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炸药先生 作者:[俄罗斯] 亚·普罗哈诺夫-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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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气。
“你来了!浑身都湿透了!我一直在等你!”
“我是从沼泽地那边过来的。我走着走着,雨就下大了。”
“瞧我还干坐着呢!你浑身都在发抖。快脱了衣服,钻到被子里去。快!我有很多伏特加和蜂蜜。我要让你暖和起来。就像一只白鹭似的从沼泽地走了过来。可怜的,都冻僵了!”
他跳了起来,去找瓦西里·叶戈罗维奇,从小柜子里拿出一罐蜂蜜、一瓶打开了的伏特加和一只杯子。他用勺子舀出一勺很浓的蜂蜜,又往杯子里倒了一些伏特加,把它们搅匀,然后尝了尝这浑浊的黄色药剂。他觉得,这饮料非常浓烈,气味芳香。
等他端着杯子回到阿妮娅身边,阿妮娅已经躺下了,被子一直捂到她的下巴,只有那两只水灵灵的眼睛闪着明亮的光芒。他俯身面对她,感觉到她身上散发着一股凉意。
“来,喝下去!包治百病。”
“哎呀,太刺鼻了!可也很甜,很香。我会喝醉的。”
“你就好好地醉吧。没什么,你已经到家了。”
“你也喝一点吧。你也湿透了。我已经喝醉了。”
“这些天里我一直在想你。想着想着,又感到害怕了:你要是突然改变主意,不来这里了呢?你也许会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很可笑,没有意义。太可怕了!”
“我是走过沼泽地到你这里来的。”
“唉,你呀,我的白鹭!怎么样?暖和一些了吧?真的暖和一些了?”
“暖和多了。你再喝一点吧。”
他向她弯下腰去,飞快地吻了她沾着蜂蜜的双唇和沾着雨水的头发,而她,从被子里伸出一只光光的胳臂,抱住他的脑袋,把他往自己的怀里揽,然后推开他,久久地看着,接着又吹了一口气,吹落了他眉毛上的水珠。
“很奇怪,是吗?”她说道,用一个指头划过他的眉毛、嘴唇和额头。“真的很奇怪,是吗?”
“有什么奇怪的?”他用嘴唇含住了她的指头。
“瞧,这是你的眉毛、嘴唇和面颊。我现在可以抚摩它们了,这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也许,这还是有一点点奇怪的地方吧?不久之前,你对于我来说还是一个陌生人,一个难以接近的人。你在发掘坑里出现了一下,又消失了。然后你去跳舞。
然后你在黑暗中唱歌。你一直是陌生的,难以接近的。在这之前并没有你,也不可能有你。我也很自在地呆着。我一直觉得,我会一直很自在地呆下去。没有一个男人敢碰我一个指头,敢扰乱我的思想和情感。可是此刻,你却在吻我,似乎是自然而然的。你也不再是陌生人了,瞧,这就是你浓密的眉毛,我可以抚摩它。我今天也是自愿来你这里的。天上下着大雨,而我一边走,一边在想,你会怎样接待我。我心里也有疑虑,也有担心。“
“什么疑虑?”
“什么疑虑都有。你要是突然又成了一个陌生人呢?你不是也担心我会突然变成陌生人吗?”
“你瞧,我并不是陌生人。”
他更紧地抱住她,自己也躺到了被子上面,他感觉到了她那修长的、充满活力的身体,他看到,在她脑袋后面的玻璃窗上,雨水在不住地流淌,使玻璃窗变得模糊起来,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有什么东西在闪着金光,像是一块薄木板,又像是树上的苹果。他不敢动弹。他想让这雨无休止地下下去,想让这些苹果闪烁着金光,想就这样一动也不动地永远躺下去,听着雨滴在旧木桶中溅出的水声,看着她湿润、纯洁的双唇在轻轻地呼吸,那个缺了边的花瓶里,插着一些风铃草和野菊花。
雨不停地下着,下着,他俩没有出门去吃晚饭。天黑了下来,她睡着了。他小心翼翼地吻了吻她带有睡意的嘴唇,就走出房门,到瓦西里·叶戈罗维奇那里去了。
夜里,他不时醒过来,脑袋里萦绕着一个慌乱却又甜蜜的念头:“她就在这里,就在我这里,我的爱人,我的爱人!”
