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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部分

秋梦追思 -范正美著-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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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1977年元旦,特别是3月以后,社会上关于我的谣言迭起,甚嚣尘上。什么范正美被“四人帮”选作教育部副部长呀;什么范正美跟毛远新关系特别密切呀;什么范正美是“四人帮”看重的苗子呀:什么范正美再晚一些时候就要当上哈尔滨市书记呀……传谣者益众,内容益离奇,由哈市而外地,由学校而社会,由社会而机关,由远而近,风声鹤唳,社会震动。一些同我关系密切的人,也开始沉不住气,纷纷打电话或通过其他方式问我其故。
  一天,我一走进机关办公室,文教办高教处孟新、赵××等几人急忙问我:“最近社会上关于你的传说不少,是否有所耳闻?”
  我说:“鲁迅说:”谣言可以杀人‘,’谣言可畏‘啊!“
  不知道什么人说了一句:“无风不起浪!”
  我冲着他没好气地说:“事实终归是事实,我用不着向你澄清,也没有必要同你争辩。谁说也没有用,让将来的事实来说话吧。”
  我已经不再做美梦了。我想,这是经过精心策划而发出的一个氢气球,一种信号,一则试探,一阵武装侦察。因为我在群众中有一定威信,口碑也不错。不造一种空气、一种气氛,形成某种气候、某种舆论,不好对我下手。这回快轮到我的头上了。
  于是,这期间,我在机关学习揭批“四人帮”文件时,索性不再发言了,无论开什么会,我都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就是手不释卷,捧着一本《鲁迅杂文选》读,旁若无人。别人发言或作什么议论,权当耳旁风,心里只是聆听鲁迅的诙谐、辛辣的弘论阔议。我觉得,我这时的心情最适合跟鲁迅的杂文对话。同时,这时候我说什么,别人也不信。我又能说些什么呢?!因此,我只有等待历史对我的摆布,随时准备进牛棚,接受“审查”。
  1977年4月5日,早上起床时,我连连打了几个喷嚏。玉梅关切地问:“是不是感冒了?”我说:“不是我感冒了,而是有人对我感冒、在琢磨我了。我总觉得这几天要出什么事似的,你得有个思想准备。”
  最近社会上的谣传,以及牛、聂、张、刘等人进学习班,玉梅都知道。她们厂里关于我也是风言风语,议论纷纷。但是,在她那里都变成了肥皂泡,一个个不攻自破。十来年我们朝夕相处,又挨过潘复生的整,她很知道我的底,也知道我能正确地对待将要发生的事;她自己也做好了应对的必要准备。她说:“要注意身体!别的都没有用。身体是自己的。”好像我真的马上要进牛棚一样,她上前来帮我穿衣服,整理上班的东西。
  这情景永远定格在我的脑海里。
  果真言中了。当天下午两点来钟,省文教办笼罩在可怕的寂静之中,我正在办公室聚精会神地伏案读鲁迅的文章,省文教办机关党支部书记王亚男、政工处副处长田桂琴来到我的办公室,对我郑重宣布:“正美同志,省委决定给你办学习班,现在就走。先到你家,取牙具、毛巾和衣物等。”
  我说:“让我收拾收拾。”同我一个办公室、对面座的省文教办副主任、四把手杨辉说:“不用你,等他们来吧,快走吧!”
