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戎底定(第二部)-第1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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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寇准这辈子三为宰相,一遇红颜,酒也喝了五十缸,够本了!现在惟一感到歉疚的是连累了不少人。听说曹彬元帅的公子曹玮贬到西北去了,替我写诏旨的翰林学士杨亿也危在旦夕,不知道丁谓要怎么整治他。欠得最多的是你茜桃,这两天待在大理寺,我一直在想怎么偿还你对老夫的侍奉,如今要南行了,你的身子还不爽,这一路还不把你拖死?”
“什么时候走?”
“一两日之内吧。”寇准漫然应道。又问:“咱们还有多少钱?”
“大人问这做什么?”
“咱这一走,要钱也没用了,老夫想带上一车药,余下的钱给仆婢们分一分,也好让他们日后有个生活。”
“带一车药?什么药?”茜桃不解地问。
“给你治咳嗽的药哇!”寇准回答得既认真又率真。“怎么?还不够用?”
茜桃笑了,既感慨又感动地望着寇准,轻声说道:
“大人,走之前你还想干点什么?”
寇准想了想,说:“不知道,你说呢?”
“奴婢记得唐朝罗隐秀才有句名言:叫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马上就要离开北土,奴婢陪大人一醉方休,怎么样?”
“好哇!”寇准像孩子一样大叫,立即唤婢女进来,吩咐道:“把咱府上所有的酒都搬出来,老夫和夫人在厅里喝,你们到厨下去喝,痛痛快快地喝!”
婢女酸楚地应了一声,抹泪走了。不消一刻,大碗的菜肴摆满一桌。寇准见婢女取来的仍是金盏,命道:“换大海碗,这小盏子不过瘾!”直到婢女把寇准当成古物摆设在间壁书房的河东大花粗瓷碗拿到案前,他才笑呵呵地赞道:
“这就对了!”
他笨拙地捧起酒坛,把两碗斟得满满,坐在茜桃对面,爽朗一笑,拿腔作调地说道:
“华州下邽县平民宰相、今荆湖南路道州行军司马寇准字平仲者,以河东潞州黑花餮纹粗窑大碗,与其夫人潇湘妃子茜桃,痛饮亳州九酿美酒十合!夫人,来,把碗端起来!”
寇准是调笑着玩的,不想茜桃没笑,很认真地端起大碗,与寇准豁然一碰,说道:
“大人,饮尽!”
“哎哟,夫人可要小心点儿!”寇准吓了一跳。只见茜桃真的痛饮不止,惊得寇准忙把自己的碗放下,劈手将茜桃的酒夺了过来,嗔道:“你疯了?”
茜桃咳了几声,若无其事地冲寇准笑道:
“今日不饮,更待何时?”
寇准像受到了感染,猛地端起碗,咕咚咕咚把酒饮尽,似有抱歉地说:
“寇某说的是自饮十合,何曾强你也饮这么多?”
“我没饮多。”茜桃起身对寇准道。“大人,奴婢好久没跳舞了,今天高兴,就让奴婢跳个舞,为大人助助酒兴吧!”
“夫人何出此言?寇某和夫人共舞,如何?”
“咱们还跳《柘枝》舞?”
“来!”寇准把袍子一脱,走到茜桃面前,两人注目对视片刻,茜桃轻启樱唇,唱道:杨柳萦桥绿,玫瑰拂地红。
画楼初梦断,晴日照湘风。
这是唐朝温庭筠写的一首《柘枝曲》,寇准边听边陶醉地击掌为节。茜桃把最后两句唱完,寇准本该大声喝彩,不料他却不再击节,咕咕哝哝地说道:
“画楼梦断在什么地方不好,何必非要在湘水湘风!”
寇准为什么不悦?茜桃也听出来了:他是希望自己永生永世陪伴着他,因为这个老人在世上的希望,只剩下自己了。而他此行道州要路过湘水,温庭筠这首《柘枝曲》,似乎触动了他敏感的神经。
“大人一向宰相肚里能撑船,今天怎么拘谨起来了?那不过是温庭筠混说、茜桃混唱的,认什么真?”
