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海拾贝 作者:王美春-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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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郭郎,笑他舞袖太郎当”,“鲍老”,是宋代戏剧中的角色;“郭
郎”,是戏剧中的丑角,诗中系指木偶戏中的木偶。这里,着墨无多
,却使鲍老与郭郎的形象跃然纸上。诗人写鲍老,突出一个“笑”字
;写郭郎,则紧扣其“舞袖太郎当”(衣服宽大,与身材不称)。透
过这两行诗,我们仿佛目睹鲍老当筵笑郭郎的笑容,耳闻其笑语,也
仿佛看到郭郎甩动着宽长的衣袖机械起舞的舞姿。
诗的后两句“若教鲍老当筵舞,转更郎当舞袖长”,笔锋一转,
作出假设:倘若让鲍老当筵舞,则鲍老的舞袖较之郭郎反而更显得宽
长。这两行诗,令人读后忍俊不禁:哦,原来那个讥笑郭郎舞袖太郎
当的鲍老,其舞袖更为郎当。这样,鲍老就成了一个缺乏自知之明的
角色,他对郭郎的讥笑,也就变为他的自我嘲笑。
显然,这首诗在艺术上的特色是寓讥刺于幽默之中,诗旨不在写
鲍老笑郭郎舞袖太郎当,而在讥刺鲍老缺乏自知之明,以及傀儡的身
不由己。但诗人不是以一副严肃的面孔,声色俱厉地呵斥之,而是面
露笑容,说出蕴藏着讥刺锋芒的幽默话来,从而,令人于一阵轻松发
笑之后,陷入沉思,有所领悟。这种寓讥刺于幽默之中的艺术,较之
直露讥刺锋芒要委婉含蓄,耐人寻味。
这首诗,题为《咏傀儡》,表面上看是咏傀儡,其实,在咏傀儡
中又另有所讥。从郭郎的舞袖太郎当,从傀儡的身不由己,从无自知
之明的可笑的鲍老身上,我们极易联想到社会生活中那些为他人所操
纵、身不由己、缺乏自知之明的形形色色的人物。以质朴、幽默的语
言咏傀儡来讥刺世态,这便是《咏傀儡》一诗的作者之匠心所在。
(原载广西大学《阅读与写作》月刊,1988年第1期)
蕴藉含蓄 余味曲包
——谈赵师秀《约客》
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
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
约会的一方失约,而另一方久候不至,是生活中常有的事。失约
者的心情如何,姑且不论。候人不至的心情总是焦虑不安的,于是或
左右顾盼,或搔首踟蹰,或来回溜达……南宋“永嘉四灵”之一的诗
人赵师秀,其《约客》一诗表现候人不至的心情,则独辟蹊径,别有
风味。
《约客》,诗题一作《绝句》,是赵师秀七绝之佳构。前两句以
清新流畅的语言摹写江南水乡梅雨时节夜晚的雨景:五月(储光羲有
“五月黄梅时”的诗句)的夜晚,江南水乡,整个儿笼罩在烟雨之中
,青草池塘的蛙声连成一片,与雨声相映成趣。诗人抓住颇具时令特
点和地方特色的梅雨和蛙声,诉诸人们的视听,并借助于联想(“青
草池塘”便是由“处处蛙”引出的联想),突出“家家雨、“处处蛙
”,给人以身临其境、如见其景、如闻其声之感。
梅雨连绵,这在古典诗词中常用来比喻、衬托无穷无尽的“闲愁
”,北宋词人贺铸便有“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
子黄时雨”(《青玉案》“凌波不过横塘路”)之名句。《约客》前
两句描写江南水乡梅雨之夜的雨景,也正是为下文抒写“闲”情作衬
托,渲染气氛,只是它不露痕迹罢了。
后两句由写景转为叙事、抒情,场景也由室外移入室内,重在揭
示诗中人物候客不至的心情。“有约不来过夜半”,这是叙事。“有
约不来”,点题并叙述客人失约一事,而对其失约原因则不作交代,
况且失约的原因,主人当时也不得而知,而这恰恰又是令人有些惦念
的。“过夜半”,既表明时间的推移,又暗示主人候客较久。主人候
客恐怕至少是从傍晚开始的吧。他左等右等,直到深夜,还不见客人
的踪影。此时他的心情如何呢?这正是结句所要抒写的。“闲敲棋子
落灯花”,是写人物的举动,更是抒写人物的心情。“闲敲棋子”这
一特写镜头,以具有鲜明个性的动作巧妙而含蓄地揭示了候客不至时
寂寞、无聊的心情。尤其是此中著一“闲”字,顿使境界全出。唯其
“闲”,此人物才能细察并绘出“黄梅时节”这撩人愁绪之景;唯其
“闲”,此人物方可独坐敲棋,聊以自遣。这句诗在“闲敲棋子”后
继之以“落灯花”3字,用来照应“过夜半”,进一步衬托人物的心
情,也恰到好处。能被下意识的“敲棋”动作所轻易震落的灯花,自
然是因灯芯久燃所结成的,这就形象地揭示了候客时间之长和候人者
怅惘失望的情绪。闲敲棋子震落灯花这个艺术细节,使全诗更为蕴藉
含蓄,有无穷的韵味。
(原载广西大学《阅读与写作》月刊,1990年第5期)
真情实感巧构思
——谈苏轼的一首悼亡词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
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
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是苏轼的一首情致凄恻的
悼亡词。
悼亡,自从晋朝潘岳写了3首悼念亡妻的《悼亡诗》之后,成了
悼念自己亡妻的专用词。此后,张三李四的悼亡诗、词接踵而至,其
内容大都不超越婉约派对色貌的大肆渲染。然而,苏轼的这首悼亡词
却不同凡响,别有一番风韵。它感情真挚,无矫揉造作之态;语言质
朴,无粉饰雕琢之迹;构思新巧,无似曾相识之感。
此词系作者于宋神宗熙宁八年(1075)密州任上为亡妻王弗而作
。题为“记梦”,梦是贯穿全词的红线。词中先后写了梦前之思、梦
中之境、梦后之哀,脉络分明,有条不紊。作者就是这样精心构思,
使自己的一腔悼亡真情得以淋漓尽致的抒发。
词的上阕写的是梦前之思。开头几句,便写出了作者对亡妻的深
切忆念: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10年来,活着的空虚,死了的渺茫,即使“我”不思念她,也难
以遗忘。虽则寥寥数语,真挚、深厚的悼亡之情却溢于言表。“十年
”,既点明其妻去世的时间,又暗示自己的悼念衷肠。从中,我们可
感到作者的心里深镌着妻子的形象,对她的怀念藕断丝连,就像有一
条无形的魔力巨大的铁索紧缠在身上无计可消除。
作者发抒了对亡妻的忆念深情,又叹惋自己孤独寂寞的生活: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她的坟墓孤独地远在他方,“我”哪儿去诉说凄凉呢?这真是和
泪而下的文字!我们知道,作者写这首悼亡词,时在密州,而其妻之
坟却在“眉之东北彭山县安镇乡可龙里”①,两地相距甚远,他要
想去,也只能是思而不可即了。人去物还在,人去情尚留,一腔悲怆
之感,生者无处诉,死者无从知,这怎不使他倍感孤寂凄惋呢?
