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色-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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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桑克的《一个民工》。你很难说,桑克在这样的记录里表达了什么,也许对于一些观众来说,会认为桑克的叙述很混乱,很没有意思;但是,你不能说,桑克在他的记录里没有表达什么。显然,他表达了他要表达的东西。尤其在我们这样一个影像的泡沫无所不在的时代,桑克以其近乎寂寞的姿态,呈现了影像世界的某种可能。
桑克死于一场奇怪的车祸。其时他正在赶赴另外一座城市,准备拍摄一部有关吸毒者的节目。桑克死去的时候,刚过三十一岁的生日。除了那场短暂的、稍纵即逝的婚姻,他的生活里没有出现过任何一个女人。他在这座城市只有一间大约十个平米的宿舍。宿舍里堆满了录像带和书。
我不愿意说出来的事情
有些事我不愿意多说。有些事正在发生变化。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就会这样。我要是知道原因就会好一些。问题在于,我不知道。而且有些事情好像没有原因。所以寻找原因就显得可笑。举一个例子。我原先不爱说话,觉得说话没有什么意思。我一直认为,当你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几个人真正在听;你认为你说出了重要的话,但是事实上他们不认为这样。他们认为不重要,有时候他们还会以为你说的是废话,这种情况实在是太多了。也就是说,你说了什么话,他们根本不会在乎。你只是在那里滔滔不绝的说,他们只是在那里做出一副听的样子,仅此而已。我们彼此在假装,甚至比演戏还要恶劣。我不爱说话,是因为我认为自己洞察了其间的阴谋。但是现在我明白,我的见解实在幼稚,一点不高明,甚至比我们假装还要可笑。我们其实都明白说话是怎么回事,只不过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而已。我们虽然不准备听进去别人说的话,但是需要有人不停的说;当我们持续不断的说下去的时候,有些原本根本靠不住的事情,却会奇怪的变成某种事实――就好像我们原本就是在说一件事实一样。这种情况真是太奇妙了。因此说不说,说多少,就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说呢?于是我变得爱说话了,我想方设法、口若悬河的说下去,有时候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但是我知道,只要说下去,就会有效果,所以我必须说。尤其对于那些女人,我的话就会变得更多;有些词语原本不是我的脑袋里储存的,可它居然不知不觉就从我的嘴巴里窜出来了,它们蹦蹦跳跳,缤纷多彩,连我自己都觉得吃惊。我看见,那些女人在听见我的这些词语的时候,是多么喜欢和兴奋啊。她们甚至由于这些词语而喜欢我这个人了。用一些废话捕获一个女人的心,真是一件很刺激的事情;要是这个女人长相风骚,那就更刺激了。我们为什么需要废话?或者说,我们为什么需要不停的说出废话?这其中的原因就不好说了,只能说,我们说话就是这样的吧。
我最近睡不好觉。我在床铺上翻来覆去,却总是睡不着。有时候我差一点就要睡着了,却突然听见有谁在敲我的房门,我还以为是哪个朋友来了,就起来去开门;当然并没有谁敲门,只不过是我的错觉罢了,但是,我在失眠的时候,真的听见过这种敲门的声音。有时候我以为天亮了,就赶紧起了床,刷牙,洗脸,吃早餐,然后准备去上课,出门之前看了看时间,原来还是凌晨三点的样子;为什么我在起床前没有看看时间呢?我真是太笨了。不过要是说起来,这种事情其实不光这样简单,因为我在起床的时候,的的确确感觉到天亮了;所以,我就用不着来看时间。我要相信自己的感觉。难道我们的时间一定要通过看时钟才可以确定吗?再说,时钟也有不可靠的时候,我有一段时期特别依赖于通过看钟表来掌握时间,结果就出现了问题:我上课总是迟到,讲课总是拖堂,后来才知道,那段时期我的时钟出了问题:它比别人的时钟走慢了许多。也就是说,我的时间比别人慢,我在时间的后面。有时候我就打开灯读书,我随便拿一本书躺在床上读,结果我发现我比任何时候都睡意朦胧,就赶紧躺下了,我想现在我该睡着了;让我难过的是,躺下之后,发现我又变得清醒了,清醒得就像是刚刚洗过一个冷水澡。有时候我就干脆爬起来,到
客厅里去看碟。我有很多碟。很多我都看过了。为了度过漫漫长夜,我就重新来看那些碟。《悲情城市》、《卡尼古拉》、《黑暗中的舞者》、《杀死比尔》、《西西里的美丽传说》、《索多玛的120天》、《罗拉快跑》、《欲望号街车》、《感观世界》,等等等等。我把电视的音量调的很小,自己坐在沙发上看。你要是看过这些片子,你就会知道,这些片子其实都比较奇怪。尤其在深夜时刻看这些片子,奇怪的感觉就会更加明显。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会相信,我在看这些片子的时候,有时候会伤心的流泪,有时候则会放声大笑。我听见自己哭泣和大笑的声音,在我的房间里飘来飘去,云朵一样轻盈,夜晚一样空阔,真是有一种不可思议的美啊。