寇准有了些酒意,嘿嘿一笑道:“寇某也是混说的,夫人认什么真?来,唱首别的,老夫和你对舞!”说着将两手叉在腰间,左右肩膀开始有节奏地抖动,声音越哼越高:将军奉命即须行,塞外领强兵。
闻道烽烟动,腰间宝剑匣中鸣!
寇准一贬,朝廷又没了宰相,根据刘采苹提议,丁谓临时代行宰相之职,候皇上病情稍愈,再行任命。其实眼下的局面没有一个人看不出来,所谓代行宰相之权,不过是个缓冲之计,让百官脑子转几天弯儿而已。果不其然,没到一个月,一连串的圣旨就发下来了:第一道是皇太子受益监国,皇后垂帘,权处分军国事。什么叫“权处分”?就是临时处理的意思,加上一个“权”字,说明刘采苹还没有到利令智昏的地步。接下来是一大堆贬诏,凡是跟着寇准的官员,不分朝野,统统贬责:知永兴军朱翼、陕西转运使梅询、知凤翔府臧奎,还有诸司、诸寺、诸监官吏,不论大小,一概不饶。随后又是几道加官诏:杨崇勋告叛立功,升为枢密副使。参知政事王曾明白:这都是丁谓的意思,眼看着贬一个官一片号哭,在朝没贬窜的,也是人人自危,他担心这样一来朝廷会乱,这一天实在憋不住了,匆匆来到宰相府求见丁谓。
“哎哟哟,王参政,快请!请坐!”丁谓一见王曾,十二分热情地起身迎接。“不知王大人有何见教哇?”
“下官是来……”
“千万别这么称呼!”丁谓打断王曾的话。“什么下官下官的,如今你我都是参知政事,是同官!王参政以下官自居,岂不是要羞辱丁某?”
王曾很不自然地赔了一笑,他知道丁谓此时是何等得意,却故意做出个谦恭的样子,感到一阵恶心。
“丁大人,王某以为寇准一党清除得差不多了,还望丁大人多宣王化,稳定百官之心,使人人尽心职事。若是朝廷百司官吏个个危恐,岂不耽误了大事?”
丁谓眨了眨眼,不以为然地说道:
“王大人不会不知道除恶务尽的道理吧?寇准执政一年,朝廷百事皆废,实在让人痛心疾首!如今丁某剪除贼党,正是为了朝廷百司更加稳定啊!”
“这一回贬的官员太多了些。”王曾压住火,还是和声细气。“俗话说,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途。寇准当着宰相,百官从命也是自然之理,总不能说谁按寇准之意做了事就是他的同党吧?照此说来,恐怕丁大人和王某也该在被贬之列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丁谓斜了王曾一眼。“凡事都有个曲直嘛,丁某并非以人画线。跟着寇准干,要看他干什么!”
这句话的意思王曾很明白:凡是跟着寇准反对他丁谓的,他便不会饶恕!此人的心胸未免太小了些。王曾有些恼,话也带刺儿了:
“大宋朝从太祖皇帝时就定下规矩,凡事宜从宽简。据王某所知,从大宋开基至今,还没有一相有失,连带贬窜这么多官吏的先例。丁大人就不担心这段历史流传后世,会有人对那些不该重贬而误受贬责的人表示同情吗?史官大笔一挥,对丁大人可是十分不利呀!”
王曾这句话说得够狠了,大凡中国人,谁不守个“人过留名雁过留声”的准则?尤其是对士子来说,身后之名比生前的荣显更为重要。不料丁谓淡然一笑,说道:
“看来王大人只知道本朝而不了解前朝!凡欲矫枉,难免过正。丁某不敢说所贬官员没有一个是责重了,可这么大的案子,责重几个人有什么关系?大不了日后说句‘天下冤之’罢了!”
