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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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反的“甜瓜大将”四下翻找。齐襄公哪去了呢?齐襄公呢?藏哪了?——齐襄公其实是藏在了内室门后头,当他差不多就要躲过去的时候,可惜,眼前突然掉出一只奇怪的鞋子,啪地落在地上——就是白天丢的那只。敌人的好奇心立刻被空鞋子挑逗起来,跑过来查看,再一划拉,露出帷幕后的齐襄公。“甜瓜大将”一剑进去,血扑扑地就像啤酒一样带着香沫子喷出来了。齐襄公在他事业发展之际,就这样毫不壮烈地死了。那只丢掉的鞋子居然又凭空落了出来,引发敌人过来搜查,这一定是公子彭生的厉鬼(那只野猪)做的手脚了。想来是它白天追赶齐襄公,拾到了其鞋子,晚上又放出来在堂上。
这位和文姜妹妹留下一串风流佳话的齐襄公大哥,一天之内两次在鞋子上出了事,最后搭上了小命,可见他是很不会管理自己鞋子的。这次事变可以称作“鞋子事变”。
齐襄公一死,大家一下子都愣了,等明白过来以后,齐襄公的一帮弟弟侄子们,赶紧为了继承权互相掐。先是侄子辈的“公孙无知”近水楼台先得月,在两员“甜瓜大将”拥护下自立为君。没两天,被齐国上卿国氏和高氏挥动私人武装,诛杀了。(“公孙无知”这名字起得有个性,不知他上一辈怎么想出来的)。
国君位子再次出现空白。齐襄公的弟弟里边,一个叫“公子小白”的由鲍叔牙保着,一个叫“公子纠”的由大名鼎鼎的管仲保着,从他们所留学的国外杀回临淄抢位子了,预备看看谁的运气好,谁能先到。
两支赛跑夺权的兵车队伍在半路上还碰了个正巧(这也说明了当时道路建设的有限)。管仲是公子纠一派的,为了干掉公子小白,偷偷摸摸钻进对方营地,照公子小白肚子上就放了一箭。小白不傻,故意咬破舌头,满嘴喷血,四腿乱蹬,使管仲愉快地误以为暗杀得手,遂不再发箭续射。小白逃了条活命。(当时练习射箭有要求,左手弯弓,右手搭箭,右手同时执两、三支箭,夹在手指缝里预备着,以便于连发。)
其实管仲只是射中了小白的带钩,人没事儿。所谓带钩,就是古人的腰带扣。古人袍子外边有腰带(丝的或皮革的)。腰带怎么打结呢,用“带钩”——作用类似现在的皮带扣。带钩一端是短柱,固定在腰带的一头,另一端是弯钩,可以勾在腰带另一头合适的孔眼里,从而使腰带在腹前连结。一般带钩是玉质的,塑有龙兽鸟鱼之形,十分精美,也有青铜质地的,所以可以挡住管仲的一箭。
小白装死,管仲信以为真,以为胜券在握,遂保着公子纠慢慢溜达(木轱辘车硬要快跑起来,也很颠屁股的,虽然有真皮的坐垫)。他们慢慢溜达,屁股虽然舒服了,到了临淄眼却傻了。他们发现,公子小白已经在鲍叔牙的张罗下、齐国一些大家族支持下,于公元前685年,当上了齐国的总负责人——就是春秋未来第一霸主“齐桓公”。
管仲和公子纠气急败坏,求助于南边的鲁庄公。鲁庄公(文姜的儿子)从前受齐国(文姜的情夫齐襄公)的气,这回齐襄公一死,很想打个翻身仗,趁乱捞点好处。所以答应帮助公子纠夺位。倘若事成,可以间接控制齐国。
鲁庄公亲自指挥战车,在临淄城外的“乾时”地区(今山东淄博地区),跟以逸待劳的齐桓公部队斗了一仗。结果鲁庄公不是尚武的齐国人对手,大败,被追得跳了车。好在他的部将继续开着他的战车跑,诱走了追兵。鲁庄公一瘸一拐逃到诸侯国之间的国道上,顺着大道一直南走,正好遇上一辆开往鲁国的“公共汽车”(传车,送信和送官人用的),赶紧搭车上去,回了曲阜老窝。齐国人一刻不停,也追来了,传话给鲁庄公说:“您必须杀死你所窝藏的齐国公子纠,以免这家伙再回国夺位。”鲁庄公新败之余,觉得为外人玩命不值得,就杀了公子纠,以息齐桓公之怒。按照当时士为知己者死——也就是为主子死的原则,公子纠的党徒管仲应该当即自杀。事实上,管仲的同僚“召忽”就是毫不犹豫地这么干的,召忽发了一通忠臣不事二主的感慨,自杀殉主。但管仲是商人出身,不理睬这一套。商人比较能变通,他想厚着脸皮活下去。这也是他后来被人诟病的一点。管仲不但没有殉自己的主子,甚至去侍奉主子的仇人齐桓公(公子小白),这当然不容于后来忠孝的儒家。
管仲当了俘虏,被带到鲁庄公面前。管仲从前当过兵,扛过枪,下过海,经过商,是个有办法的人,在诸侯之中已小有名气,于是鲁庄公的大臣们建议留下管仲辅佐鲁国,发展鲁国商品经济。
“但是这样就违逆了齐国呀,”鲁庄公说,“齐国那边等着要人呢!”