在失眠的夜晚,我会想各种各样的问题。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问题。这些问题纷至沓来,在我的眼前飞来飞去,就像许多只数不清的蛾子那样。我刚想到一个问题,另一个问题就出现了。它们好像跟人一样,在那里争夺顺序。因此,我虽然想到很多的问题,但是事实上,我什么都没有想。它们实在是太乱了。
这其中,我想得最多的是余楠。我经常奇怪的认为,余楠会突然到我的房子里来。我还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弄得很兴奋,就好像余楠真的会到来一样。我还想到从前的那个夜晚,想到我们在一起喝酒,做爱。她显得那么放浪,不顾一切,她身体上湿润、甜蜜的气息仍然是那么触手可及。即使时光流失到很久以后,我依然可以感受到这一切。甚至,我都感觉到余楠就在我的身边,她的身体正在像一朵花那样徐徐开放;我差一点就要把她搂在怀里了。可是等我仔细一看,躺在我怀里的不是余楠,而是梅若夷。要么就是沈易欣,柳小颖,或者是林小芳。总之,是那些和我有过肌肤之亲的别的女人。她们有时候甚至一起到来,在我的房间里走来走去,真是显得太混乱了。而我越是希望看见余楠,她的面目和气味就越是显得模糊。到后来,余楠虚幻得就像是从来不曾在我的生活里出现过一样。这让我感觉到伤心和绝望。
因为失眠,我的精神很不好。我感觉很疲倦,对于一切事情都没有兴趣。那天我在路上走,看见林小芳走过来。自从我们有过那样一个夜晚之后,我们基本上不再往来了。我们也不愿意再提起那些事情。我们就像是陌生人那样。和从前一样,我装作没有看见她的样子,准备和她擦肩而过;出乎我的意料,林小芳停下来,喊我的名字。我只好停住了。
林小芳看着我,神色显得很吃惊。她说,式牧,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是吗,我说。我站在那里,不免有点手足无措,因为我见到她就会想起那个夜晚的事情。我说,也许是最近忙的缘故吧。
你去看看医生吧,你会不会生什么病了?
看得出,林小芳是真关心我;不管怎么说,我们曾经亲密无间。
应该没有什么吧,我说,你最近怎么样?
你还是去看看医生,林小芳说,你要听话,知道了没有?
她说话的口气就像是我的姐姐那样,这让我感觉到温暖。
我去看看就是,我说,你放心好了。
本来我没有想过要看医生,既然林小芳这样讲,而且我也答应了,那就到
医院去看看吧。我就到医院去了。我进了门诊大厅,里面的人非常多,他们走来走去,有些人在呻吟,有些人还在哭。空气里有一股奇怪的气味。这让我的心情不太好。我先排队挂号。一个女人坐在玻璃窗里面,问我挂哪个科。她看起来还不算老,但是有两只很大的眼袋,就好像永远睡不醒那样。
随便,我说。
我们这里没有随便,她说,你挂哪个科?
她的态度不好,我想也许是她对某个男人的床上功夫不满意。这种长相的女人往往性欲旺盛,我记得在一本麻衣神相的书上就是这么说的。我有点生气。我本来不想生气。
就是随便,我说,我无所谓。
她瞪着我,看起来很不耐烦,但是她拿我没有办法。接着,她给我扔过一张单子来。
五块,她说。
我给她五元钱,拿上单子。我一看,她给我开的是男科。说实话,我不知道男科是干什么的;我想也许因为我是男人,所以就应该到男科吧。于是我在门诊大厅的招牌上寻找男科的位置。它在三楼。我就上到三楼去。
我进了三楼的一间房子。一个很老的老头坐在里边读报纸。看见我之后,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看起来非常高兴,就好像他正在等我到来一样。
年轻人,请坐。
我坐到他的对面。他笑眯眯地看着我,看了足足有四分钟。被一个老头这么肆无忌惮的看来看去,我实在是有点受不了。
你老看我干什么?
你多大了?
三十,我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太不幸了,他说,一般来说,男人在四十岁左右才会得这毛病,你才这么一点年纪就这样了,太不幸了。
什么毛病?你在说什么?
你看看你,还不好意思承认,其实现在得这毛病的男人很多,你用不着自卑。再说,现在医学很发达,只要你好好配合我们治疗,你的这种病是完全可以治好的。
我没有毛病,我也没有自卑,我自卑干什么?
你的心情我完全理解,他和善的说,你不要着急,我保证会解决你的问题。
这老头跟我说了这么一通不着边际的废话,听得我稀里糊涂;我根本就不知道他说的毛病是怎么回事,他却在那里说得津津有味,好像还很同情我的遭遇。他真是太自以为是了。
现在我要问你几个问题,他说。他看上去和颜悦色,一撮眉毛在眼睛上面抖来抖去。他说,你不要紧张,要实话实说,你就当我们是好朋友,明白吗?
好吧,你随便问好了,你问什么我告诉你什么。
你有没有女朋友?
有,不过现在她不在我身边――我们已经有几年没有在一起了。
是因为这个原因分开的吗?当然了,这是可以理解的。女人嘛,总是需要这个的。
我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我想她是会回来的吧。
除了你的这个女朋友,你还有没有别的女人?
有,不过在一起的时间都比较短。
这也可以理解,――你是一直有功能性障碍,还是勃起无力,或者挺而不久?
你说的是什么?我听不明白。
老头坐在那里,呵呵笑了。他说,我刚才说的是专业术语,你的确不太明白,给你这么说吧――我的意思是,你的生殖器是一直不能勃起呢,还是勃起的时候――
放你妈屁,我说。我的这句话吓了老头一大跳。他吃惊的看着我。
我总算明白了,他把我当成阳痿症患者了。原来所谓的男科就是阳痿科。我怎么会到这地方来,真是不可思议。
我说,谁让你看我的生殖器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