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与荒谬--中国地下"性产业"考察 作者:潘绥铭-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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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可捞,有的小姐对他们甚至抱戏谚的态度。
客观地说, 在全镇近500个外来小姐中从事卖淫活动的是少数。舞厅房舍狭小简陋,多数舞厅散场后兼做小姐的集体宿舍,不具备卖淫的条件。而且一般来说老板也不欢迎小姐从事卖淫活动。因为只要自己的经营活动没达到卖淫的程度,只要是在舞厅之内,那么一些活动都是合法的,而卖淫是不合法的,一旦被治安部门抓住,老板要受到牵连。但这里确实存在卖淫活动。
我们在调查中发现有这样几个行业术语: “坐台” 、“出台”、“扒台”。
“坐台”就是小姐在舞厅内陪客人活动,不走出舞厅。“出台”就是陪客人离开舞厅自我地方活动, 实际是指卖淫。卖淫一次的价格约在50-100元左右。“扒台”
就是客人拉走了小姐,影响了老板的生意,等于扒了老板的锅台,因此客人如要领走小姐是要付给老板“扒台费”的。能够领走小姐的多是有一定势力的人或熟人,也有的是小姐同客人相约偷偷走出去的,对此老板常常采取装看不见的态度。
诱惑下的饥渴者小镇舞厅生意兴隆是靠众多的消费者支撑的。我们粗略地估算一下,如果每位小姐按一天接待两个或两个多一点的顾客计算,那么小镇舞厅每天至少有上千个消费者。小镇内的农业、非农业和流动人口总计不超过两万,这就是说在小镇地面的每20个人就有1个人泡舞厅, 这个比例大概要高过许多繁华的大城市。来舞厅的消费者分镇内镇外两部分人。镇内的人有:党政、企事业单位干部,乡镇企业负责人,私营和个体工商业主,闲散人员等。来自镇外的有:不便在本地泡舞厅,晚间开着汽车到此地舞厅消遣的周围乡镇、县城及市里的干部,到小镇办事的外地商业、企业人员、干部等等。除此之外,附近采油场的职工也是舞厅的重要消费者。从穿着打扮上看,来舞厅的有衣着笔挺者,有穿露脚趾头的鞋子、衣着不整者;有面容经过精心修饰者,也有胡子多少天不刮、扎得小姐直叫者。从年龄上看,从二三十岁到五六十岁不等。从花钱上看,有出手大方者,也有刚攒够了最低档次的“桌底”
钱而到这里开开眼界者。总之,交了钱就可以“潇洒走一回”。但据说也有例外者。
一位镇干部向我们讲了这样一件事: 一次,镇房产部门职工的4个男孩子进了舞厅坐下来, 其中最大的14岁,最小的8岁,他们也要找小姐跳舞,并把足够的钱放在桌子上。 这回,老板感到为难,不敢收桌底钱。最后是一个舞厅常客把这4个小孩轰了出去。
由于来舞厅的各色人等较为复杂,所以他们的消费动机也有所不同。小镇是缺少闲暇文化生活的,来这里的有正常的闲暇消遣者,但也不乏人们熟悉的一种形象:
由低素质的暴发户演变来的“食色成性者”,他们中的一些人不但泡妞,而且还蓄妾。这些我们都不做分析。我们观察到活跃在小镇舞厅中的一种最具典型意义的社会行为者,他们数量庞大。我们给命名为“复苏的‘性’饥渴者”。
