。我们的人保存在军队、警察和各种特工机关里。我们以第二身份秘密潜入了各大银行、部委、社会组织和文化机构。我们打进了教会、国际组织、克里姆林宫和总统办公厅,打进了所有的政党,甚至包括那些最小的政党。在每一位显赫的政治家、成功的商人和当红的记者的身后,都有我们的人。他们都认为他们是独立自主的,独一无二的,出类拔萃的。他们表演着令人头晕目眩的诡计,让人眼花缭乱的政治秀,他们参加游行,出席帝王的葬礼,上电视。但是,在他们的每一个主意中,无论是建造一座教堂还是进行一次军事行动,无论是任命一位部长还是制造一桩丑闻让某人下台,都有我们的意志和我们的意图秘密地参与其中。他们有可能互相敌对,败坏对方的名声,雇佣杀手,我们却永远团结和睦,不可分割……”格列奇什尼科夫看了看布拉夫科夫和科佩伊科,他俩分别属于两个残酷争斗、打算灭掉对方的氏族。他俩并肩坐在那里。他俩胳膊挨着胳膊。他俩雪白的袖口上有两对一模一样的孔雀石袖扣。
别洛谢尔采夫是一只被金属镊子夹住的蝴蝶。他们把这只蝴蝶放在干燥的椴树薄板上。他们用一根经过烧蓝处理的尖细钢针扎进那个长条状的小身体。翅膀被展开了,露出了珍贵的花纹。这彩色的翼片被紧紧固定在木片上。一只一动也不动的、带有天蓝色角膜的巨大眼睛在看着这些花纹,兴奋得瞳孔大张。
“目的是什么呢?”别洛谢尔采夫问道,他的声音几乎是冷漠的,他几乎是对答案不感兴趣的。“同盟的目的是什么呢?”
“重建国家……完全重建……领土完整……从库什卡到北极,从布列斯特到符拉迪沃斯托克……保全民族,恢复人口数量……连接起被切断的欧亚交通,发挥工业潜能,开发石油、铀矿和多种金属资源……恢复伟大的空间……我们要利用苏联时期积聚起来的发展潜能,既然科学、军工和动力学的所有秘密都掌握在我们手里……我们要重新发挥我们的伟大强国在国际社会中的作用,既然从前那些盟友全都完好无损,在等待我们返回世界……我们要清除政界和文化界中的叛徒,要清除以前的政党体系遗留下来的所有寄生虫……在军界,在意识形态领域,在经济界,在每个领域,都将安插进我们的干部……国家将重新获得自己的未来,但是将不再有那个出卖人民的腐朽政党,不再有腐朽的官僚体制和心理反常的自由知识分子……这就是对同盟成员所面l 临任务的一个简单解释……”
别洛谢尔采夫是一只被钉在椴木十字架上的蝴蝶。他的脑袋被按在木板上,带有彩色花纹的翅膀被削尖的铁片卡着,一枚大头针穿透他的胸膛,他感觉到,针尖把被刺穿的后背和干燥的木头纤维联在了一起。他还活着,但是他们用一把长长的镊子夹着一块蘸着乙醚的药棉,按在他的嘴巴上,那刺鼻的乙醚气味让他喘不过气来。那只带有蓝色角膜、粉色毛细血管的巨大眼睛,在专注地看着他,于是,他感觉到一阵气息自上而下地飘落,吹拂着他的胸毛和阴毛。
“你们怎样达到目的呢?……”别洛谢尔采夫问道,他在与乙醚麻醉剂搏斗,竭力想弄清他所听到的这些离奇话语的含义。“你们通过什么方式夺权呢?……”
“我们要达到目的,但不需要那些庸俗的投票箱,十年来,久加诺夫带着人民打着红旗,就一直在奔着那些票箱走,他好像并不知道,每个票箱里都有一只巨大的耗子,是总统办公厅放进去的,那些耗子会把支持共产党人的所有选票都啃得一千二净……”格列奇什尼科夫轻蔑地噘起了下唇。“我们的行动不需要人民起义,不会重复由安皮洛夫和马卡绍夫在奥斯坦基诺(莫斯科多家电视台所在地。)和议会大厦导演的那种浪漫、血腥的演出,在那样的演出之后,人们搬了三天的尸体,把那些尸体搬到火葬场里给烧了,而那些灌够了赏酒的特警队员们,就去强奸被抓起来的女大学生,用通条戳穿街头起义者的耳膜……当然,我们也不会策动军事政变,像罗赫林和你们的朋友伊夫列夫那样,这样的行动注定会让战斗部队面对面地硬碰,在全国的领土将爆发战争,最后演变成第二次国内战争,原子弹会在沃罗涅日、特维尔、彼得堡等地爆炸……阿夫捷耶夫将军作出了另一种战略部署。另一种方式……”
“斯瓦希里的战略部署是什么样的呢?”
