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作家研究丛书]第5卷乡之魂:钟理和人生和文学之路 作者:江 湖-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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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的激烈的论调,谴责那些‘迷信’的人时的那个姿态。试想:假如把哥哥和山林分开,那么,他究竟抨击人们的愚顽呢?抑或参加到烧山的人那一面去呢?”一切迷信的行为举动,却又显出那些单纯朴实的人们在受苦历难、求告无门之下,最具原始色彩的、一种近乎本能反应的奋斗方式。老人传福伯的一番话倒是十分精辟:“天火还不知在哪里,山,可就先烧得一塌糊涂。神这个东西,你奉在那里嘛,就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你要问他嘛,可就来啦,不是东边有刀兵,就是西边犯了煞!神嘛!他就是管这些事儿的!谁又知道七月准不准烧下来呢!都是人自己找来了麻烦,是不是?”而山“以哲人的沉默和忍耐,在接受着愚蠢的人们所加予的苦难”。
《阿煌叔》运用强烈的对比手法,通过阿煌叔二十年的惊人变化,揭示出台湾广大农村的现实生活。阿煌叔二十几年前是村里的除草包班的领班之一,那时的他“是一个彪形大汉,高个子,阔肩膀,像一堵壁。他的每一个手势,每一个转身,都像利刀快活,铁锤沉着。他的手上、腿上、身上,并且脸上,沾得满是泥渍。在抓草时弹起来,而经体热烙干了的点点泥渍,使他的不平凡的面孔,平添了几分慓悍、勇猛的表情”。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给人一个有力而清楚的印象——一个字:强!他所领班子的工作认真、利落、卖力,在全村几个包班之中又是最吃香的。一般年轻人不分男女,谁都愿意参加他的组织。而田户们也希望能由阿煌叔的班子给他除草。在日本殖民统治下,阿煌叔老家“死光卖绝”,不得不离乡背井,入赘山村,后来就变得“懒得出骨”:“他懒得做工、懒得动弹!做一天,就得歇上三四天。就只因了这‘懒’,他的丈人,把他连同两个孩子和女人一块,撵了出来。”搬到田垄边茅寮居住后,他更加颓唐、怠惰、衰弱、迟钝,整天拥被躺卧,再不给别人耕田莳草。悲惨的生活使他看透了人间的不平,所以他说:“难道说我还没做够吗?人,越做越穷!——我才不那么傻呢!”作者叹道,通常在人生的所有场合中,眼睛所看到的、耳朵所听见的、书本上所教训的,莫不叫人们相信勤勉和富有、怠惰和贫乏的必然关连性,与此相连的是富人的懒怠安逸和穷人的勤俭刻苦。然而阿煌叔却不但在以他那肯定的诅咒,而且更以他的现实的生活,不,用自己的生命,勇敢地起来否定这普遍的真理。他是以一种几乎自虐的方式,抗议社会的不公。这会让人思索:“果如阿煌叔说的,人越做越穷,则我们这个世界将如何?”
