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集]禅是一枝花-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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塙保己一眼睛看不见,而他编了群书类从。他不是盲。贝多芬耳朵听不见,而他作了交响曲。他不是聋。聋哑相关,他亦不是哑。甚至如蚯蚓无神经,但是生命即识,即是可被接引。又乃至如水石亦有息能感,可与之悉皆成佛。
佛教讲度众生。是直溯到了这里,所以信佛教者不分贤愚,佛接引时,世间没有盲聋哑者。耳与目与口是境,听与视与语是能,能即生命之识,境有盲聋哑,识无盲聋哑。
印度佛教说耳目之识是假识,耳目之识背后的生命之识纔是真识。中国的禅宗与之有不同。禅宗是以为只要觉了。即眼耳口之识亦皆成为真识。所以云门禅师接那僧是以桂杖扶,以唤,以问。
雪窦禅师颂曰:
盲聋喑哑,杳绝机宜。天上天下,堪笑堪悲。
离娄不辨正色,师旷岂识玄丝。
争如独立虚窗下,叶落花开自有时。
复云:
还会也无?无孔铁锤。
雪窦是说有班文化人眼光如豆。道听途说,聚蚊成雷,他们其实是瞎子聋子哑子。不如我这里远离是非,看世事叶落花开。但也雪窦何必要用「无孔铁锤」
这样沉重的字眼,我宁是爱的庄子说的浑沌。
若夫革命,则又自有其接物利生之方,那是国父说的唤起民众。而今是要以文章为风为兴。
第八十九则 云岩问千手观音
举:云岩问道吾禅师:大悲菩萨用许多手眼作什么?道吾云:如人夜半背手摸枕子。云岩云:我会也。道吾云:汝作么生会?云岩云:「遍身是手眼。」道吾云:道即太无道,只道得八成。云岩云:师兄作么生?道吾云:通身是手眼。
云遍身是手眼,没有说得尽。而改云通身足手眼,亦还是没有说得尽。但不在尽不尽,而在真不真。
雪窦禅师颂云:
遍身是、通身是、拈来犹较十万里。
展翅鹏腾六合云,是何埃壒兮忽生?哪个毫厘兮未止?
君不见,网珠垂范影重重。棒头手眼从何起?咄!
百丈云:一切语言文字,俱皆宛转归于自己。世界如大鹏振翅俱动,又如帝释网珠光影重重,棒头如何打得着它?手眼如何摸得着它?但此世界,俱皆宛转归于自己,打自己即打得着,摸自己即摸得着。
这里的打着与摸着,乃是自省,一记一记都是亲切。而若有打不着、摸不着,则是自己的跌宕喜乐,棒头与手眼,乃至言语,皆是自己的在于出边出沿,如悬崖的花枝,向风试探。
第九十则 智门般若体用
举:僧问随州智门禅师:如何是般若体?智门云:蚌含明月。又问:如何是般若用?智门云:兔子怀胎。
般若是印度古语智能。智能无体,却体即用。蚌含明月成珠,兔望明月成胎,是同一事的不同譬喻。智能是从万物的生上见万物,而且能创造生命,如在于中国文明的造形上。
雪宝禅师颂曰:
一片虚拟绝谓情 人天从此见空生
蚌含兔孕深深意 曾与禅家作战争
僧家拘于释尊说的「生灭灭已,寂灭为乐」,对于禅宗的说生,当初曾经尽皆起谤。禅宗是因为说机,必然要及于一个「生」字。
第九十一则 盐官犀牛扇子
举:盐官一日唤侍者:“与我将犀牛扇子来。”侍者云:“扇子破也。”官云:“扇子既破,还我犀牛儿来。”侍者无对。投子云:“不辞将出,恐头角不全。”雪窦拈云:“我要不全的头角。”石霜云:“若还和尚即无也。”雪窦拈云:“犀牛儿犹在。”资福画一圆相,于中书一牛字。雪窦拈云:“适来为什么不将出?”保福云:“和尚年尊,别请人好。”雪窦拈云:“可惜劳而无功。”
