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色-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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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样的,这是世纪末颓丧、虚无、绝望情绪的具体表征。我们生存在一个充满色情的社会,却期待着文学的简单和纯净,这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幻想,是弱者的生存逻辑。勇敢地正视色情,阐释色情的社会文化意义和价值,及其对未来人类人格完善的作用,才是客观冷静的态度,尔雅笔下那充满色情意味的故事和人物,他们内心的孤独、压抑、恐惧、焦虑无不指向一个目标人对自身的超越。
小说中对痖白小说情节、发表过程及反响的叙述,隐喻了作者潜意识中对《非色》可能遭遇的推测和担忧,虚隐、痖白、阿三、桑克的命运和生命存在状态都可能是作者未来可能成就或遭遇的,对痖白小说故事的反复描摹,无疑是作者在为读者和《非色》预设结局,让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不由自己地去揣测看似色情的痖白是那样的才华横溢,善良真诚,那么创造痖白的作家有该如何呢?虚隐的命运让人同情、惋惜,读者会希望本文的作者成为虚隐,还是痖白?因为小说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读者的情感倾向,市场、媒体和读者与作者一起共同创造着文本,也决定着作者和文本的命运。在叙述中,作者并不是旁观者,他始终是在场的。他在精心设计故事情节和人物,操纵或引导着读者沿着他的思路进行阅读,他通过对痖白小说的评价来申明自己的文学创作主张,使读者逐步走进其叙述陷阱。这一叙述策略的巧妙运用使作者轻易地就将小说圈定在纯文学或严肃文学的围城之内,使媒体和读者很难再强行将之拉进通俗读物或畅销书的行列。
痖白的小说与式牧对他小说的解读和阐释是浑然一体、不分彼此的。叙述人称的转换也开合自如,十分自然。每当式牧的内心掀起波澜时,作者就采用独白的方式让抒情主人公直接倾诉;在讲故事时,叙述人就站在全知全能的角度上对事件的发展进行宏观把握,有利于作者对每一个人物的生命情状进行细致入微的刻画。但小说在艺术技巧和人物设计上有时显得过于刻意和生硬,比如梅若夷这个人物的塑造,作者是尽心而着力的,他似乎要用她的神秘堕落和纯情来颠覆人们习以为常的思维惯性和惰性,然而,用心过重反倒让人觉得矫情。尽管在式牧的精神成长历程中,梅若夷起着不可或缺的作用,但主体性的缺乏使她丧失了自我,成为式牧精神成长的一个契机或工具,她的符号意义要远远大于其艺术形象本身的意义。
被暴露的遮蔽(1)
文|何英
尔雅的小说
给尔雅的小说作评,是一件颇具挑战意味的事情。话说得不漂亮、没有才华的评论家最好不要做。做了也不得小说家的心服。我不幸也属话说得不漂亮、没有才华的评论者之列,但在这样的作品面前,我愿意珍惜它忧郁的质地,愿意在它看似颓废的情绪面前,保持一分迷惑。而不愿轻率地、粗疏地将它归了类。当然那样也未尝不可,然而,阐释和理解也许更能胜任对尔雅的评论。