  我想,“同室操戈,相煎何急。”话到嘴边的快马即将冲出口便赶紧收住缰绳。脑海升腾一个概念:人在这时,既不要失态,也不要失度,让人家看笑话。历史还在前进,人们还会相见。我上车才警觉,他们这是要抄我的家,听说搞牛成山等人他们就是这么干炼。显然,命令刚颁,他们性急是怕有人给我家里通风报信,抄不到什么“干货”。到家之后,只见玉梅已经由文教办的干部把她从班上“请”回家,外屋房间里的书柜洞开——文教办的干部正在抄我的家呢。可能因为我并没有免职,加上专案组成员都是文教办干部,我平时待他们不薄,抄家显得很文明,他们没有翻箱倒柜,折腾所有家什,也没有把柜子、箱子里的什么东西全兜出来弄成满地。只是要我的各种笔记本。这时,我想,我一身清白,可以敞开心肺给人看,也没什么秘密和隐私见不得人。于是,我主动把所有的工作笔记本都给了他们,还主动把我写的小说稿《激流勇进》拿出来也给了他们。我从容地向玉梅交待,组织上要给我办学习班,这有利于搞清我的问题,你好好照顾两个孩子。你受累了。又把一份关于林彪问题的中央文件交给她,要她以后转交我的同学谷丽娟,供她教党史用。
  乘车去“学习班”的路上,我想,共产党员应该襟怀坦白、光明磊落,什么问题一次讲清楚,竹筒子倒豆——一次清,争取早日结束“学习生活”。后来我发觉自己又犯了幼稚病。因为当局原来期望过高,本来很清楚的问题,却反反复复,搞了好几年,直到1997年还在找茬、制造事端。
  我原以为,时下拨乱反正,实事求是,一切讲政策、讲传统,给我办学习班可能有别于对待牛、聂等人,将我和文教系统一些造反派头头圈在一起,组织我们学习华国锋等人的讲话和中央文件,动员我们揭发“四人帮”、揭发毛远新。当把我独自一人关进黑龙江省体育招待所301室之后,我才明白,我真是太天真烂漫了。
  我环顾一下四周。这是个套间,安排我住在里屋的一个大房间里,里面摆放九张单人铁床,上面还铺着白床单,叠放着白被子。外屋一分为二,里面是一间由上面嵌着明玻璃的木制隔断隔开的小办公室,外屋为过道。透过明玻璃,从办公室可以监控出入人员,好一个理想的“牛棚”处所,办案设计者真是用心良苦。
  我大约是三点多钟被关进来的。看来,把我看起来的决定来自省高层且很突然,工作人员显得措手不及,老是出出进进,忙个不停。
  当日下午四、五点钟时,田桂琴告诉我可以到外面走走。于是,趁着他们忙忙碌碌,我出门在院子里走了一圈,看了看地形。
  省体育招待所的大院,三面是木栅栏,西侧是田径训练场。西边有一条林荫小道,通向大街,西南是两栋体委家属宿舍,东北方向有两栋三层红砖大楼,为田径运动员集中训练的宿营地,办公室设在北楼,是招待所的主体工程。靠北楼不远,是大食堂,可同时供二、三百人就餐。我的牛棚安排在北楼三层东头。从北楼出来,往东几十步是招待所的方型水泥柱大门。大门东北对着一片市民平房住宅。大院周围是十数米高的榆树,间或也有几棵松树,大门出口的三角区还有一片杂木林子。我感到这个环境不错,绿树环绕,空气不坏,放风时我可以出来散步、做操、锻炼身体。
  照理说,我进去的当天就应该跟我谈话,说明情况,交待政策,提一番明确的要求。但是,直到第三天,省文教办副主任、二把手张双城才出面,十分简单地说了几句话,这是给我办“学习班”,帮助我重新回到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上来,希望我配合云云。我想,这哪里是什么办学习班、什么帮助,这是不折不扣的关押、蹲牛棚、进看守所,是对我政治权利的粗暴剥夺和残酷践踏。这和文革关押、蹲牛棚没什么区别。所不同的只是,前者是群众组织搞的,而这是党组织的有组织的行为。然而,我没有说什么。我深知这时候,我如果慷慨陈词,或者提几声抗议,徒增贬斥,受到奚落,让自己难堪,不解决任何问题。谁教我是中共党员、党政干部。因此,不论我心里怎么想,我还是这样冷冷地回答:“我有错误,接受组织审查,也欢迎同志们帮助。”