“只有在成为计划的一部分之后,你才能了解到这一点。你不能既了解计划,却又置身在计划之外。如果你同意加入我们的同盟,和我们一起为祖国而工作,我就向你公开这一战略……你同意吗?……”
一切都显得很离奇,很偶然。完全充实的存在已经在一个百尺世界的范围中实现了,而他狭隘的个人生活却难以接近那个世界,剩下的事情,就只能去相信那种存在的善良本质。“斯瓦希里”僵死头颅上方的六翼天使。站在末日审判壁画前的那位圣徒手里拿着的苹果。高窗外的圣瓦西里大教堂。阿夫捷耶夫在刚果的法国实验基地旁抓到的蝴蝶。爱收藏蝴蝶标本的检察长以及他早晨那阵斑鸠似的笑声。具有鸟类长相的同事们,飞来送别一只死去的小鸟。活着的“斯瓦希里”把他派到非洲去执行任务。死去的“斯瓦希里”却又把他招入了一个秘密同盟。一切都与隐秘的巧合法则相吻合,而这个法则是阿夫捷耶夫将军发现的。
“你同意吗?”格列奇什尼科夫那双橙色小眼睛紧盯着他。
他的两个耳垂通红通红的,就像是透明的中国红灯笼,可耳朵上部的软骨却是死白死白的,像是被冻坏了,能脆生生地给敲下来。
“你同意加入同盟吗?……”
“同意。”别洛谢尔采夫轻声地答道,似乎是潜入他僵死躯体的另一个人在替他说话。
“太棒了!又一个同志归队了!为我们的同盟干一杯!”
他们站起身来,碰了一杯,溅出的酒洒在台布上。他们都激动得气喘吁吁。布拉夫科夫用袖口碰了碰通红的嘴唇,在袖口上留下一道湿痕。科佩伊科使劲把酒杯放到桌面上,直震得烛光摇曳,差点儿烧着那幅照片。窗外,一只五颜六色的蝴蝶被展开了,它用那珍贵的翅膀遮蔽了天空。
“好吧,就像在这种场合该做的那样,我们要举行一个人盟仪式。”格列奇什尼科夫拥抱了一下别洛谢尔采夫,小心翼翼地把他领到门口。“我们要来一次短暂的散步。是‘斯瓦希里’生前吩咐的……”他们乘着玻璃电梯下楼,从默默不语的警卫身边走过,出门走到红场上,“奔驰”轿车在门口等着他们。
别洛谢尔采夫没有问他们要去哪里。他看到,绵延不绝的克里姆林宫红墙在身旁上下起伏。莫斯科河上的驳船掀起了翻滚的波浪。在前灯射出的光芒中,可以看到迎面疾驶而过的车流。
他们驶过花园环线,这条环形林阴道就像一个装满了鱼的大鱼网。他们飞快地驶上克里米亚大桥,就像是被一个弹射器弹射出去一样。位于雅基曼卡的白色的内务部大楼也一闪而过。他们驶近克里米亚滨河街上的画家之家。他们在一栋空旷的大厦旁停下,走出轿车,这栋大楼在别洛谢尔采夫心中唤起一种慌乱的感觉,这种感觉既悲伤又甜蜜。就在这栋大楼里,在宽敞的、一个人也没有的大厅里,在柔和的灯光下,悬挂着他喜爱的名画。天蓝色湖水中的红色马匹和金色骑士。——这是彼得罗夫一沃德金(彼得罗夫一沃德金(1878-1939),俄罗斯画家。)的画。在黑夜中泛着亮光的莫斯科,以及那些像柠檬一样的黄色街灯,——这是连图洛夫(连图洛夫(1882—1943),俄罗斯画家。)的画。秋天里蓝绿相间的花园里结满沉甸甸的美妙果实,一双橙色的女性手臂伸向那些果实,——这是冈察罗娃(冈察罗娃(1881—1962),俄罗斯女画家。)
的画。就是在这些名画之间,他的情人赤着双脚,踏着温暖的地板,招呼他来看一幅女人肖像画,这个迷人的女人正在进行清晨的梳妆,她面前是一面银色的镜子,周围摆着一些香水、别针和梳子。
格列奇什尼科夫、布拉夫科夫和科佩伊科领着他从大楼旁走过,走进一条林阴道的深处,他们脚步坚定,一看那脚步,就知道他们是一些目标明确的人。
他们走过一片被修剪过的绿草地,草地上摆着一些青铜雕塑和石头雕塑。集体农庄的女社员姿势僵硬地把一束麦穗举过头顶。宇航员用肌肉发达的手臂托着几颗人造地球卫星。上身赤裸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