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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丰臣家的人们 作者:[曰]司马辽太郎 陈生保、张青平 译-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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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斗是以由东军先锋福岛正则所率领的六千人的部队对西军的突击开始的。从正面接战的是宇喜多秀家的部队。双方一交手便立即变成了激战,福岛部队的先锋队受挫,溃退,终于被迫退却了数百米。正则大怒,他挥舞着银色帅旗,在前沿奔跑督战,企图挽回败势,然而还是无法挡住宇喜多部队的其势猛烈的反击。
  东军看到先锋队出现败色,都很慌张。加藤嘉明部队和筒井定次部队立即投入了战斗,试图突破宇喜多部队的侧面,然而也被打得七零八落,与福岛部队一起退了下去。
  秀家稳坐于放在山麓高地的折凳上,俯视着下面的战况。军队的作战指导由明石扫部全登担任,布置成五个梯队的部队分别由延原土佐、浮田太郎左卫门、长船吉兵卫、本多正重等人指挥,在这位特别喜欢勇猛的大将的麾下,将士们以几乎令人难以置信的勇敢精神战斗着。
  这可以说是一场孤军奋战。
  由于家康事前进行了策反工作,所以西军中有百分之七十的部队都按兵不动,不发一枪,紧贴在阵地上。只有余下的百分之三十在作战。这百分之三十的部队的主力是宇喜多的部队,除此之外,只有石田三成和大谷吉继的两支部队。其他百分之七十的部队在一旁观战,犹如睡着了似的纹丝不动。看到西军部队有七成袖手旁观,家康起初觉得已经胜券在握了。
  “对方参战的是些什么部队?”
  家康命令派出探子,在雾霭迷濛中查清了西军中参战的只有上述三支部队。在家康看来,三成缺少谋略,秀家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大谷吉继虽说是个有些才智的人,然而职位低微,所指挥的部队,人数很少。再加上吉继身患癞病,皮肤已经溃烂得甚至无法穿戴铠甲上阵作战。
  但是随着云消雾散和时间的流逝,战况渐渐呈现出与家康早先的乐观估计相反的情况。由于西军的百分三十的部队拚死奋战,东军全线乱了阵脚,几乎连家康的命令都无法传达下去,出现了友军部队互不联系、各自为战的局面。家康有生以来恐怕还从未见过自己统率下的各部队竟然变得如此支离破碎、分崩离析的状况。
  不过,尽管多次进攻都遭失败,被敌人击退下来,然而在火线上吆喝兵丁、指挥作战的福岛正则,却从丰富的实战经验中深信:“这次定能取胜。”
  因为不断冲击自己部队的正面的宇喜多部队,尽管攻势凌厉,却不深入进击。如果福岛部队后退四五百米,他们便停止追击,生怕直追到盆地中央来,不敢给福岛部队以致命的打击。敌人的这种打法真叫人感到奇怪。
  然而,正则明白对方采用这种打法的原因。这是因为宇喜多部队没有友军作后盾。西军将领们都在周围的山头、山麓和道路两旁布下了阵地,可是并不打算支援宇喜多部队的进攻。
  “敌人只有一层,没有后援,大家不要害怕!”