尔雅的言辞是轻盈、柔美、性感的,不以情感为意的评论家,通常会概括出一个或几个大而无当的命题,将尔雅的全部努力变成了误解的靶心。就像郁达夫的小说,早年还被归入〃狭邪小说〃一路,及至现在,认为他〃诲淫诲盗〃的人还是会不喜欢他。我却认为,在〃创造社〃的一群作家里,郁达夫是文学成就最高的一个。可惜他死得早。其实也不可惜,他若活到当代,纵然有郭沫若这个社友保护,也难保不在左派激进的文艺路线中倒霉。在我们这个有千年封建史的国家,谈性、即使是现在,似乎还是不能够诚实地、自然地进行。就像郁达夫早年所写的性饥渴、性变态、窥浴、眠花宿柳的生活,遭来骂声一片。曾同在日本留学的郭沫若却说出了,〃他使人们感到作伪的困难〃。在〃性〃这个维度上,中国作家基本上是放弃了,要不就遮遮掩掩,要不就写得下作肮脏。在两个极端上游逛的〃性〃,从来不敢奢望作为最基本甚至最重要的人性之一,自己的存在就是客观现实。而尔雅的小说,他一直就这么在写,由此你对他的执着不能不生发出:〃性〃为什么只能是物质的,它很有可能的确就是人类的精神现实呵。
为什么要罗嗦这些呢,无非是在我们的文学标准里,通常过多涉及〃性〃的,必不能上到高层次,在当代也必是与市场、媚俗等贬意联系在一起。这几乎就是这类小说的命运了。日本有私小说的传统,《源氏物语》被当作我们的《红楼梦》;刻板的英国有劳伦斯,美国有亨利·米勒,开始也是骂声一片,被禁,后来风靡北美;有《洛丽塔》,在承受了诸如粗俗下流的骂声之后响誉世界,几次翻拍成电影。当然,我们也有明代的《金瓶梅》。尔雅的小说跟它们比起来,在放肆程度上、在暴露指数上都还远远不及,《非色》在中国人能承受的范围里,在我们的道德能接受的领域里,以暴露的性与我们探讨了被遮蔽的性。
我不也在将《非色》归类吗。理论就是这样,它总是硬梆梆的,没有水份,也不柔软,还有些非此即彼。看完这个长篇,我就在想,我要撇开这些,将自己的文字变得柔软、感性且艳光四射。但看起来很难,除非我也写小说。其实,我要说的现在才开始。《非色》打动我的并非仅仅是〃性〃。人们读一个作品,最初的印象也许是最靠得住的,就好像在商场里挑衣服,逛了一大圈,最后,还会老实地回到最初看上的那一件。人们忘不掉的还是那最初的印象。在看《非色》的过程中,我惊叹尔雅操纵此类语言的天赋,他笔下的〃性〃或者〃爱欲〃是那么的诗情诗美;在最前面的30页,他甚至将自己的小说才能来了个集中展示,他对自己和对小说的清醒,充分显示了他在这一领域的独到之处。
〃我很久以来就已经习惯于一个人的生活了。……对我来说,那些随时出现的陌生人比夜晚的寂静和漫长更让我感觉到害怕。〃最初打动我的就是这些句子。这些句式源源不断地出现,源源不断地散发出那种深入骨髓的忧郁和孤独。我知道,尔雅不是在作秀,即使秀也差不多就是
真人秀,生活中的尔雅即使不是这样的,也差不多就是这样的吧。一个人可以莫名其妙地不快乐,可以将忧郁当作自己的常态,可以总是没有原因地流下泪水,可以忍受日以继夜的寂寞……那么,我们还吝啬于什么艺术家这样的称谓吗。这样的人,即使不写东西,他也是一个天生的艺术坯子啊。式牧,这个大学里的忧郁的知识分子,只因为不幸天赋了艺术人格,困难地生存在夹缝中,他对于真、美的天然追求,远远超出了庸常的世俗,世俗里的不理解、伪与丑的常态,自然与之为敌。这是千古不变的恒理呀,每当看到这类人,我都有物伤其类的悲凉。
忧郁这个与艺术最投缘的词语,几乎与古今中外的艺术家如影随形,如果没有卡夫卡式的忧郁,现代文学将有一个多么大的损失。今年的诺贝尔奖授予了土尔其作家帕慕克,授奖词里提到,他在追求他故乡忧郁的灵魂时发现了那些在西方人看来有价值的东西。而我们中国,自古以来就是才子多情呵。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迎风流泪,对月长叹。《牡丹亭》、《西厢记》、《红楼梦》,我至今不敢再细读红楼,只因看到黛玉一节,就如看到自己被弃一样,心里刺痛,不忍终卷。也因此理解了黛玉葬花,理解了她为何看到〃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会哭倒在地……这就是生命的痛啊,那些脆弱的心灵在这一刻相逢,只有她们,这些真正的艺术家,理解了生命的忧郁与孤独。
