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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复杂-第1部分

小说: 复杂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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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本关于复杂性科学的书——这门学科还如此之新,其范围又如此之广,以至
于还无人完全知晓如何确切地定义它,甚至还不知道它的边界何在。然而,这正是它的
全部意义之所在。如果说,复杂性科学的研究领域目前尚显得模糊不清,那便是因为这
项研究正在试图解答的是一切常规学科范畴无法解答的问题。比如:
  为什么苏联对东欧四十年的统治会在1989年的几个月之内轰然坍塌?为什么苏联自
身也在其后不到两年的时间内分崩离析?这些当然与名叫戈尔巴乔夫和叶利钦的两个人
有一定的关系。但即使是这两个人自己,也像是被他们完全无法控制的事件席卷裹挟而
不能自已。这是否是因为有某种全球性的、超越个人能量的原因在起作用?
  为什么股票市场会在1987年10月的一个星期一这一天之中猛跌五百多个百分点?很
多评论将之归咎于股票生意的计算机化。但计算机的应用已有多年,有没有任何答案可
以解释为什么股票偏偏在那个特殊的星期一狂跌不已?
  根据化石标本的记载,古代物种和生态系统常常稳定地保持了几百万年,而后却在
地质期的某一瞬间灭种或演变为新的物种,这是为什么呢?也许恐龙是因为小行星的影
响而遭到灭绝,但那时并没有那么多的小行星,还有其它因素在起作用吗?
  为什么在孟加拉这样的国家,即使在实行免费节育措施之后,农村家庭仍然平均要
生七个孩子?甚至村民们似乎完全清楚,由于他们的国家人口过多和发展停滞,他们正
蒙受着怎样的苦难。为什么他们仍要明知故犯他要沿袭这种行为方式,使自己陷入灾难
深重的境况呢?
  原始的液态氨基酸和其它简单的分子是如何在四十亿年前转化为最初的活细胞的?
分子是不可能随机地组合在一起的,但生命起源学家们却又津津乐道地说,不发生这样
的情形是荒谬的。难道生命的起源竟是一个奇迹?抑或是液态氨基酸中有我们至今尚不
知晓的致因?
  为什么单个细胞在六亿年前开始组合,从而形成像海藻、水母、昆虫,最后到人类
这样的多细胞生物体?而人类又为什么要耗费这么多的时间和这么大的力气来把自己组
成家庭、部落、社团、民族及各种类型的社会?如果进化(或资本主义自由市场)真是
完全由适者生存法则决定的,那么为什么又会发生一些与人际之间残酷竞争毫不相关的
事情呢?在这个好人经常无法坚持到底的世界上,为什么又有像信任与合作这样的事?
为什么尽管有各种各样的情况,但信任与合作却不但存在,而且还会发扬、昌盛?
  达尔文的自然选择论如何解释像眼睛和肾脏这样精妙复杂的结构?难道我们在生命
体上所发现的这些精妙得令人无法相信的组织,真的仅仅是随机进化的偶然结果吗?抑
或在四十亿年前还有什么别的、达尔文所不了解的因素在发生作用?
  生命究竟是什么?难道生命无非是一种特殊而复杂的碳水化合物?还是某种更微妙
的东西?我们制造出来的像计算机病毒这样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它们仅仅是恼人的生命
的仿造品吗?或者,从最根本的意义上来说,它们真是活物吗?
  脑子是什么?大脑这个普普通通的三磅重的团块,是如何产生像感情、思想、目的
和意识这样不可言喻的特征的?
  也许最根本的是,为什么总是有而不是无?宇宙始于大爆炸后一片潮湿的混沌,然
而至此开始,就像热力学的第二定律所形容的那样,宇宙就受制于某种不屈不挠地趋于
混乱、解体和衰败的倾向力。但它同时又无处不产生着结构:银河、恒星、行星、细菌、
植物、动物和大脑。这又是怎么回事呢?是因为永恒趋于混乱的强制力与同样强大的趋
于秩序、结构和组织的强制力之间有某种抗衡的力量?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两种力量是
如何同时发生作用的呢?