这拿现在的话来说就是老师考学生。师云:“与我拿将中华民国来。”学生答:“民国被◎◎残破了。”师云:“民国残破了,还我们的中华来。”学生答不出。此话传到另外几位老师,一位姓张的说:“不辞将出。恐头角不全。”又另一位姓李却道:“我要不全的头角。”于是搬了出来的有论语、孟子、老子、庄子、三国志演义、平剧、昆曲、过年大拜拜、搭台戏等等。都是些不完全的头角,而且都已被配搭了成为各人的专属学问,与了你,他就没有了。李先生看了这些个,倒弄得不知如何是好,独自沉思道:“中华一定还是在着的。”此时却有个年纪较大的学生画了一张青天白日的旗子,于中写一党字。李先生道:“哈!你刚才为什么不将出?”这较年长的学生道:“一代江山一代人,先生年纪大了,这是我们这一辈要干的事。”李先生道:“一代一代的革命都是这样的劳而无功,但是劳而无功也好。像今天扫过地。明天还要再扫。”
所以雪窦颂云:
犀牛扇子用多时 问着元来总不知
无限清风与头角 尽随云雨去难追
颂毕。雪窦乃曰:“若要清风再复。头角重生,请禅客各下一转语来。”转语是:◎◎◎◎◎◎。
安期生是蓬莱山神仙。苏赋诗里却说他本是策士。禅僧不学印度佛教的说五浊恶世,而说大唐、大宋。他们本来皆是可以用世之人。
第九十二则 世尊一日升座
举:世尊一日升座,文殊白槌云:谛观法王法,法王法如是。世尊便下座。
此则与前第六十七则傅大士讲经有相似,但是主客及内容完全不同。傅大士挥案一下便下座,宝志曰:傅大士讲经竟。意思是禅宗可以不立言语。表演者是傅大士,宝志则惟是加以说明,所以傅大士为主,宝志为宾。但此第九十二则重在文殊的白槌。而世尊的升座与降座反为是宾。此则的意思是,自然界的万法动而为山鸣谷应。皆在于文殊的打一槌说白。
今时佛筵的槌是用以击铜磬,早先的槌也许只似私塾先生用的戒尺,亦称界方,以之拍桌,叫学生汪意先生要讲话了,而亦用以打学生手心的。故又可以说槌似旧戏里县官的惊堂木。世尊升座,文殊打一槌说白云云,世尊便下座;否则如果没有文殊的打一槌向灵山会上大众说白云云,世尊是还要说法,不会便下座的。
世尊升座,便是法王法。而文殊白槌云:“谛观法王法,法王法如是。”则是明明德。世尊升座是明德,文殊白槌是明明德。因有文殊的白槌,所以世尊的升座即已圆满,故可便下座了。
但是雪窦禅师来了一翻。他作颂云:
列圣丛中作者知 法王法令不如斯
会中若有仙陀客 何必文殊下一槌
文殊菩萨说:“谛观法王法,法王法如是。”雪窦禅师却说:“法王法令不如是。”而且文殊说‘法王法’,雪窦却说‘法王法令’。
说‘法令’,是比说‘法’好。因为法是静的,法令才是动的。把印度的佛法说成动的,这里正是中国禅僧的独得。
而且所谓‘谛观法王法’,又是怎样的谛观呢?比方说要谛观林黛玉的美,第一该知道林黛玉的美是动的。再则谛观者的身份要像贾宝玉。否则若不是两人相知。又从何谛观起?便如贾宝玉,他也未必都知道得林黛玉。林黛玉是所谓‘法王法令不如是’,否则她与贾宝玉两人也不会时时对闹又对泣了。但这‘不如是’才是绝对的真实,而再也没有人比贾宝玉更是这真实的知己了。
大自然的法则。人世的真实,眼前人的贞信。我虽与之照胆照心的相亲相知。但仍时时像冤家的心事儿费人猜,仿佛不是这样似的。雪窦禅师道:若有人像仙陀的聪明,懂得这个道理,也无须文殊的打一槌说白了。雪窦是引用印度佛经的这一节,而翻了它。如此等处,可见中国禅宗是在自己开辟途径。