面对命运,也不必都像阿煌叔那样绝望。《亲家与山歌》就采取叙事和抒情相互交织掩映的双轨结构,投射下一些希望的光影。在“我”的眼中,故乡的人物、田野、村庄、云烟、竹树和山川,展开了悠悠千古的面目,曾歌唱过、脉搏过和感觉过的风景依稀似旧。然而现在,“很明白要想由它们身上,找回昔日的感情,是如何地不可能了”。对于广大农民来说,“数千年来,土地源源不绝地供应他们所需的一切;他们所付的一份劳动,一滴血、一点汗,它便给他们相当的报酬,从不使他们失望”,而如今,这一切都背叛他们了——“在从前,生活为他们所有、为他们所亲,他们投身在那里面,就像鸟儿宿在它自己的窝里,一切都显得又和谐、又熨贴。可是现在,不同了;第一,它已不为他们所理解了。它有如一个凶恶而诡谲的流氓,离开了他们的掌握,独自在世界的广场上逍遥阔步起来。对于它,人已失去了所有的凭倚和连系。生活在变,由脚指边起,像起了化学变化的物质一样,刻刻在变,变得十分离奇,织成了在幻灯里才会有的荒唐的故事。而这故事,偏偏又和他们发生着切身的关系”。但是,“我”自有信心所在,认为几天来所听和所见的所有事情:阿添的困难、德昌伯的悲哀、炳文的诈欺、丈母的牢骚、烧山人的愚蠢、哥哥的咒诅、阿煌叔的破灭……也许都是一个极其偶然的错误,“到了那个时候,一切都会被修正过来,生活会重新带起它的优美、谐调和理性。就像做了一场恶梦之后,当我们睁开眼睛来时,世界仍旧是那样的美丽可爱!”这时,传来的是阵阵山歌。歌声圆韵婉转,调子缠绵悱恻,却也不离牧歌的朴素真挚,可以重新唤起从前听到它时相同的优美的感觉。在作者眼中,山歌的平静、热情、憧憬,和周围的彷徨、不安而冷凉的现实,是极端地不和谐。在那里,通过爱情的眷恋,表现着对生的热烈爱好和执着。你可以想象在阳光下面,一些年轻幼小的生命正在发育、成长。在一切已经变换的东西里面,也许它是“我”所能够找到的惟一不变的东西。这让人坚信,到时候,“那些衰老的、丑恶的、病态的,都会倒下;于是年轻的、健康和正常的,便会像幼芽似的由倒下的朽树下面茁壮起来,取而代之。”文中的“亲家”即十几年前的农场时代天天和“我”形影不离地种植垦伐的青年伙伴涂玉祥,这也是《故乡》系列作品中惟一精神健全、能适应时代环境的人物。他本来是能歌善唱,还和本村一个已经有孩子的寡妇产生了感情,并领着妇人和孩子出外独立谋生。别人对他的评价是“一年三百六十日,一日也不歇着,比牛还卖劲”。等到现在我们再见面时,涂玉祥已不是十几年前“尚带稚气,不知忧愁为何物的少年”,而是一个“精神和肉体双方都已十分成熟的、强壮的男人”,“长久生活的磨难,似乎只能把寄在酱色的表皮下面的生命,锻炼得更为坚毅,和更富于弹力。也许便是这样的人经得起任何风吹和雨打的”。不过这时的涂玉祥已经提不起精神再唱山歌了,声音也不是从前那个味儿,理由是“少时,不知道什么,唱起来,倒也顶开心;知道了,就不好唱了”,但“只有年轻人,特别是女人,还有山歌,是永远不变的,永远唱下去,不管日子好过、难过!”讴歌青春和生命的山歌,给这块悲凉的乡土投上了一线明丽的阳光,传递出一种绵延不绝的“生”的信息。两峰评论这篇作品时说:“故乡的人们是在经历一种时代的巨变,在这汹涌险恶的变化激流里,那些异常者、无法适应者、无能承受压力者,便只有在激流里灭顶,就像炳文、烧山者、阿煌叔那些,他们值得怜悯,但是不足为法。惟有大多数人们都秉赋坚忍的耐力,容纳一切的无法胸襟,才能和衷共济,同度难局。”“生命必须在生活的磨难中,锻炼得更为坚毅和更富于弹力,在涂玉祥身上我们看到了这个,从而发现希望。他,应该是故乡人们的典范,由于这样的典范,故乡干旱的土地,终必有渥受甘霖的一天,终必在那土地上,茁壮起丰收的作物。”两峰:《钟理和论》,(台北)《台湾文艺》1卷5期,1964年10月。至此,四篇连作浑成一幅胼手胝足、虽不乏辛酸却终使人振奋画面。