小镇位于东北内陆农村地区。改革开放以来,随着农村市场经济的发育,这里的经济活动比较活跃,对外的经济联系多起来了,经济上获得了一定的开放性。但小镇的社会文化开放性要滞后得多。从人们的心理开放程度、两性之间的社会交往程度以及女性的社会参与程度上看,这里基本上还没走出“传统”。小镇居民大多是山东移民的第三、 四代子孙, 他们的“老乡”孔老夫子、孟老夫子有许多关于“男女授受不亲”,甚至男女的衣服不能搭在一根竹竿上晾晒之类的遗训。这些无形中仍在一定程度上作为一种社区规范约束着人们的行为。同时,小镇的社会发育程度还没为男女之间正常的社会交往提供条件和机会,一个男人同女人如有较近的接触会被视为行为不轨者。所以小镇内男人剩下的一半就是女人,但对不少男人来说,虽已到了儿女成群、过了大半辈子的年龄,但除了摸过自己的老婆的手外,没摸过第二个女人的手。所以人们对异性怀着一种神秘感,并事实上成为一种潜在的“性”饥渴者。在小镇里,我们常听到人们开一种很粗鲁的关于两性的玩笑,我们也看到剧场在上演地方戏二人转时,每当表演者演唱“荤”戏时,场内所爆发的极其兴奋的狂热情绪。这些事实上是一种“肌体不平衡者”的表现。只是平时人们压抑着,并没觉得有什么不正常。
但是,小镇的外面已是一个物欲、肉欲横流的世界。小镇还有了包括卫星有线电视在内的各种大众传媒手段,色情的录像带之类也在小镇出售着。小镇又处于浮华的哈尔滨和干什么都财大气粗的大庆的近距离辐射圈内,更有“八千小姐闹市城”
之誉的市府所在地的直接影响。小镇里常在外面跑买卖的大款们早已学会了在外面“泡妞”,等等。但这种大军压境的局面尚不足以攻破城池,需有内部条件配合。
小镇的商人做买卖脑瓜很精,他们也祟尚做买卖精明,连给女儿找对象都要“找以色列人”。精明的商人是不会放过能获得暴利的舞厅业的,他们获利的武器就是不该成为商品的“商品”。“大地方”能做的事,我们为什么不能做?于是他们引进了一种特殊的“商品”,小镇的城池终于被穿透力极强的特殊市场和商品攻破了。
当附着“市场”魔力的几百个小姐开进小镇的时候,不少人都失去了战斗力,由着她们的性子把“性”从最封闭的地方放到了全镇最显眼的地方。
我们所熟悉的一些干部开始时都是“伤风败俗”的舞厅的强烈反对者,他们的情绪同这里普通老百姓是一致的,主张坚决取缔舞厅。他们对男女扭在一起跳舞怎么也看不惯。一位干部到舞厅巡查,看见人们在昏暗的灯光下跳舞,大声训斥道:
“把灯都给我开亮!你们想偷鸡摸狗怎么的?!”那时,镇里规定舞厅营业时间不准超过晚10点钟。
小镇的干部都很听上级的话。对待舞厅的态度上边可不像一般老百姓那么“认识水平低”。上边来镇里办事的干部既会工作也会休息,劳累之余也提出上舞厅,镇里的干部自然要陪同。开始,一些干部是不情愿下舞场的。但当他们被小姐生拉硬拽下去跳舞,不但第一次摸到了除老婆以外年轻女人的手,而且在整个跳舞的时间中,被直往身上蹿的小姐弄得神魂颠倒,混身酥麻,第一次体会到接触异性的快感和“温柔乡”的美妙。他们“苏醒”了,他们原有的界线、禁忌、“陈旧”规范和怪念头,差不多全都烟消云散了。从此,有的人对去舞厅着了迷,想方设法弄钱去舞厅。有的干部跳舞半宿或整宿不归,向老婆请假的理由是“加班赶材料”,一向对男人放心的老伴是不会想到他会同小姐“浪”的。原来叫舞厅把灯都开亮的干部自己跳上舞后,也默许老板把灯弄黑。小镇舞厅的营业时间也一再开禁,由最早的晚10点钟改为晚12点钟,以后又改为不受时间限制。一时间在小镇的不少单位中刮起了跳舞的狂潮。我们惊奇地看到,那些自称为土不土、洋不洋、城不城、乡不乡,属于“二喝水”的人们,在短时间内由根本不会跳舞竟到了舞步奶熟的程度,衣着也变得整齐多了。我们深知他们都是工作勤奋、为人正直、值得尊重的人,在老百姓面前都保持一种威严,但进了舞厅就判若两人。有时他们走出舞厅后也互相开玩笑,嘲笑别人在里面的失态相,但反过来这种嘲弄也会落在自己身上。于是大家达成共识:在外面不说里面的事。