他走出房门,来到门前的台阶上,台阶上又湿又冷。
天上,星辰已经熄灭了,霞光则亮了起来。
早晨,他俩拿着长长的钓绳去捕狗鱼。太阳从山后射出斜斜的光线,照亮了那满是灌木的水岸。
他打开锁船的锁,把锈迹斑斑的链条扔下小船,扶着阿妮娅上了船,把船桨装在桨架上,然后就将小船推到了水中。
阿妮娅坐在船尾,裙子呈喇叭状摊开在身体的四周,他拉着船首,把船拖过岸边的水草丛,他感觉到了她富有弹性的重量。
“你会划船吗?”他问遭。
“会。”
“那你轻轻地划吧。我来理一理钓绳。”
她挪了挪身子,坐得更舒服一些,两只脚找到了支撑点。
他把自己那两只湿漉漉的赤脚伸在她的面前。她抓起船桨,划了两下。小船顺从地动了起来,河水拍打着船底,船桨搅起了一个个小旋涡。
“你在哪里学会了划船?”
“去年我和同学们一同去了一趟谢利格尔湖。我们在那儿的一座岛上发掘古墓。我每天早晨都划船过去。”
“你划得很好。我原以为,你会成为船首的一尊雕像,可你却成了水手长,一名真正的水手长。你划轻点,水手长,我要下钓绳了。”
他把一根系着尼龙钓线的杨树枝固定在座位上,小心翼翼地整理好带有鱼钩的鱼形金属片,然后把钓绳远远地扔向小船的后面。金属片啪地一声落到水中,拉出一道波纹来。
阿妮娅划着船,而他在用双手快速地向水中放线,直到钓绳绷得笔直才歇手。
“划累了吗?”他问道。
“瞧你说的!”
此刻,小船在风平浪静的银色水面上前行。他俩的腿紧靠在一起,他感觉到了她温暖的双腿,感觉到了她健康的身体那平稳的运动。
他手里的杨树枝动了一下,被拉弯了,直了一下之后。又弯得更厉害了。
“咬钩啦!”他喊道。“划快点!”
他拽了一下钓线,松一松,又拽了一下,他感觉到钓线的远端有一个有力的活物在拉扯,在挣扎,他手中的钓线吱吱作响。他又更快地拉了拉钓线,于是,在船尾后面很远的地方。
一条狗鱼跃出水面,打破了平静的水面,像纺锤一样旋转着,亮出了白色的肚皮。这条鱼游到船边,拍打着鱼鳍,越过船尾,从阿妮娅的头上飞过去,挣脱鱼钩,重重地摔在船舱里。
它剧烈地颤动着,不时蜷缩起身子,就像一条黏糊糊的青蛇,白色的嘴巴一张一合,它的鳃是血红的,浑身的黏液像雨点一样四处乱飞。
阿妮娅拢起双腿,恐惧地看着那条鱼黑白相间的鱼鳍,看着它凶狠的、反射着阳光的眼睛,然后,她突然不声不响地把棉背心扔了过去,盖在狗鱼的身上,那条狗鱼挣扎着,把衣服顶得鼓了起来。
别洛谢尔采夫坐在摇摇晃晃的小船上,心里在想:“我爱她,我一辈子都爱她。”
他掀开棉背心,那条鱼躺在那里,鱼鳍还在不停地抖动。
他俩又抓了一条狗鱼,然后就回了家,开始煮鱼汤。
别洛谢尔采夫在花园里给鱼去鳞,掏出鱼鳔和血淋淋的内脏,然后把鱼切成大块,扔进开水锅。
瓦西里·叶戈罗维奇和康拜因手“龙骑兵”到商店里买了一瓶伏特加,于是,他们四个人就在露天的餐桌上喝起了热腾腾的鱼汤。
别洛谢尔采夫顾不上吃东西,他一直在欣赏着,她怎样从锅里舀出鱼汤,端起热气腾腾的汤勺,像野兽一样小心翼翼地吹开热气,尝着滚烫的汤汁。
在普斯科夫博物馆,阿妮娅接受了一项任务,要对马雷村外的一系列古墓进行发掘。
“就从这里挖?”别洛谢尔采夫看着那丛风铃草,问道。
“挖吧。这座墓不太深。最多一米五。你挖吧,我把这座墓画下来。”
她躲到一丛灌木中,打开速写本,画了起来,而他则把上衣扔到麦地上,拿起了铁锹。他铲起表土,把这锹草皮连同野花一起,整整齐齐地放到了一边。他很快就挖掉了那层黑土,连同土里的草根、虫蛹、幼虫和蚂蚁。几块扁平的石头被抛到了草地上,接下来就是其中什么也没有的红土了。他挖着,脊梁朝向火热的太阳,胸口却对着坑里冒出来的凉气。
“挖累了吗?”阿妮娅问道,她已经画完了图,站到了坑边。
“你说,躺在这里的会是什么人呢?”
