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扒子街-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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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拿。”
“你不要嘴硬。”尤卫红瞪着他,知道他有干了坏事死不承认的毛病,“你没得好处,会这么替她卖命收钱?你瞒得住别人,瞒得住我?”
“爸,我真没拿她什么好处。”他一副委屈的样子。
尤卫红不信任地又瞪他一眼,“你听着,从今天开始,我不允许你再打着县政府的名义要下面做广告,收钱。我已经叫办公室通知下面:凡是尤立明叫你们做广告一律不予理睬,尤立明要你们交钱,一分钱不给。”
尤立明马上从沙发上跳起来,吼道:“爸,你怎么能这样干,这不是在全县人的面前倒我的面子,扫我的威信?你还要我在博川活下去吗?你这不是逼我去死,给我绝路?”
“这不是绝路,逼你不死!”尤卫红严厉地瞪着他,“我是不愿看着全县的人指着你的后背骂你。你不搅在里面,对你没有坏处。”
尤立明说:“我弄不明白,这包装市容的事,你们县里领导都研究同意的,如今要收钱了,怎么又不是了呢?”
尤卫红说:“包装市容县里是同意的,我只是不要你掺和进去。其次是价格定得这么高,谁负担得起?刚才我邀了几个搞市政建设和美化环境的行家对解放路的广告灯箱进行了一番实地考察、探讨,确实过于稠密,效果不好,必须调整。现在弄得单位、团体、个人都要做广告,面这么广,影响这么大,谁受得了?一条解放路,一条中山路,合起来不到3000米长,竟要做出两千多万元的广告,用钞票来包装市容?用金子来美化市容?我看博川还不需要!”
尤立明沉思了一会儿,企图说服父亲:“爸,你别开口博川人民,闭口博川老百姓,哪个老百姓会关心这些事?你还是多少为自己想一想,为自己留一点政绩。公路修好了,按时完成,这是你一大政绩。市容包装漂亮,博川旧貌换新颜,又是你一大政绩。你何必死攥住这几个钱?到时候公路留下一截不给完工,市容包装稀稀拉拉,这里亮一块,那里黑一团,像个癞痢头。这个样子,博川升市?你怎么向省领导交代,兄弟市县会对你有什么议论?要是人大代表认为是县长工作不力,提出尖锐批评,就会直接影响你升市长。爸,你冷静想想,我讲的是不是事实。爸,我还没有出生你就参加革命,为党工作了近三十年。到这最后几年为自己考虑一下难道还算过分、不应该?这实际上还不能全算你为自己打算,你只要睁只眼闭只眼,打个马虎眼过去就算了。你又没收受他们的贿赂,又没跟他们搞私人交易,能有你什么事?哪个也说不出你一个错字。爸,我求你了,我代表妈求你了。你难道不了解妈的心事,她多年来就希望你调到省里,我们一家人团聚。这一次你无论如何不能错过机会。”
尤卫红说:“立明,你讲的这些我都想过。你妈的心情我何尝不知道,我又何尝不愿升做厅局级干部调到省里。我也是早就盼望这一天,一家人和和美美地生活在一起。但这跟不让他们宰国家是两码事。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既在其位,必谋其政。我作为县长,我的职责就是要对全县人民负责。他们让我当这个大家,我就一定要把这个大家当好。我怎能闭着眼睛不顾国家资金流失?怎能听任承包商们变着法子挖走人民的财富?我昧不下这个良心,我不能对他们不负责任!”尤立明想说什么。尤卫红在他腿上轻拍两下,叫他别打岔,“立明,你刚才的话再次提醒了我,公路追加的预算不批准,他们可能不如期完工。”
“绝对会是这样。”尤立明忍不住插了一句。
尤卫红点头,同意他的说法,“广告卖不完,钱收不够,席晓星也会撂摊子,市容包装会弄得不伦不类。对吗?”他望着尤立明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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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母亲的辛酸(10)
“大概是这个结局。”
“一定会是这个结局。”这回是尤卫红作出肯定,“这两方面的情况,我原来也考虑过,只觉得有可能,但没考虑会‘绝对’、‘一定’。他们正是利用这一点要挟县里。”他仰靠在沙发上,眼睛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这些人真有手腕。我想他们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难怪好多工程最后都是大翻番,都大大超过预算,难怪有些人包下一个工程,转眼就是百万富翁、千万富翁,难怪他们敢拿出整座别墅、汽车去贿赂主管干部,原来他们都有更大的挣头。”
尤立明怀着一种奇怪的心情故意问:“爸,席晓星给你什么好处没有?”
“她对我暗示过。路桥公司总经理却公开要送我一栋在省城的别墅。”
“你要了呀,爸!”尤立明在腿上重拍一下,大叫道。
尤卫红狠瞪他一眼:“你要我出卖骨头,出卖灵魂。”
“爸,你真死心眼儿。他自愿送的,别墅又在省里,不在博川,别人哪个晓得!”
“别人不晓得,我自己晓得,我的良心晓得!”
“爸,这可是一笔财产,也是你最后的一次挣钱机会,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你去了省里,还想有这样的机会?”尤立明苦口婆心,企图劝父亲明白未来的一些事情。
尤卫红很安然地说:“我知道,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有。我不后悔。我对得起博川的老百姓,对得起自己。这就够了。”
尤立明直摇头,叹息,表示对他的固执不可理喻。他想不明白父亲为什么在这样的大利面前毫不动心。难道他心里真有一盏什么明灯,照得他心如磐石,情感不乱,面对任何巨大的利诱,都不迷惑?