在小镇的范围内,社区规范、社区制度使两性之间正常的社会交往处于封闭状态,但舞厅却是“特区”,那里有与外边完全不同的“开放”政策。一个苏醒的男性“饥渴者” (可惜, 小镇的女性尚未经受强烈的撞击)要想使自己的肌体恢复“平衡”,在小镇社会里培植起一个情感的寄托者是很困难的,或者在名声等方面要付出很高代价。市场这东西真奇妙,在舞厅里你只要交了钱,一切都简化多了,你的“肌体”可以得到暂时的平衡。这也就够了,因为真正过日子还得靠老婆。因此他们到舞厅给自己的定位是很清楚的,即“当面寻开心,过后不思量”,但太过格的事不做。在舞厅上,他们看不惯两种“过分认真的人”。一种是到舞厅不肯入乡随俗,过分严肃“古板”的人。这也和他们喝酒的规矩一样,在一个酒桌上大家都要痛饮,你不肯多喝,就扫了大家的兴。另一种是以假当真,对小姐感情过分投入的人。一位干部有点“文化水”,曾写过一篇抒发青年时代对邻居一个小女孩恋情的小说,并获得了地区级业余创作奖。他大概把一位小姐当成了对往事追忆的对象,动起了真情,又是想帮助这个小姐的家里打官司,又是想帮小姐安排前程,大家很不以为然。有的向小姐诉说自己婚姻的不幸,以期待得到小姐的抚慰;有的单身男子希望与小姐建立婚姻关系;还有的把小姐当成新结识的朋友,又是写地址,又是赠名片,结果当小姐因卖淫被警方抓住时,从小姐那里搜出了他的名片而被传讯,弄得狼狈不堪。
在小镇这样一个社会开放程度较低,两性之间正常社会交往的门在很大程度上是关着的地域性社会,事实上存在大量“性饥渴者”、“肌体不平衡者”。按照一种西方社会学“医学模型理论”的解释:人的肌体不平衡会引发不正常的社会行为,只有潜在的不正常的生理状况得到校正,有问题的社会行为才能克服。我们借用这个理论范式说明一下问题吧。
对于一个处于“边缘”、“半边缘”地带的小镇来说,对“潜在的不正常的生理状况”进行自然、常规“校正”的社会条件已不复存在了。它不能不开放,在社区主体素质不高、价值失范、社会失序的情况下,打开城门首先引入的不可能是高科技、高文化、高文明,连市场本身也会变形,倒是颇具诱惑力,散发着物欲、肉欲气味的东西很可能冲锋在前,充填人们饥渴的胃口。正像在一个饥渴多日的人面前晃动美味佳肴一样,在一个失范、失序的社会,那些“性饥渴者”很难抵御诱人的“禁果”。镇里基层单位的一个现金员为了能上舞厅潇洒一回,多次抽自己的血卖钱。中国的成语里不就有“饥不择食”、“饮鸠止渴”这样现成的句子吗?一方面是泛滥的黄潮,一方面是被弄醒的性饥渴者,于是他们的生理、心理需要的满足是以扭曲,反文明和滑稽的方式表现出来的。在缺少正确价值导向和廉洁自律社会条件的作用下,二者相聚合产生的破坏力、腐蚀力是可想而知的。结果,不是“不正常的生理状况”引发了“有问题的社会行为”,而是对“不正常的生理状况”的不正常的“校正”方式引发了“有问题的社会行为”。
某公安人员,经常借工作之机开着汽车到小镇的一个舞厅泡妞。一次,他为了向小姐炫耀自己的特权,把随身带的手枪交给小姐玩弄,但枪里有一颗没退净的子弹,小姐耍娇般地把枪口对准他扣动了枪机,结果使之命赴黄泉,给他那套警服留下了洗不净的耻辱。一位精神有些失常了的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