《故乡》系列作品在《文友通讯》上轮阅时,即得到众多文友的较高评价,同时也被指出了其中的不足。所陈观点兹录于下:
第八期轮阅点评的是《竹头庄》——
作者以忠厚的心,苦笑着叙述身边琐事。写景入微,对白生动,气氛的把握值得称道,平稳中沉浸着淡淡的哀愁。这篇如作短篇看,在形式上是失败的,还是当《故乡》的一部分来看比较妥切些,我很盼望再看另三篇。主题是描写故乡竹头庄,——田园风景画,笔调是动人的、达意的,藉乡下人的嘴说出日据时代的背景。“我”与“炳文”的重逢,淡漠中有忧愁的友爱。结构虽然平铺直叙,但有种气氛——哀愁,或者可以说是游子的灵魂流露在作品中,这是可贵的。修辞大体还好,尤其对白生动,很能表现庄稼汉的语气,但也有些地方还不够洗练。
陈火泉
轮阅至今,我认为此作的文笔最流利,亦另具一种风格,只是此篇究竟说的是什么(主题),我一直摸索不出。也许它是一中篇小说之一段,也是序曲;难怪看不出主题。还有一个优点是此作的乡土味很浓厚,我认为台湾文坛近数年来的一种错误的表现是——为了要表现台湾乡土色彩,随便把几句读者所不懂的台湾方言插进去,就算完成了上述的创造条件任务。这是一种皮毛的笔法,不用方言,乡土味仍然可表现出来,此作便是一例。至于其他内容或描写笔法的问题,因此作只是一种序文性质而已,不看到全文,无法论及。希作者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施翠峰
优点:本篇作品可跟鲁迅的《故乡》相媲美,文里作者对炳文的怜惜跟《故乡》里作者对阿土的爱怜相似;而《竹头庄》里流露出哀伤的气息,和对故乡浓厚的感情。文字优美,好像一篇散文诗,风景描写优美,对话极为成功,人物描写也很不错。
缺点:本篇作品如果算为中的一章,或是一篇散文,是可以说很成功的,但如果算为短篇小说是不无问题的,还要有纠葛、斗争、故事等东西。《竹头庄》一文里,既然没有纠葛、斗争、故事,也看不出她的主题是什么。
廖清秀
《竹》篇与其说是“小说”,不如说“散文”。虽然小说是以散文体裁写成,但是小说自有其成为小说的因素,《竹》篇所缺少的,正是这些因素。如果说《竹》篇是小说,那么它失败了,反之说它是散文,那么它是一篇隽永的杰作。作者的笔触哀婉感人,令人感受一种莫名的哀愁,好像是天上的云霞,自自然然挂满了天空,你望着它,喟然自叹,有某种无可奈何之感。我很欣赏它给我的这种感铭,那将使我对人生重新给予估价。
文心
读过理和兄大作《竹头庄》,首先就该赞叹它的文句的流利。全篇以旱灾为背景,几近于绝望的灾况虽令人读起来有隔世之感,但只要读者承认光复后不久,国军尚未登陆台湾的那一段纷乱时期,那么读者就不难了解故事里的人物与纠葛的发展,而深感兴味愈来愈浓,至于全篇完了,亟欲看下篇。
杨紫江
第十二期文友们轮阅点评了其余的三篇——
与《竹头庄》一样,这三篇都是平凡的人和平凡的事。作者简洁明净地刻划着村庄人物的品性、本能、欲望,以及在人生中摸索的历程。作者独创一新的风格,不尚藻饰,平易近人。平静中沉浸着深沉的悲痛,有吉田絃二郎的韵味。各篇都可当做独立短篇看。有如美国作家伍·安德森的《温士堡,俄亥俄》各短篇的味道。
陈火泉
我读了这三篇作品,被理和兄优美而细腻的文字陶醉了。《山火》描写村民的愚蠢与迷信,是一篇动人的散文诗;《阿煌叔》比较接近小说,把一个早年勤俭、晚年变成颓丧的村民刻划得入情入微;《亲家与山歌》里充分流露着农村和详的气氛。这三篇作品如果和《竹头庄》连在一起,能在一家杂志陆续发表就可以,单独发表,恐怕有些地方使读者摸不着头脑,有些地方似待剪裁的样子。
廖清秀
尽管当时农民生活贫穷悲苦,但钟理和在其作品里也表现了他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