“原来如此!王某领教了!”王曾朝丁谓施礼。“丁大人对‘天下冤之’四个字看得如此轻易,王某再也无话可说了!告辞!”说罢转身,昂然出门而去。
丁谓习惯地摸了摸下颌,沉思片刻,闭上眼睛。王曾说得不错:现在朝廷百官都领教了丁某人的厉害,曹利用、杨崇勋、钱惟演等枢密院官员也都很识时务地归到了自己旗下。下一步要考虑的,是怎样玩转刘采苹的事了。让她权处分军国事,这个主意是自己出的,这也是作为自己当宰相的一个交换条件,无可奈何。这个女人既有心计又有魄力,要想坐稳宰相这把交椅,必须得把她哄好。好在至今为止,两人的合作还算默契。接下来她会生出什么花招,那就很难说了。
“大人!”值班小吏进厅向丁谓禀道:“宫里的蓝公公求见。”
丁谓睁开眼:“叫他进来吧!”
蓝继宗兴致勃勃地走到丁谓跟前报喜:“丁大人,皇上有圣谕了,即日命丁大人为首相,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呀!”
不料丁谓并没有露出受宠之态,甚至连朝天拱手谢恩的动作都没做,只傲慢地问了一句:“皇上龙体痊安了吗?”
蓝继宗热脸碰了个冷屁股,干笑了一声答道:
“这阵子大有好转。”
“蓝公公回宫给皇后娘娘带个话,就说丁某深深感谢娘娘的厚恩,异日理政之时,丁某要以太子太师的身分与太子和皇后议些政事!”
蓝继宗听了一愣,他今天传达的圣谕只说让丁谓做宰相,没说命他为太子太师啊!这太子太师的要职,他就这么给自己封上了?“是是!微臣一定转达,如实转达!”蓝继宗嘴上答应着,心里却在想:寇准的事还冒着热乎气儿,刘采苹和丁谓就开始争权了!太子是个孩子,他懂什么?你丁谓是不是太急了些?
蓝继宗走后,丁谓稍一沉思,命身边侍吏道:
“速将翰林学士杨亿叫来!”
侍吏有点迟疑:“丞相,今日天色已晚……”
“少啰嗦,快去!”
侍吏不敢再言,匆匆赶到翰林学士院,不料杨亿已经回家去了。他灵机一动,顺口儿对翰林权直说道:
“快马到杨学士府上去叫,丁丞相在府里候着他呢!”
天色将黑之时,杨亿气喘吁吁地赶到中书省,一眼瞥见丁谓在厅里正襟危坐,心里极度慌乱,腿脚都有点儿不听使唤了,趋到丁谓面前便跪:
“丁大人,下官杨亿来迟,望大人恕罪!”
“杨学士,你近前来看几样东西!”丁谓不动声色地对杨亿说道。杨亿不知道丁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又不敢不从,硬着头皮起身走到案前,刚一看,脸就煞白,两腿一软,扑通跪倒,伏地哀告道:
“丁大人,下官从来奉旨行文,请请请丁大人明察!”
你道杨亿为什么看罢那几件东西就吓成这样?原来案上摆着的是他前几天奉寇准之命写的几道圣旨,其中当然也包括诛讨丁谓的那一封。如今这些东西落到丁谓手里,能有自己的好儿吗?这一惊非同小可,杨亿只觉得天旋地转浑身绵软,好像被丁谓砸成了肉饼。眼泪没流出来,裤裆里却湿成一片。
丁谓看着蜷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杨亿,叹道:
“没想到一个堂堂大学士,临事之时竟如此慌张!贬斥诏书已经发了一百多道,丁某要想取你的人头,还须等到今天吗?人孰无过?过而能改,没什么了不起!”
听了这话,杨亿又像从云雾之间落在了地上。他不敢抬头,更不敢正视丁谓一眼,伏地说道:
“丁大人明鉴,下官知错了!”
“杨学士,你把我丁某看成了魔鬼?错了!丁某是专门收拾魔鬼的人!王钦若是魔鬼,丁某把他赶出了汴京;寇准是魔鬼,丁某把他赶到了江南!而你杨学士,乃我大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