  什么事情不到临头不经心。我在潘复生时代见过这种场面,对于这次进牛棚也有充分的思想准备。但被关管起来,心情才终于沉静了下来。常言说得好“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当天晚上,我反复思考,华国锋的大权从一开始就是别人把持,他们要把造反派头头打成“四人帮”的干将、爪牙,把我们这些人曾经给他们戴过的各种帽子奉还给我们,以达到否定文革的目的,最终找个借口,把华国锋赶下台,开辟一个新时代。对于揭批“四人帮”运动的走势,一开始就是捆着毛泽东一起批再明确不过了。因而,我对于当时报刊、电台宣讲的“实事求是”四字,觉得特别反感。我觉得,最重要的是自己要冷静:对于将要发生的情况(包括人和事)宁可估计得复杂一些,接受审查时间宁可准备长一些,关于自己的前途宁可想得坏一些,要准备蹲班房。自己检查的态度应该是竹筒子倒豆子,不挤牙膏,不添枝加叶,不节外生枝;认识不无限上纲,跟现在的中央保持一致,不顶牛;与人谈话不卑不亢,不计较人家说我态度的好坏,什么时候、什么情况坚持实事求是,前后一贯。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自己要“冷”;对于文革中的问题、工作中的问题,自己敢于担担子,推功揽过,决不上推下泄;对于思想认识问题,不计较调子高低,如涉及法律责任决不含糊。要襟怀坦白,坚持真理,修正错误。要永远对得起毛泽东、周恩来,经得起历史的考验。要站在人民一边,以人民的欢娱、安乐为自己的欢娱、安乐。把个人的得失、荣辱放在人民的得失、荣辱之后。
  这样想以后,我感到思绪不乱,心情坦然。但翻来覆去,脑海里总是忘不了毛主席、周总理关于文革的一系列教导和前前后后的许多事情,也忘不了自己跟随毛主席、党中央参加文革的一段段历程。常思结想,5日、6日,连续做梦回到了那个激情燃烧的年代。于是我在4月7日早,写成《梦记》一诗。诗曰:
  夜想毛主席,久久难成眠;常在浓荫下,饮甘不知甜。
  今日怀深恩,滴滴入心田。
  进击不容易,回头识珍言。
  二想周总理,结梦湿襟衫。
  征途化险夷,砥柱挽狂澜。
  百忙求赐见,欲辩西延安。
  先生置吾死,巨手几度拦。
  辗转不得睡,深知革命难。
  辛辛悟此道,如是梦竟酣。
  回想起来,对我的审查,从接受揭发批判开始,经历了几个阶段。
  也许是我的愿望过于善良和相信中央领导,对清查我此时还是抱过不切实际的想法。总认为自己跟随毛主席、党中央,并没有越轨行为,甚至想,我对得起黑龙江省人民,更对得起广大干部。总有一天,人们会承认这个事实的。当时还想,我的问题没有定性,我的职务还没有去,现在还是省委委员、省革委常委、省文教办副主任,不是要区别于文化大革命吗,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不管什么性质,一律打棍子。所以,开始我没有挨大会批斗的思想准备,是一个梦提醒了我:
  灰蒙蒙的一天,黄沙飞扬,似昼非昼,似夜非夜,我被突如其来的两个大汉推上一辆黑色小车,道路崎岖而异常颠簸,幌幌悠悠,跌跌撞撞,下车后,又过来几个似熟非熟的人,将我架到哈师院大礼堂。只见礼堂内黑压压地坐满了人,灯光忽明忽暗,前台横额上,挂着白纸黑字横幅,上书:彻底批倒批臭四人帮的黑爪牙——范正美。一个似乎很熟的人,可怎么也想不起来他的名字,正在高声发言批判我。忽然,从天幕后跑出来一个人,也似乎很熟,却记不得他的名字,大声吼道:不许胡说。
  我被惊醒,原来是南柯一梦。这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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