“那就杀了管仲,以免为别国所用。”大臣说。
齐国使者马上拦住:“不许杀,管仲射过我们主公一箭,主公恨之入骨,非亲手射他一百零八箭不可。”
于是,鲁庄公按照中庸哲学理论,选择了事后证明最为愚蠢的办法,不杀管仲也不留管仲,把他引渡回齐国处理(最后为了齐国所用)。
木笼囚车里的战犯管仲一路颠簸着,向北方走去。他最担心的事是鲁庄公一旦后悔,派人追杀上来,那就只有坐等领死了。管仲于是运用心理学知识,亲自作词作曲,编了首歌教给押送他的士兵们唱。大家前头唱后头和,脚下生风,不觉得疲劳了,走得贼快(像贼那么快)。
管仲站在木笼车里,唱着歌,脑袋从笼子顶上的窟窿里探出来,看着外边自由的世界,蝴蝶在飞舞。这是我的一种遐想。其实这是错误的。以这种姿势站着,脚一软,脖子上就吃紧,卡在洞里,到不了齐国就得站死。
管仲应该是坐在木笼囚车里。
囚车外面正是残秋天气。声势浩大的秋天,占据了山东原野。管仲的命运就像白云,写在天空的字里行间。也许他会有美梦成真的意外境界,但那何其柔弱,不堪被言辞说破。
3。恐龙战争之大哉强齐
大哉强齐一
冬天就要来了,春天还会很远吗?管仲走过一串串背时的路,像出口转内销的退货,被木笼囚车运回了故乡齐国。齐桓公手下大红人鲍叔牙(帮着齐桓公抢来君位的),不计前嫌,把笼子里的管仲释放出来,修整好他刺猬一样蓬勃的胡子,戴好冠弁,穿上袍子,推荐给齐桓公,要求齐桓公拜这个旧日冤家为卿。
其实鲍叔牙不是不计前嫌,俩人早就有约在前。他俩本是一对儿好朋友,一个去保齐桓公(公子小白),一个去保公子纠。一旦谁保的公子成功了,当上国君,自己必然也身为重臣,并且都要提携失败了的对方也为重臣。这样俩人就都必有官作,各自风险和总的风险为零。其实,他俩都是商人出身,所以这么懂得分散投资啊。
既然大红人鲍叔牙说话,齐桓公总得给面子:“好吧,我来见见他,虽然这家伙管仲曾经射过寡人的带钩,差点要了寡人的命!”
