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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春秋大义-第13部分

小说: 春秋大义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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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否认它在那种还没有专门的法官和刽子手的阶段上,对于制止人的暴行的益处。”
    不仅如此,泰勒的研究还告诉我们:“当转到研究高级文明水平的时候,我们在古代文化水平较高的民族中仍然遇到了近亲复仇权,但是它已经被文明逐渐改变了形态。”45这句话正好适用于我们在上文看到的这两个案例,而对下文将要出现的案例也将同样适用。看,汉唐两代文明鼎盛时期的法律制度竟然会在原始部落那里找到可怕的源头,而在儒家思想的精心包装之下却一点儿也看不出蒙昧的痕迹——这是不是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帕累托的“剩遗物”和“派生物”这一对著名的概念呢?
    好啦,我们有必要再一次回到唐朝。徐元庆和梁悦之后,到了唐穆宗时代,又出了一件类似的案子。有个叫康宪的带着十四岁的儿子康买得去找一个叫张莅的家伙讨债。看来在唐朝就已经有了欠债的反倒耍横的事了,这位张莅赶巧刚喝了酒,一见债主上门,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张莅长得牛高马大,不让泰森,几记重拳之下眼看着就要把康宪给打死了。十四岁的康买得在旁边看得焦急:“这么打下去,爸爸非死不可啊!”康买得有心上去拉架,可一看,自己的大腿还没张莅的小手指头粗,上去也是白给。生死一瞬间,康买得也来不及多想了,顺手抄起一个家伙,照着张莅的脑袋就砸了下去。
    介绍一下,康买得抄起来的这个家伙叫做“锸”(cha…1),是一种农具,铲土用的,大体相当于现在的铁锨。康买得一铁锨下去,张莅当时就不动了。
    张莅死了吗?当时没死,熬了三天才死。
    康宪虽然获救,心中却哪还有半点喜色,他流着眼泪埋怨儿子:“臭小子,没有宝马你也敢随便杀人,这是死罪啊!”
    ——要是换到现在,康买得显然有救,毕竟可以从“正当防卫”啊、“未成年人”啊什么的来找理由。可在当时……
    事情见了官,刑部侍郎孙革的判决是:“康买得救父杀人不算行凶,估计拉不开架而用铁锨砸了张莅的脑袋也属情有可原。先王制定刑律的精神是以父子亲情为先,《春秋》“原心定罪”,《周书》当中的各种刑罚也不是没有变通余地的。这样看来,康买得杀人是孝心的体现,不该判罪。”后来果然诏书下达,免了康买得的死刑。46
    在这个案例里,我们尤其要注意的是孙革那句“《春秋》原心定罪”。什么叫“原心定罪”,这是一种判案的依据吗?
    ——“原心定罪”可不是孙革发明的,也不是唐朝人发明的,而是汉朝人搞的,这是汉朝应用“春秋大义”来审判案件的一个重要手段,是和“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有一些瓜葛的。
    好啦,为了追踪这个“《春秋》原心定罪”,咱们又该追到汉朝去看看了。汉朝是儒家学说开始定于一尊、成为官方意识形态的时代。咱们现代人读读儒家经典,也无非就是长长知识而已,要么就是为了提高一下道德修养,一不小心还容易被人笑话成孔乙己,但在当初,儒家的学问可当真是经世致用、安邦定国的——至少看上去是这样。