如果说,至此,作者是以直接抒发悼念之情为主的,那么,下面
则着重于间接抒写了: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如今,“我”已满脸灰尘,两鬓如霜,即使夫妻重逢,她也该认
不出“我”了。这里的前一句是假设的结果句,后两句是原因句。“
应不识”这一结果的原因写得含蓄而有情致。作者当时还不满40岁,
他却说是“尘满面,鬓如霜”,这固然可用李白的“白发三千丈,缘
愁似个长”(《秋浦歌》)的诗意来说明他因过度思念妻子而早生华
发,然而,与其说这是他衰老容颜的描述,还不如说是他政治上失意
的真实写照。作者出任密州,是反对王安石变法的结果,这对胸有凌
云志的他来说不能不感到受抑,于是就通过含蕴幽深的词句,委婉曲
折地反映其不得志的境遇,同时间接抒发他对亡妻的思念之情。我们
说一个人处境惬意时,忘不了已故的亲人,难道说境况窘迫时,这种
思念之情反而会淡薄吗?显然,作者这里是用曲折的笔法把自己的不
幸遭遇与对已故亲人的忆念融为一体了。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词的下阕由上阕梦前之思的实写
转入梦中之境的虚写,对梦后哀戚的表述。先以一笔承上启下:
夜来幽梦忽还乡。
作者于恍恍惚惚的夜梦中回到了久别的故乡,梦境拉开了序幕,
其后梦境逐步展开,进入主体部分:
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以上4句写梦里还乡会妻的情景。读毕,我们仿佛身临其境,如
见其人,如见其容,如见其态:作者跨入家门,看到妻子正对着明亮
的小窗口梳妆修饰,妻子也转头发现了他,顿时,你看我,我看你,
默默无语,只有那泪水喷泉一般涌出来。“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这一特写镜头与“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柳永:《雨铃霖
》“寒蝉凄切”)相当,它形象逼真地写出了作者与妻子久别乍逢于
梦中的情景,达到了“此时无声胜有声”(白居易:《琵琶行》)的
艺术效果。我们也常有这样类似的感觉,亲人间久别乍逢,往往会悲
喜交集,激动得或连连握手,或紧紧拥抱,或潇潇泪下,一时间竟会
忘却言谈。苏轼这种形象逼真地描绘生活场景的本领,令人折服。试
想,他如果在这里写上许多与妻子一见面便互相问候、倾诉衷肠的话
语,那能表现久别乍逢的情景吗?
作者写梦境,就是这样颇具真实性,而毫无梦境之感。他在以短
短的4句勾画出梦境后,将笔锋陡地一转,回梦幻于现实: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作者一旦发现与妻子的相会,原是一场幻觉,其痛楚之情不可言
状,他为死者也是为自身设想:年年最使人伤心的是那冷月映照的荒
凉的山冈。“料得年年肠断处”,这是抒情;“明月夜,短松冈”,
这是写景,照应“千里孤坟”,情景交融。孟《本事诗》载有传说
:唐代开元年间,幽州衙将张某之妻孔氏,死后忽自冢中出,赠张诗
“欲知肠断处,明月照松冈”。这里苏轼化用孔氏之诗意,寄寓自己
对其妻的思念深情,此情不会随时光而流逝,只会与日俱增。如此煞
尾,蕴藉深邃,耐人寻味。
古人云:“感人心者,莫先乎情”②;“谢朝华于已披,启夕秀
于未振”③。苏轼的这首悼亡词,读来动人心弦,原因就在于它不是
“为文而造情”,而是“为情而造文”,形式也别具一格,不流于一
般。它从梦前写到梦中直至梦后,巧妙构思;从直接抒情到间接抒情
,虚实结合,感情越旋越深,几乎一字一泪。一言以蔽之,那就是真
情实感巧构思。我们认为这首悼亡词抒发的感情是真挚健康的。写诗
填词,悼念亡妻,寄托自己的哀思,乃人之常情。文学是人学。我们
实难想象没有人情味的作品能打动人的心灵。从苏轼的这首悼亡词,
可见晁补之所说的“眉山公(苏轼)之词短于情,盖不更此境耳”④
是失于偏颇的。应该说,苏轼的这首真情实感巧构思的悼亡词,在今
天对我们写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