经过〃五四〃洗礼的新文学将这一路文脉好像是渐没了,家国仇恨、民族自强、科学启蒙类的宏大主题贯穿至今,上世纪20…40年代还有鸳鸯蝴蝶派,虽不被看作严肃文学,总还算小说的一种类型被承认,后来就是连《艳阳天》都是黄色小说的时代,后来就是《废都》式狠狠补这一课时的《金瓶梅》现代版,再后来就是〃70后〃女作家的〃身体写作〃。总之,在中国当代,浪漫抒情小说一直没有正常地发育成长过,总是被各种各样的势力弄得面目不清,就连写这一路小说的作家本人,恐怕内心深处也难以不产生〃狭邪〃的隐忧。
我想说的是,在这一切之上,尔雅的小说不想回避什么,也不能回避,他也许想让他的读者透过情色的背后,看到一个或一群忧郁的灵魂,在混乱而盲目的生活中寻找意义的虚无感。式牧一直在等待自己大学时的恋人余楠,从大学开始,余楠就是行为艺术家阿三的情人,后来和彼此倾恋的式牧有了一夜之情,但还是回到了阿三的身边,最后不堪忍受同时爱两个男人的分裂感而远走他乡;痖白这个中文系的风流才子,身边不断有新的女友,却在《城市的情人》出版后既获声名又成被告,被推荐评奖资格也被取消,甚至于所在单位也不想再用其人,他只好到南方去做自由撰稿人,却放不下心爱的女人徐思菲,后者却身怀另一个男人的孩子,孩子的父亲消失不见,徐思菲想自杀;受痖白之托来见徐思菲的式牧,意外地从她那儿获知余楠的消息,酒醉的式牧将酒瓶砸向了不肯透露余楠地址的徐思菲。小说结束。这中间还穿插着式牧与梅若夷、孔美婕、沈易欣、美丽狐狸、林小芳、柳小颖等女人的故事,几乎每个女人都将爱欲、性的丰满度向我们诠释,也将小说的张力支撑起来。另一条线是式牧的事业,作为大学的中文系老师,式牧的表现令系主任不满,尤其是他的论文写作,他的研究方向。他的同事兼熟人周慎野在其中没起好的作用,这个宵小之徒在大学里畅通无阻。一心浸淫在自己世界里的式牧是不被理解的,他在夹缝里的生存中,忍受着排挤、中伤和致命的孤独。这几乎就是一类知识分子的精神画像呵,就是这样的生活,将《沧浪之水》里的池重庆逼成了池厅长。式牧是绝不可能走上那一步的,他只能听从内心的呼唤和调遣,做出庸众视线以外的事情,因为一个女人的消息,因为生的绝望去死。以他的艺术人格看来,爱情、信念、做人的自由、爱欲的自由如果被抽去,生命的价值也就失去了。
式牧和痖白可以看作是一个人的两面,其实他们就是一个人,就好像博尔赫斯的存在使他能够进行文学创作,他的文学作品证实了了博尔赫斯的存在,体现了一种二重性的同一。这两个人物的设置可以看出,尔雅对小说的构思,并非是随意而为的,这一点尤其在前半部分表现得非常精彩。由余楠引出了大学时的往事,却又并不接着说余楠,他人为地阻断了小说单一的叙事,引出了梅若夷,之后又插进来沈易欣,解释了房子由何而来,撂出了一个以后不断遭人或耻笑或诽谤,甚至于使式牧的道德形象毁于一旦的重要情节。由梅若夷铺排而来的性与爱欲的诱惑,到沈易欣终于尘埃落定,可是紧接着他又写道了与余楠的一夜情,你依然可以感觉到:同样的性事写得是多么的不同,那些细微的区别,那些缠绵的情致,将两段性事截然分开,即使它们一前一后不错开地出现。这么写性的尔雅是自信的,只有对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