(四)“汉时以经义断事”——张汤亭疑奏谳——隽不疑处置卫太子事件——萧望之以儒术解决匈奴问题——汉武帝的“九世复仇”
    在解释“《春秋》原心定罪”之前先扯点儿别的。
    清代大史家赵翼在《廿二史箚记》里写过一条“汉时以经义断事”,说汉朝初年法制建设很不完备,每当遇到大事起了分歧的时候,群臣往往就援引经书里的文辞来讨论该作什么决定。
    这个说法颇有道理,我们只要想想汉高帝刘邦著名的那个“约法三章”,就会知道单靠这三章约法在天下一统之后是没法真正有效地治理国家的。没有法,怎么办?那就得靠经了。赵翼接着举了《史记》和《汉书》里的几个例子,他老人家全是一语带过,但我这里就得娓娓道来了。
    赵翼举的第一个例子是张汤的事情。张汤是汉武帝时期的审案名人,但他的出名不像福尔摩斯靠的是推理能力,而是靠狠辣的手段,所以他的传记是被司马迁收在《酷吏列传》里的。赵翼说:“张汤为廷尉,每决大狱,欲傅古义,乃请博士弟子治《尚书》、《春秋》者,补廷尉史,亭疑奏谳。”
    这句话我没给翻译,因为不太好翻。原因是这样的:
    赵翼这本书是笔记体的,不那么严谨,他这句话的出处或在《史记》,或在《汉书》,因为这两部书里都有相似的这么一段话,只是文字略有出入罢了。赵翼这里的引述翻译过来就是:“张汤作廷尉,审理大案要案的时候想要附会儒家典籍,就请了些研究《尚书》、《春秋》的博士,摆平法律疑点,向皇上奏报。”
    原文最后那句“亭疑奏谳”现代读者一般不容易理解,“亭”不是亭子,而是“平”或“定”,当动词用,我觉得翻译成“摆平”比较合适;“谳”(yan…4),当动词讲就是判案定罪,还有把判决结果上报的意思,当名词讲就是“案件”。
    这样看来,这个例子支持赵翼前边那个论断的,但问题是,赵翼漏掉了《史记》、《汉书》原文中关键的几个字——在开头那里,应该还有一句“是时,上方乡文学”,然后接着才是“张汤为廷尉……”47
    这里的“上”指的是皇上,也就是当时在位的汉武帝;“乡”在这里的意思是“向”;而“文学”指的是儒学。这句话就是说:这个时候,皇上正迷儒学呢。——再把后文联系起来,我们发现,原来张汤找那些研究《尚书》和《春秋》的博士们来判案其实只是为了迎合皇上的喜好啊!
    赵翼啊,这么大的名家也有疏忽的时候,还偏巧被我逮到了,嘿嘿,心中窃喜,亏得他老人家不是当代红人,不然的话,该有多少人骂我是想借着给名人挑小错出名啊。^_^
    赵翼举的第二个例子是张敞,说张敞在每次朝廷议论重大事件的时候引古论今,折服公卿。
    张敞也是个办案能手,其实《汉书》里的另一段话更能够说明问题:张敞是位研究《春秋》的专家,办案的时候大多以儒家典籍为本,惩恶扬善,所以,虽然同时代的好几位办案高手都没得善终,张敞却终能自保。
    其实张敞这个名字大家应该非常熟悉,就是“张敞画眉”典故里的那位多情丈夫。
    第三个例子最能说明《春秋》在当时的意义。在汉武帝的晚年,首都长安发生了一起著名的巫蛊之乱,在接连发生的一系列灾难中,太子被冤枉地整掉了。这位太子是皇后卫子夫所生,所以也被称为卫太子。
    动乱之后过了多年,天子也已经换成了汉昭帝,当年的乱子也没什么人提起了,可是,有一天,首都突然出现了一名男子,此人乘一辆黄牛犊拉的车子,车上插着黄旗,旗上画有龟蛇图案,身穿黄衣,头戴黄帽,一副与众不同的打扮,来到皇宫北阙,自称卫太子。——啊,难道当初的卫太子没死不成?!这可是个爆炸性新闻,立刻就引来了数万的围观者。
    几家欢喜几家愁,大小官员全都把心揪起来了。这种事情,稍不留心就能搞掉一大堆的人头,怎不让人胆颤心惊!如果你就是当时长安的一名大员,你会怎么办?