几场秋风秋雨,天气已经渐渐寒冷,街道已不如夏日的人多热闹,连四处走动的狗都少了。
丁玉娥今天破例没有上班,她的任务请胡爱弟代劳,可她并没很好地休息,从昨天下午得知高云要来看她开始,她的心情就一直处在紧张激动之中。她也不知道怎么老也平静不下来,安定不下来,干活丢三忘四,炒菜竟放了两次盐,咸得王子白直叫:“妈,你是不是觉得盐便宜,让我多吃!”
王子青仍在为妈妈撤诉不告而生气。
王子白问:“妈,你怎么了,不会是脑子又犯病:糊涂?”
她给她拍了一下:“你胡说什么呀!”
王国生大体了解她的心事,她给他透露了一点口风。他理解她、体谅她,心里也有很多疑团,只是不好问,不知从何问起。他常说儿子王子青:“你不要对你妈生气。”王子青不听,仍是很倔,时常闹别扭。
丁玉娥躺在床上一整夜,怎么着也睡不着觉,听得见自己的心在呼呼地跳动。她希望时间快点过,好去见高云。可到了要见高云的时候,她又有些紧张,恨不得时间过慢一点。她清晨起来,洗了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穿上她只有到外面做客或是回娘家才穿的黑皮鞋。
王子白见了,惊喜道:“妈,你好漂亮。要去哪儿,怎么也不带着我?”
“这么大个姑娘,还跟脚,好意思说出口!”
“那你告诉我,你要去哪儿?”
“我不去哪儿。”
“你哄我。”王子白生气了。
“我真不去哪儿。有一点事,办完就回。”
八点半,丁玉娥坐不住了,一人走了出去。见面的地方是方平安排的,在她住的招待所,这儿比较清静,对三方都比较合适,便于谈话,不致影响各方的家庭。这也是高云一再说明原因而要求这样的。
丁玉娥来到招待所,方平领她到一间小会议室休息。她仍出去等他们。方平临走时给丁玉娥沏了茶,她并不要喝,只想快点见到他们,心情有些急躁不安。
她坐一会儿就去推开门瞅瞅,反反复复不知瞅了多少次。方平也不再露面。她正在寻思:说定九点钟会面,都过去了半个小时,怎么还没见到人来,难道出了什么事,有什么变化?她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紧张,又有些害怕。害怕他不来?还是害怕他不认她……
她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再次把门推开。
那边正大步走来一个精气神都十足的小伙子,二十七八岁,两眼正疑惑地注视着她。她不知道是惊、是喜、是慌乱、是激动,呆在门边,麻木了似的,什么举动也没有,话也说不出来。只感到他那双眼睛她是那么的亲切熟悉。
她一直对方平说,只要她再次见到他,她就一定能认出他。她凭的什么?就是凭的这双眼睛!当时他暴躁发怒,咄咄逼人,射出的两道眼光像刀剑一样锋利。现在他的眼光表现出疑惑和探索,仿佛要射进对方的心里,问清你到底是谁。无论是咄咄震怒还是静心平视,那流盼转顾之间,有一束最本质的光波是她非常熟悉、令她震动、叫她难以忘怀的。这就是三十年前她将一只红壳小笔记本递给参军的小伙子时见到的那样一双眼睛,那样的一束光波!这充满进击力量的眼光从摄入她心房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消失、抹去。三十年后的今天,又是这样的一双眼睛,一种强烈的光波把她带回到苦涩的过去。“偷偷,我可怜的孩子!”她的心在呼喊,灵魂在颤抖,血液在燃烧,泪水像涌泉似的喷出。她激动得竟站立不住,靠着门杵溜着往下滑,几乎要瘫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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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母亲的辛酸(11)
尤立明快步跨到她跟前,一把扶住了她,“你怎么了,有病?”他搀着她坐到椅子上,“要不要叫服务员来?”
她连忙摇手,表示她很好,没有病。
尤立明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伤心。他看见,她虽没大声嚎啕,那显然是强压着声音,可她胸前的衣襟在剧烈的抖动起伏,表现出她内心翻江倒海的撕裂和人间难以承受的苦痛。他从来没见过有人会这么伤心难过,从来没见过人会痛苦到这样的极度。他不敢想象人到了这种时刻,那内心该有着一种怎样的难以承受的创伤。
他仿佛也受到感染,生出恻隐之心,低下头问她:“你就是那位环卫女工?”
丁玉娥瞅他一眼,说不出话,回答他的是更多的眼泪、压抑的哭泣!
“你不要难过,那是我不好。我当时有急事。我不是有意。后来我没有承担责任,是我不对。我错了,向你赔礼道歉。”
他一边说,她一边使劲摇头。他越说,她越哭得厉害。
“请你冷静,不要这样难过,别哭伤了身子。我知道,你为这事吃了好多苦头,差点命都丢了。确实是我不好,有私心,我该死。你撤诉不告我,我打心眼里感激你。你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好人,要打要罚,全由你。我现在来了,就在你跟前,你打也好,骂也好,咬我几口也好,我都没有意见,只要你能消气,能高兴开心就行。”
“偷偷,我的儿!”
丁玉娥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大声哭喊出来。她张开双臂,希望儿子扑进她的怀抱。
尤立明瞪大两眼,吃惊地望着她。“偷偷?哪个是偷偷?你叫哪个?”
“儿呀,我叫的就是你,你的小名叫偷偷,我是躲在张至贤大姐家里偷偷生的你,我就取名叫你偷偷……”
“你胡说!你撒谎!你认错了人!”尤立明顿时变了脸色,暴怒起来。他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