  乍一看,这些问题只有唯一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答案:“无
人知晓”。有些问题看上去甚至根本就不是科学问题。但当你进一步研究它们时,你就
会发现,这些问题其实有许多共同之处。比如,它们都属于一个系统,即复杂系统。也
就是说,许许多多独立的因素在许许多多方面进行着相互作用。比如千百万个蛋白、脂
肪和细胞核酸相互产生化学作用,从而组成了活细胞;又比如由几十亿万个相互关联的
神经细胞组成的大脑,以及由成千上万个相互依存的个人组成的人类社会。
  而且,在每种情况中,这些无穷无尽的相互作用使每个系统作为一个整体产生了自
发性的自组织。人们在力图满足自己的物质需要的过程中,通过无数个人的买卖行为,
无意识地将自己组成了某种经济体制,就属于这种情况。这并非是在有人负责或有意识
地计划下发生的情形。又比如,基因在一个不断发展的胚胎中以一种方式将自己组合成
肝脏细胞,又以另一种方式将自己组合成肌肉细胞;飞鸟顺应邻居的行为而无意识地将
自己聚集成群;生物体经常相互适应而得以进化,从而将自己组合成为精巧协调的平衡
系统;原子通过相互化合得以找到最小的能量状态,从而使自己形成被称之为分子的结
构。在所有这些情形中,一组组单个的动因在寻求相互适应与自我延续中或这样、或那
样地超越了自己,从而获得了生命、思想、目的这些作为单个的动因永远不可能具有的
集成的特征。
  更进一步的是,这些复杂的、具有自组织性的系统是可以自我调整的。在这种自我
调整中,它们并不像地震中的滚石那样仅仅只是被动地对所发生的事件作出反应。它们
积极试图将所发生的一切都转化为对自己有利。因而人类的大脑经常在组织和重组它几
十亿个神经联系,以吸取经验(总之有时是这样的);物种为在不断变化的环境中更好
地生存而进化——在企业和工业领域的情形也是如此。市场对消费口味和生活方式的变
化,对移民、技术发展。原材料价格的变化和其它一系列因素的变化不断地作出反应。
  最后一点,每一个这样自组织的、自我调整的复杂系统都具有某种动力。这种动力
使它们与计算机集成电路块和雪花这类仅仅只是复杂的物体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复杂系
统比它们更具自发性,更无秩序,也更活跃。然而与此同时,这种特殊的动力对离奇古
怪的、无法预测的螺旋运转,即被称之为混沌的状态,却还相距遥远。在近二十年中,
混沌理论已经动摇了科学的根基,它使人们认识到,极其简单的动力规律能够导致极其
复杂的行为表现,譬如无数细小的碎片所产生的整体美感,或无数翻沫所形成的汹涌的
河流。然而混沌理论本身仍然无法解释结构和内聚力、以及复杂性系统自我组织的内聚
性。
  但复杂性系统却具有将秩序和混沌融入某种特殊的平衡的能力。它的平衡点——即
常被称为混沌的边缘——便是一个系统中的各种因素从无真正静止在某一个状态中,但
也没有动荡至解体的那个地方。混沌的边缘就是生命有足够的稳定性来支撑自己的存在,
又有足够的创造性使自己名副其实为生命的那个地方;混沌的边缘是新思想和发明性遗
传基因始终一点一点地蚕食着现状的边缘的地方。在这个地方,即使是最顽固的保守派
也会最终被推翻。混沌的边缘是几个世纪的奴隶制和农奴制突然被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
的人权运动所取代的时刻;是长达七十年的苏维埃突然被政治动乱所取代的时刻;是进
化过程中万古不变的稳定性突然被整个物种的演变所取代的时刻。混沌的边缘是一个经
常变换在停滞与无政府两种状态之间的战区,这便是复杂性系统能够自发地调整和存活
的地带。
  在混沌边缘发生的复杂、调整和剧变——这些共同的特征是如此显著,以至于越来
越多的科学家相信,在一系列仅仅是顺理成章的科学类推之外肯定还有更多的东西存在。
这场科学运动的神经中枢便是被称之为桑塔费研究所的智囊机构。这个研究所创建于八
十年代中期,最初坐落在坎杨路桑塔费艺术区中一个租来的女修道院里(举办学术讨论
会的地方过去是一个小教堂)。聚集在这里的研究人员虽然来自不同的阶层和背景,包
括从梳着马尾巴发型的研究生到像物理学家马瑞·盖尔曼(Murray GellMann)、菲利
普·安德森(Philip Anderson)和经济学家肯尼思·阿罗(Kenneth Arrow)这样的诺
贝尔桂冠得主,但他们都达到了一个基本的共识,那就是,他们都坚信一个将普照自然
和人类的新科学——复杂性理论。他们相信,近二十年来的知识热潮在神经网络、生态
平衡、人工智能和混沌理论这样一些领域所取得的成果已经助使他们掌握了建立这个复
杂性理论框架的数学工具。他们相信,对这些新思想的运用使他们得以从过去无人知晓
的角度和深度来认识这个自发、自组的动力世界。这一认识将对经济和商业行为,甚至
政治行为发生潜在的巨大影响。他们相信,他们正在凌厉地冲破自牛顿时代以来一直统
治着科学的线性的、还原论的思维方式。他们的突破已经能够使他们面对当今世界的最
重大的问题。他们相信,他们正在开创的是,套句桑塔费研究所创始人乔治·考温
(George Cowan)的话,“二十一世纪的科学”。
  这本书就是关于他们的故事。


第一章 爱尔兰理念的英雄
  布赖恩·阿瑟(Brian Arthur)独自坐在酒店吧台旁的桌边,凝视着前窗的窗外,
尽量不去理会那些正在涌入酒店,早早开始享受幸福时刻的年轻上班族。窗外,金融区
的水泥峡谷中,典型的旧金山雾正在转变成典型的旧金山细雨。这正适宜他现在的心情。
在1987年3月17日将近傍晚的下午,他没有情绪欣赏那些铜制设备、蕨类植物和彩色玻
璃,也没有情绪庆祝圣·帕特里克节(Saint Patrick’s Day又称爱尔兰守护神节),
更没有情绪与那些在细条子衣服上缀着绿色饰物的假扮的爱尔兰人一起痛饮狂欢。在心
灰意冷的怨怒中,他只想一个人默默地喝啤酒。斯坦福大学的教授威廉·布赖恩·阿瑟,
这个北爱尔兰贝尔法斯特土生土长的儿子,心情正处于低谷。
  而这一天开始时却是那么美好。
  这正是所有的嘲讽之所在。那天早上,当他出发去柏克莱的时候,他本来期望此行
会是一个胜利的团聚:柏克莱的小伙子干得不错。他真是十分怀念七十年代初他在柏克
莱的那段岁月。坐落在奥克兰北边的山坡上,与旧金山市隔着海湾相望的柏克莱,是个
充满进取精神、生机勃勃的地方,那儿到处都是各色人种,大街上人声鼎沸,漾溢着过
激的思想。他在柏克莱获得加州大学博士学位。在那里,他与读统计学的博士生,高挑、
金发的苏珊·彼得森相识并结了婚;他还在柏克莱的经济系做了第一年的博士后。在他
的感情里,在他所有生活和工作过的地方,只有柏克莱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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