第九十三则 大光因斋庆赞作舞
举:僧问潭州大光山居晦禅师:长庆道因斋庆赞,意旨如何?大光作舞。僧礼拜。大光云:见个什么便礼拜?僧作舞。大光云:这野狐精。
前此第七十四则,金牛和尚每至斋时,自将饭桶于僧前作舞,长庆云:大似因斋庆颂。今有僧问大光禅师,什么是因斋庆颂,大光就叫他看金牛和尚的舞。
这譬如学生问什么是逍遥游的大意,师就教你直接读庄子。你问注译,莫如读本文。又如学书,以前先生的教法是,你若想要知道兰亭序的笔意,先生就教你直接把王羲之的兰亭序拓本来临书,不许你把先生的或他人写的兰亭序临本来临书。
但是学与教不同。先生可以授给你一部庄子叫直接去读本文,等先生问你读了有何心得时,你可不能照样把一部庄子拿出来给先生自己去看。学书的道理也一样。大光禅师教僧直接看金牛和尚的舞,所以他作舞,他作的舞像王羲之兰亭序的拓本一样,可说是金牛和尚的舞的拓本,而亦只能如此,因为你又哪里再去看到金牛和尚本人的作舞。可是大光禅师问那僧看了有何心得,那僧也照样舞给大光禅师看,则是野狐狸精了。野狐狸精徒然模仿人之所为,它不能是人。
所以雪窦禅师颂曰:
前箭犹轻后箭深 谁云黄叶似黄金
曹溪波浪如相似 无数平人被陆沉
若把大自然比做一部书,你只要是能直接读大自然的本文,如此则你就物理学来发箭,可较牛顿的与爱因斯坦的射得更深,就数学来发箭,可比笛卡儿的与里曼的射得更深。否则你所学得的,只是错认为黄金的黄叶而已,曹溪一脉禅的源流,若比做人世文明的法统,即要知道其是后浪推前浪,一波灭处一波生,如扬子江的万顷波浪,无一相似,所以鱼龙皆活。否则如果波浪都相似,那也不是波浪了。
第九十四则 楞严经若见不见
举:楞严经云:吾不见时,何不见吾不见之处?吾不见时,何不见吾不见之处?
若见不见,自然非彼不见之相。若不见吾不见之地,自然非物,云何非汝?
楞严经此文,只是玄奘说的一句话:“万法唯识。”现在发见核子的世界,凡非可逆者皆可逆,凡非皆可是,凡是皆可非,依观察者而定,所以汤川秀树说没有宇宙本体,只有宇宙观。他此言即是归到了万法唯识。
其实万法唯识这句话也是对的,只是不能因此就否定了客观的存在。还是苏东坡的比喻更明白。他譬喻掘井得泉,不能说不掘就地下无水。没有宇宙本体的话,亦不如易经系辞的说明更好,‘是故神无方而易无体’。易无体,不是说没有易。大自然虽是客观的存在,但主观可以与之完全为一,并非如牛顿说的只可在大海边拣得一贝壳,而是人可以把大海水当作像金盥的濯手之水。海边拣得一贝壳与摸得象体的一耳一尾皆是瞽者。若得悟识,则可照明山河大地皆是我身,共大自然游戏,是但为我此身的跌宕自喜。
所以雪窦禅师颂曰:
全象全牛瞽不殊 从来作者共名模
如今要见黄头老 尘尘刹刹在半途
任他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这一瓢饮里就有三千弱水之味。可喜的是舀这一瓢的人儿。昔人的词有:“狂奴不爱杯中手,共爱擎杯手”,我也不是爱的释迦说的法,而是爱的这说法的人。释迦是古印度的阿利安人,黄头发,当时多少人对大自然如摸象摸牛,谁能及得上他的风流。
但是像王昭君,如今只看她是画图中人,如当年她是被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