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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异端的权利-第17部分

小说: 异端的权利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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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一读他冷淡的记录里的话好啦:

    “我只回答他,我对他从来不带个人的敌意(这倒是真的!)。”

    加尔文不能也不愿理解塞尔维特最后姿态里的平和天性。他便说,他与塞尔维特之间绝无可能和解。塞尔维特必得不再囿于他自己,坦白认个错,承认对上帝犯下了罪——因这死囚否认过上帝三位一体的神性。有意也罢,无意也罢,总之加尔文这理论家根本不把那可怜虫当成兄弟,也绝不把他当成个人,即便就在这一天,他会给人当块没用的木头丢在火里。加尔文本是个僵化的教条主义者,在他眼里,塞尔维特单单算上个反对他加尔文上帝概念的人,因此他也便否认了上帝。在这最后的时刻,加尔文打算行使的惟一一项独裁权力,是要逼塞尔维特承认自己错误,惟他加尔文才正确。然而塞尔维特看出来,这钢铁般的狂热分子,是企图褫夺他这具破皮囊里惟一一息尚存的东西,褫夺这犯人视为自己不朽部分的东西——他的信仰,他的信心。于是他顽强反抗,坚决拒绝做那怯懦的认罪声明。他乐意宣布,愿与他的敌手达成和解,却绝没有什么能够诱使了他,牺牲他毕生奉献的信念给他的敌手。于是迫他改变信仰的企图就此失败。在加尔文眼里,再谈下去已经毫无用处。只要有谁在宗教事务方面不愿果断遵从加尔文的意志,他便再也不是加尔文在基督里的兄弟,而只是撒旦的崽子,只是个罪犯,对他侈谈友谊纯属浪费。何必要向个异端显仁慈?加尔文未置一词,转身离开他的牺牲者,竟然未曾友好地瞥他一眼。这狂热的原告便如此写完他的报告,那些话将永远判了他的罪:“既然辩论和警告全归徒劳,我岂能希冀比我主还要智慧。于是我遵守圣保罗定下的规矩,抽身离开那异端,好叫他对自己进行审判。”

    在火刑柱上以文火烤杀,是所有死刑当中最为痛苦的一种。中世纪纵然以残酷著称,也很少让这种惩罚发展到极致。处刑时多半并不用火烧死。犯人先给绞杀,或用旁的方法叫他失去知觉。然而这还是第一次,由新教徒给异端判处了这样可恶的死刑;于是可以理解,人道主义者愤慨的呼声依然响彻在世界上,加尔文便要竭尽全力,一而再再而三推卸如此极端残酷地处决塞尔维特的罪责。塞尔维特的身体早化成了灰烬,他还要告诉我们,他跟其他宗教法庭成员曾经企图促成,将死刑由文火烧杀减为较温和的利剑斩杀。然而他们的努力落了空。(“Genus mortis conati sumus mutare; sed frustra '我们请求将死刑减得温和,然而无效。'”)在行政会的会议记录当中,我们找不到一字一句,表现这徒劳的努力;只要不带偏见,谁会相信,正是加尔文,在整个审讯当中,强迫行政会通过对塞尔维特的死刑判决,也终于达到了目的——而他,竟会突然变成一介无权无势的日内瓦平民,连定下个较仁慈的处刑办法也做不到?就后者而言倒是真的,加尔文真的曾打算减刑——然而惟有塞尔维特通过精神上的牺牲,通过最后时刻宣布改变信仰,才能换来这样的减刑。加尔文平生第一次向对手表现了温和,然而绝非出自人性的仁慈,而全是赤裸的政治考量。如若塞尔维特就在走上火刑柱之前,竟然承认自己错误、加尔文正确,对日内瓦的教条将是何等的胜利。这一胜利要逼那西班牙渎神者承认,他并非因自己教条的缘故而死,同时他也必得在全体民众的面前承认,只有加尔文的教条,才是世界上惟一正确的教条。