“这是一座斯拉夫人的坟丘。年代为八世纪或九世纪。
克里维奇人从南方来到这里,在芬兰人中间定居下来。在这一片土地上,到处都是坟丘。“
“也许,这块田地已经有一千年的历史了。这些黑麦都是最初那些麦粒的后代。这些灌木也都没有长高。在葬礼过后的第二年,一座座坟丘就变得圆圆的了,长满柔嫩的绿草。”
“你现在要小心一点了,挖宽些,再宽一点。”
他挖出了一个又宽又深的坑,阿妮娅接替他干起活来。
她用一把宽大的铲子,小心翼翼地铲着土。而他躺在一边,看天上的云彩宝塔在如何倾塌。
两个小时之后,他们挖出了一副遗骨,这副骨头架是粉白色的,似乎有人抓起一把盐,在黑色的地面上画出了脊椎、肋骨和腿骨。只不过,这副骨架非常坚硬,中间填满了冰冷的泥土,完好无损的牙齿似乎包含着一个灿烂的、几乎是珍珠般的笑容。
阿妮娅用刷子清扫骨架上的尘土,黑色的衣服碎片就像腐烂的树皮,阿妮娅在这堆衣服残片中找到了几个镀金的玻璃珠,在头骨上,则发现了一个精致的头箍,这个用细铜丝编成的头箍已经发绿了。
阿妮娅给挖开的坟墓画图,丈量它的尺寸,不停地做着笔记。他把那些珠子放在掌心里,又仔细地端详着那个在一千年之后又重见天日的淡绿色头箍。
“是位女性。应该还很年轻。所有的牙齿完好无损。她是怎么死的?是病死的吗?”
“我不知道。”阿妮娅回答,她专心地画着图,画完之后,就把挖到的东西装进袋子,还写上了日期和发掘地点。
他俩手拉着手,躺在黑麦地的旁边。被挖开的坟墓飘出几缕勉强可以看到的热气。阳光下的土地泛着淡蓝。风吹过麦田,在麦田里吹出一条白色的通道。马儿在远处绿色的山冈上吃草。他相信,他知道,什么都不会结束,他们在人间的生活,就是永恒的复活,在这场银色的小雨中,这位面庞白皙、眼里充满阳光的姑娘一直在不停地行走。她粉红的肘部就放在他的脸旁,上面沾满了草屑。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胳膊。
他俩准备回家了。他把头骨放回坟墓,盖上泥土。压上石头,还铺上了一层带着风铃草的草皮。他们向马雷村走去。
阿妮娅静静的,在想着心思。而他把铁锹扛在肩上,跟在后面,怕惊扰了她,也就没有说话。
夜晚,他俩来到湖边,点燃了一堆篝火。
阿妮娅坐在火边的干沙地上,娇小的身子对着窜动的火苗取暖。她脑袋上方一个结满松果的浓密树枝被映亮了,然后,火光又暗了下去。
别洛谢尔采夫从火堆里抽出那些烧焦的木柴,把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