鲍叔牙说:“像管仲这样的大能人,不能随便见的。必须沐浴三次,不吃猪肉,远远跑到郊外迎候,人家才有情绪对您讲话呢。”
齐桓公闲着也是闲着,全当演戏,把管仲隆重接到朝堂坐好,然后就听管仲侃了。管仲射箭不行,侃起治国安邦的大道理可是一绝。他滔滔不断,江河直下,先从“四维不张”破题,适时提出“礼义廉耻”理论,要求男的走马路左边,女的走马路右边,不能再搞齐国的性乱伦了,加强精神文明建设。又强调士农工商都要分类而居,卷铺盖住在一起,不许串帮。士人住在城里的固定街区,农人住在乡下田塍之间,工人住在官办的手工业场内外,商人住在“市”(农贸市场)里。随后管仲谈到征税和征兵办法,还有加强盐铁管理国有化,统一铸造货币,狠抓物质文明。破除家族世袭,招聘“非高干出身”的布衣贤能,改变人才战略。最终足食足兵、富国强兵,再高唱“尊王攘夷”的战略口号,实现一代霸主的宏伟目标。
齐桓公觉得太离谱了,就推搪说:“寡人有疾,寡人好色,妄想当霸主,寡人可不敢啊。”
齐桓公好色,倒是事实,据说这位30多岁的钻石王老五最喜欢的事,就是光着身子坐马车,载着妇人跑到临淄大街上,在阳光照耀下徐徐脱下裙子,披散着头发一起making love。估计这种出格行为在不重周礼的齐国是非常另类非常酷的(继承了东夷族sex liberation的古风),而在鲁国则是不可想象。
齐桓公以好色来推挡,管仲赶忙编了一套大道理忽悠他,意思不外乎请齐桓公彻底放弃权力,让我这个大贤人当国。我撒开了施展,您再荒淫酒色,再不务正业,也可以当一代霸主。
齐桓公没辙,只好由着管仲建设新时代吧,自己退到二线抓妇女工作——齐国率先出现君、相二元分权管理。
管仲又跟齐桓公要条件:“人微言轻啊,疏不间亲啊,我一介布衣,没有政治资本,没有大家族背景,别人不理我这套啊。”于是齐桓公给管仲起了大房子,把临淄城里的“市”(商品交易区,我管它叫农贸市场)的税收三分之一发给管仲当工资。管仲成了齐国第一号暴发家族。爆发后又怕被上流社会看不起,就要求齐桓公给他加尊号。齐桓公索性尊他为“仲父”,就是干爹或者二叔的意思。肚量阔大的齐桓公又要求全国人都讲避讳,不许说“夷吾”两个字,因为这是我干爹管仲的名字,要避讳。齐国老贵族们都大喊晦气。
在当时,一个普通家族子弟如管仲,出身微贱的商人,力量薄弱,是没法进入政府高层的。政府要职都是被大家族垄断着,家族内代代世袭。管仲硬挤了进来,必然受到各大家族的抵制,所以需要齐桓公给他撑腰。后来,管仲通过自己的努力而成功,使自己的家族也成为了齐国的新兴大家族,和鲍叔牙家族一起盘踞在政坛上。但是一个家族想在一国政治中永远生存、永远主导是不可能的。管仲、鲍叔牙开启的“管氏、鲍氏”这些新家族传了若干年后又被更新的田氏家族所灭绝。齐国的兴衰发展史,就是这些大家族的兴衰变化史。鲁国也是如此,鲁庄公的几个弟兄,也将发展成所谓赫赫有名的“三桓”,是三个新兴大家族,将去见证鲁国的沉浮。
让我们把目光投回到管氏家族的创始人,这位曾经拿齐桓公的肚脐眼当箭靶子的干爹——管仲同志吧。管仲总算遇到明主了,齐桓公扶植他成为新兴家族,扮演齐国政治生活中的主角。一切权力都有了,齐桓公什么都答应了,生米就要煮成熟饭,人民就要擦亮双眼,管仲再干得不好,如何向人民交待?时年管仲45岁,商人出身的他不光能吹,还真能干。管仲首先归还鲁国、卫国、燕国被齐国侵占的土地,换取睦邻友好,创造经济发展的安定环境,转而对外实行经济侵略。他充分发挥自己经济学特长,鉴于齐国临海,有渔盐之利,就奖励捕鱼煮盐,实行海盐国家专卖,从别国挣了很多外快。当时各国贫盐,管仲单方面抬高盐价,致使他国黄金流失万余斤,天下黄金越少,齐国越提高金价,高价收买各地黄金,以至于形成黄金垄断。再用垄断的金子,贱价购买各国货物,使天下市场操纵于齐国这个金融寡头之手(当时民间农贸市场买卖用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