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的沧桑50年-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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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晚上起夜去厕所,一脚踩在我的肚子上,差点把我大肠踩出来,更为可恶的是,他回来的时候竟然又踩了一脚!
不光是这个,还有更让人啼笑皆非的事儿。有一次我领他去医院做定期检查,公交车上人挺多,也不知道是谁放了一个屁,大家都捂着鼻子左右看,赵跃进突然指着我大声说:“他干的。”结果全车人都愤怒地瞪着我,包括真正的肇事者在内,窘得我差一点跳车。
还有一次我做饭,让老五帮忙削一下土豆皮,老五倒是很痛快,挥起菜刀“唰唰唰”就开始削,削完以后我一看,好,土豆就剩蚕豆那么大了。我又让他把洗菜的脏水倒掉,他端着水走到厕所门口,拉开门就往里泼,就听见里面一声惨叫,过了一会儿,老八湿淋淋地跳了出来,抓着老五要拼命,把我笑得直打跌,说老八你活该,谁让你上厕所不锁门。
不光是老五,我妈也跟着添乱,有一回不知道从哪弄来一个偏方,说在月圆之夜给老五灌一碗活鸡血,病立马就好。老太太非逼着我们试一试,到八月十五那天,我买了只活鸡,等到晚上月亮出来,一刀抹了鸡脖子,接了一碗鸡血,然后我和老八把老五按在凳子上,我妈端着鸡血就给老五灌,那场面是相当的诡异。刚灌了两口,老五就杀猪一样地叫,趁我们不备,一使劲挣开我和老八,直接冲下楼去仰天干号,吓得楼底下正在赏月的街坊们屁滚尿流,然后就有人报警说我们家有狼人,八月十五晚上变身出来吃人了。幸亏人家警察通情达理,教育我们不要搞封建迷信之后就走了,要不然我们全家都得在派出所过中秋节了。
老五在家隔三差五地作妖,老八吹牛的毛病也开始死灰复燃,他倒是不敢再四处找人融资,而是到处跟人吹牛说自己是家里的顶梁柱:“家里全得靠我,没了我就完了,连卫生纸都是我买的。”我听了这些话以后,不知道是想笑还是想怒,没错,家里的卫生纸的确是他买的,可是他除了卫生纸别的啥也没买过!
我的两个儿子勉强上完了高中,去年考了一个艺术学校,专门学习舞蹈去了,这两个小子倒是挺能折腾,弄了一个什么舞蹈组合,经常出去表演街舞,听说如今倒也小有名气,而且还把自己上学的学费都挣出来了,事实正在一步一步地证明,我以前的教育方法也许是错的,而他们俩自己选的路也许是对的。我现在也想通了,不管将来他们能有多大出息,只要高高兴兴干自己喜欢的事就行了。他们也长大了,慢慢地懂事了,也不像以前那么敌视我了,甚至有时候还能聊几句天,说说当今的新鲜事儿。连我上网都是他们教的,你还别说,这网上是挺好玩的,天天都有新鲜事儿,弄得我偌大的年纪倒有点染上网瘾了。后来我还学会了在网上炒股,可惜刚进去就赶上金融危机,那几只股票自从我买了它们以后,一绿到底,再也没红过,我成了散户高位杀入又低位杀出的典范,两万块就剩下两百块,气得我几乎吐血而亡。后来听说这个金融危机来头很大,是美国进口的,百年不遇,连老八总说的那个巴菲特都赔了,听了这个消息以后,我心里就舒服多了。
而我们兄弟三个,仍旧还过着鸡飞狗跳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今天,而且据我的估计,差不多得持续到我翘小辫的那一天了。今年我已经五十岁了,人说五十而知天命,大概意思就是到了这个岁数,人应该能够活得乐天知命了,但是我不行,我还是要疲于奔命。因为一家子人要吃要喝,老五疯疯傻傻,我得照顾着他,不能让他受委屈,我妈已经八十多岁了,父母在不言老,我得给她养老送终。所以我必须好好活着。现在这世道,生存越来越不容易,而死亡却总是不期而至,喝奶粉会死人,做俯卧撑会死人,连躲猫猫都会死人,五月十二号,八万多人一下子失去了生命,又有谁晓得那是他们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天?也许生活并不美好,但是生命依然可贵,所以活着的人,多少应该珍视活下去的机会。
当然了,人到了我这个岁数,自然也会不可避免地想到死,我现在已经不怕死了,只是担心死了以后这个臭皮囊麻烦,现在是烧也要钱埋也要钱,火葬场火化要八九千,买块墓地要好几万,这哪受得了。我倒是想过一个办法,等我死了,我不火葬,让老五直接把我拖出去喂狗,咱这叫“犬葬”,反正我也不讲究什么入土为安,也无所谓死无葬身之地,就是怕咱国家法律不允许。不过后来听说现在有经济适用型的塔葬,把大家的骨灰坛子摞在一起埋了,这倒真是个好主意,又省钱又热闹,我就怕自己不好相处,人家不愿意跟我埋一块儿,哎,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大家都是穷人,而且死都死了,就将就一下吧。
我的故事讲到这儿,差不多也要结束了,我很希望有个大团圆的结局,比如说老四和老七都回来了,我们一家团聚了,或者是我赶上什么好事发大财了等等,但是生活不是三流肥皂剧,不可能尽如人意。就在前几天,叶红被查出来得了癌症,我领着两个孩子去医院看她,两个孩子抱着她哭,她躺在床上动也不能动,只冲我笑了笑,那笑让我心酸不已,十几年的往事历历在目,就好像我们昨天才吵过架,今天她就病了。我每天做些她爱吃的东西给她送去,可是她一口都吃不下,除了眼睁睁看着她离开人世,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
而我,也正在一天天地变老,大半辈子过去了,曾经的理想似乎并未实现,甚至连有没有过理想我都不太确定。有时候我做梦,过去的一切会像电影一样在我眼前飞速而过,我梦到过赵解放,梦到过赵卫国,梦到过班长,梦到过罗晓娟,还梦到过苗可欣,他们在梦中嘲笑我,说你怎么变得又老又蠢?我无言以对。醒来后我想着他们依然年轻的脸庞,恍若隔世,觉得自己这辈子似乎已经结束,一切都已经是过眼云烟,又似乎觉得自己这辈子尚未开始,一切都有机会重新再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