    然而塞尔维特知道,任何让步都需付出代价。强梗只能换得来强梗,狂热惟有待之以狂热。他宁愿为自己的信仰死于未可言状的折磨,也不愿首肯约翰?加尔文大师的教条,好换来个较仁慈的死法。他宁受半小时的极度痛苦,以赢得烈士的花冠,从而给加尔文带上彻底野蛮的永恒耻辱。塞尔维特干脆拒绝照办,鼓起勇气好忍受自己可怕的命运。

    余下的故事好不恐怖。十月二十七日上午十一点,犯人穿着肮脏的破衣烂衫,给提出了监狱。他眨着眼睛,最后一次看白日的阳光。他胡须纷乱,蓬头垢面;他锁链锒铛,步履蹒跚。清明的秋日里,他苍白的脸色活像幽灵。几星期的囚禁,害他几乎无法走路,要执法官推着他往前走;到了市政厅的阶前,便搡他跪倒在地。他低下头,听一个市政官向聚集拢来的人群朗朗宣读判决。判决最后说道:“兹判处你,米圭尔?塞尔维特,绑赴尚佩尔活活烧死,你印出的书及其手稿亦一并烧掉,直至你的身体化为灰烬。如此你的末日来临,以儆企图重蹈覆辙者之效尤。”
这判了罪的人听着判决,冷得牙齿乱颤。在生命的尽头,他匍匐前行,跪爬到台阶上的市政官员们面前,乞求他们开恩,先将他斩首,再付之一炬,“免得极度的痛苦会迫我放弃了毕生的信念”。他还说,即便他有罪,亦非出于故意,因一种追求神圣荣誉的思想不断驱策着他。
正在这时,法里尔闯到法官与跪着的犯人之间。他用很远的地方也听得见的声音,问塞尔维特是否准备放弃直接反对三位一体的鼓噪,好换来个较为温和的处刑方式。然而塞尔维特轻蔑地拒绝了他的提议。于是这在许多方面只称庸才的人,却借此表现出道德的伟大,表现出践行誓言的意愿,以及为了信念忍受最坏结局的决心。

    现在,队伍向行刑的地点移动过去。总督阁下及其代表,佩带着各自等级的徽章,走在队伍前面;卫兵们手持弓箭,簇拥左右。看热闹的人群,跟在他们后面。队伍从城里穿过,到处挤满骇得默不作声的看客。法里尔挨在死囚的身边,与塞尔维特并肩前进,还不住聒噪着要他认错,公开放弃错误的信条。塞尔维特心怀坦荡的虔诚,回答道,纵然他们不公正地将他处死,他依然要恳求上帝,仁慈以待他的原告。这时,法里尔以教条主义者的狂怒,答道:“怎么?犯下最最可恶的罪行,你还要为它辩护?要是顽固到底,我再不陪你到咽气,我就离开你,把你交给上帝的审判!”塞尔维特再不回答他。刽子手,加上争强好胜的神学家,害得他恶心,不愿对他们再置一词。这所谓的异端和无神论者不住地喃喃自语,仿佛在安慰自己:“哦上帝,拯救我的灵魂罢,哦耶稣,永恒上帝的儿子,怜悯我罢。”而后他提高声音,求在场的人们和他一起为他祷告。一到处刑地点,见到火刑柱,他再次跪下来,集中精力于虔诚的沉思。然而那狂热的法里尔,生怕这著名异端纯然内心的举动影响了群众,便越过死囚的头顶,向大家叫道:“瞧呀!撒旦把一个人抓在魔爪里的时候,他多有权柄!这家伙顶有学问,他相信自己绝不错误。可瞧呀!撒旦抓住了他。你们全有可能变成这个样!”