    翻翻史书很容易知道,官场上的事,什么作奸犯科、巧取豪夺、飞扬跋扈、抢男霸女,所有这些老百姓眼里的滔天大罪在官员们的眼里根本就不算回事,只要你站对了队、跟对了人、表足了忠心,就算坏事做绝,也一样可以飞黄腾达;可如果反过来,站错了队、跟错了人、表错了忠心,就算你再怎么忠于职守、再怎么廉洁奉公,哪天人家一样能把你当贪官办了。而这时候,当朝天子根基还没立稳呢,传说中的卫太子却突然出现了,这种最高层的权力斗争一旦开打就不知道要牵连多少人呢。——这就是专制政体的一个可怕之处,为了整垮一两个政治对手,把全国老百姓都当了炮灰也在所不惜。
    人的这种心态就像偷电缆的道理一样,一根电缆的造价可能有1000元,偷来当废铜卖只能卖10元。但你如果不偷,就算它值5000元,却一分都不是你的,可你如果偷了,10块钱可是确确实实落在自己手里的啊。这是人类理性判断的一个基本通则,自然也是古代官场上的通则——彭尼·凯恩曾经举过一个中国古代黄河管理局的例子,讲那些本来以治水和防水患为本职工作的官僚们是怎么反其道而行之的:“然而在十八世纪,它变成了一个臃肿、庞大的官僚机构,渐渐不能预报洪水的汛期,也不能将灾难限制在最小的限度。他们不断增加税收,但很少用于治理黄河,最后,凡在此机构供差的人都肥了,与其机构创见的初衷很难相容了。这些官僚们故意疏忽对黄河的重要河段的管理,和对重要河坝、堤的保护,以致使其‘垮得更快,塌得更快,冲走得更快’,这就可以争得更多的拨款(迈尔斯,1970年,第225页)……”48
    蜘蛛侠的爸爸有句名言:“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话套用在这里同样是很合适的:(如果权力不受到监督和制衡的话,那么,)“能力越大,祸害越大”,黄河管理局就比偷电缆的家伙能力大,所以祸害也大,而能力更大的家伙……
    无论是偷电缆的还是王公大臣,甚或皇帝,这道理都是一样的,所以,对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物来讲,只要能把政敌搞垮,只要能把位子坐稳,就算死上几亿人,那都是别人的性命,一点儿没什么可心疼的。于是,在这汉昭帝时代的皇宫北阙,我们应该很容易理解为什么卫太子一出现,大家的心就全都提到嗓子眼的原因。除非你决意投一次机、赌一把牌,那就赶紧表个态,站个队,可如果你没有这份胆色,还是赶紧夹紧尾巴留心看天色吧!
    ——在这紧张的空气里,大家心里也都在怀疑:卫太子不是早就死了吗?这个家伙不会是假冒的吧?
    纵然有九成九的疑心,可谁敢去较这个真呢?
    长安的空气越来越凝重了,面对此情此景,谁也不敢贸然出面,事情看来就要这样僵住了。
    还就真有不信邪的,只见京兆尹隽不疑挺胸抬头地来到那位卫太子的跟前,向左右差役石破天惊地大喝一声:“把这小子给我拿下!”
    看,这就叫胆色!
    当然,单有胆色当然是不够的,更要有头脑。当时这一绑,旁人可都吓坏了,一个劲儿嘀咕:“老隽哎,你是生猛海鲜吃多了呀,真假都没弄清你就敢绑人?他如果是真的卫太子,你这就是大逆犯上啊!”
    是啊,难道隽不疑就不怕来人当真是如假包换的卫太子么?
    可人家隽不疑一点儿都不担心,理直气壮地说了这样一番道理:“当年蒯聩把爸爸得罪了,被迫流亡海外,后来他爸爸死了,他儿子在国内接了班。蒯聩这时候想回国,可他儿子拒不接纳。《春秋》可是赞同蒯聩的儿子的做法的啊!现在这事不是如出一辙么,卫太子当年得罪了先帝,早就是个罪人的身份了,即便这位是如假包换的卫太子,也该当即拿下!”
    隽不疑讲的这段故事详见《左传》,是一段很复杂很复杂的故事,等讲到《左传》相应位置的时候再来详说吧(那要很以后很以后了),但终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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