    与此同时,叫人恶心的准备工作已经开始。木柴堆在火刑柱的周围,柱上还钉好了铿锵的铁链。刽子手把牺牲者的双手捆绑起来。这时,法里尔最后一次来到塞尔维特面前,见他只是叹息:“哦上帝,我的上帝!”便向他狂吼道:“你还有什么话讲?”这牧师太好争论,只巴望见到行将受苦的地点,会逼使塞尔维特承认,加尔文派的信仰才是惟一正确。然而塞尔维特答道:“除去求告上帝,我还能做什么?”
法里尔大失所望,离开了牺牲者。如今,只剩了另一个官家的刽子手,来把他可恨的活计做完。不幸的可怜虫消瘦的身体给推上火刑柱,再用铁链缚了四五道。刽子手的助手,在塞尔维特的身体和铁链之间,塞了他的著作和手稿——这是塞尔维特密封送给加尔文,征询他的友好意见的。而后,给牺牲者的额头戴上浸了硫磺的叶冠,聊示对他的轻蔑。准备工作就此完成,刽子手点燃柴堆,谋杀开始了。
当火焰在塞尔维特周围腾起,他发出的叫声骇人之极,许多旁观者转过脸去,不忍看那可怜的场面。浓烟立时笼罩那扭曲的身体,然而极度痛苦的叫声越来越响,终于变成一声尖声的哀求:“耶稣,永恒上帝的儿子,怜悯我罢!”与死亡的搏斗,足足持续了半个小时。而后烟消火灭,在灼热的灰烬上面,靠近烧黑的火刑柱,留下一堆漆黑焦糊、令人作呕的团块,一滩恶心的胶体,早失去了人形。这曾是地球上一个能思的造物,激情澎湃地向往着永恒;这曾是圣灵栩栩如生的断片——而今却缩成一团残渣,叫人生厌反胃。目睹此景,怕连加尔文也会想到,他僭越权力、审判杀害兄弟的行为,是何等的不人道。

    然而在这骇人的时刻,加尔文又在哪里?或许要表明自己了无兴趣,或许要避免神经受到刺激,总之他耽在了家里。他留在书房,关上窗户,任刽子手和比他自己更其粗暴的畜生法里尔,干那监斩的讨厌活儿。只要追踪清白无辜的人,控告他,威吓他,把他送上火刑柱,加尔文都不愧为不屈不挠的班头。然而临到执刑,他便将活计委诸法里尔和雇来的助手;而他自己,真正意欲并指挥这“虔诚谋杀”的人,却谨慎地避而远之。然而到下个星期天,他身披黑法袍,步上布道台,向沉默的会众夸耀他的功绩,声称这功绩既伟大又正义——虽则他甚至不敢看一眼那可怜的场面。




第六章、宗教宽容宣言


    追求真理,并说出其信仰的真理,永远不应视之为罪行。绝不应强使别人接受某一种信念。信念是自由的。
                                                       
                                                       ——塞巴斯蒂安?卡斯特利奥,一五五一年

    人们立即承认,塞尔维特的火刑,把宗教改革引入了何去何从的十字路口。这年代早被无数的暴力行为所玷污,处决个把人看上去实在微不足道。从西班牙海岸直迄濒临北海的大陆,英伦三岛也不能例外,基督徒们为了基督更大的荣耀,把无数异端付之一炬。在“真正教会”的名义下(这样的名义多得数也数不清!),成千上万手无寸铁的人被拖往刑场,烧杀,斩首,绞死,溺毙。诚如卡斯特利奥在《论异端(De haereticis)》里所说:“且莫说屠杀了如此之多的马,便是如此之多的猪,每个王侯都会以为蒙受了巨大损失。”然而,既然遭屠戮的不过是男人女人,甚至没有人费心数一下牺牲者的数目。于是卡斯特利奥叹道:“我真怀疑,世界历史上是否还有哪个时期,像我们的时代一样血流成河。”

    然而几百年来暴行不可胜数,却总会有那么一件,看上去不比旁的暴行坏,但显然激得起沉睡的良心。杀死了烈士塞尔维特的火焰,是当时最为夺目的信号;过了两百年,吉本还要宣称,这一次牺牲带给他的反感,远超过天主教宗教法庭大规模的火刑。用伏尔泰的话讲,处决塞尔维特,那是宗教改革干下的第一次“宗教屠杀”,也是第一次公然抛弃那伟大运动的基本观念。就新教教会而言,“异端”这词本身便荒诞不经,因新教是要求每个人均有权解释经义。因此起初,路德、茨温利和梅兰克森全都宣称,他们强烈反对使用暴力手段,来对付他们阵营当中倾向于逾规越矩的人。路德便说:“我不喜欢死刑,纵然罪有应得也是如此;而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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