  当正则发觉了敌人这种打法的原因之后,他这么大声喊着,给被对方打得乱逃乱窜的自己的兵士壮胆打气。在正则看来,宇喜多部队尽管凶猛异常,然而到头来将疲惫下去,最终会衰竭的。
  正则为了挽回颓势,进行了好几次反冲锋。因此从盆地四周的各山头的阵地上往下看,只见福岛家的山道旗和宇喜多家的鼓纹旗一进一退,一退一进;战场上空,烟尘滚滚,遮天蔽日;时而呈现出犬牙交错的状态;忽而一方面追赶另一方,继而一方又被另一方所追。双方打得难分难解,不辨胜负。到上午十一点左右,西军的石田三成部队也打退了正面阵地上的东军部队的进攻,大谷部队有大规模地突入盆地中央之势,对此,东军各部都向盆地的中央靠拢,然而却只是白白地卷起了几股人马的漩涡而已,未能阻止住西军的推进。
  但是到正午十二点,战场的形势发生了逆转。
  这是因为在松尾山上布阵的小早川秀秋发动叛乱,命令他的一万五千人组成的部队从山上往下冲,突破了在山麓布阵的西军的大谷部队,把他的一字长蛇阵切成了数段,分割包围,并几乎把它全歼了。大谷吉继投刃自尽。这么一来,宇喜多部队被东军的过半数所包围,陷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秀家弄不清这是瞬间所发生的变化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在这时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是:“那是金吾搞的?不可能是他吧!”秀家无法相信这是真的。早从开战之前起,石田三成等西军首脑们就一直对金吾秀秋怀有疑虑,然而秀家却始终是乐观的,他无论对石田三成还是大谷吉继都这样说过:“秀秋叛变?那是不可能有的事。”秀家的理由是极其单纯的,正如他的为人一样。
  理由仅仅如此:“秀秋是太閤养子。”
  秀家的看法是,秀秋受过太閤的大恩。自己也是养子,我们是同一立场的人,我了解他的心思。即便其他人都背叛了秀赖,秀秋也根本不会起这样的歹心。我可以为他担保,金吾是根本不会背叛的。秀家只是一个劲儿地讲着这个意思,而且看来是真心实意地相信这一点。石田三成曾在背后议论秀家道:“这是个无忧无虑的人。”事实上是,自举兵讨伐家康以来,关于政局的这样一种复杂情况,三成差不多一次也未曾和秀家商量过。
  但是,秀家通过正在使战场发生急剧变化的非常事态,懂得了人世的离奇。秀家,这位诗歌的爱好者,要是时世太平的话,也许已成了个第二、第三流水平的诗人,通过这件事,与其说他省悟到自己对政治感觉迟钝,莫如说他对秀秋的忘恩负义感到无比的愤怒。秀家喊道:“金吾这小子,不能饶了他!”现在可不是饶不饶的问题,眼下宇喜多部队被东军打得七零八落,几乎溃不成军了。而秀家此刻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不能饶了金吾。或者可以说,他已经为此而下定了死的决心。他从折凳上倏地站起身来,命令道:“给我牵马来!”
  他说要立即驱马杀入小早川的部队之中,找到金吾,与他决一死战。秀家大喊道:“天道不容啊!”只见他一脚踏着马镫,纵身一跃,便骑在马上。
  此时,明石扫部牵住了马缰,劝他说;“主公不宜这样!”
  扫部按照吃败仗时的惯例,想让主将秀家从战场上脱险。扫部向东北方望去,只见石田三成据守的笹尾山阵地也已陷落,刚才还在山头上迎风飘扬的“大吉大利”字样的帅旗已经不在,由此看来,石田三成也已逃之夭夭。扫部讲了这情况。
  这位年轻诗人回答道:“治部少是治部少,我是我。”
  秀家说:“治部少也许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政治野心而发动这一场战争的,然而,我则是根据自己的信念到这里作战的。别的事,我不管它。我只是一心一意要遵照已故的太閤殿下的遗嘱,扶持秀赖公执掌天下,而作了全力以赴的努力。太閤的遗嘱也好,秀赖公的天下也好,全都败坏在金吾这忘恩负义之徒的手里了。我除了用这柄宝剑诛伏金吾这逆种之外,已无法贯彻自己的信念。”秀家还要继续说下去,但是扫部不听他的,动作敏捷地卷起帅旗,折断旗杆,接着命令秀家的亲兵们,叫他们保护着秀家赶紧离开战场。秀家被卫侍部队的一股人马推拥着向西边落荒而去。
  秀家战败之后,宇喜多家也随之而灭亡了。但是,在秀吉为了维护丰臣家而一手提拔的好几个养子当中,唯有这位秀家报答了养父秀吉对他的期望。
  在这之后的秀家的境遇,则是属于另外的主题了。战后他逃到了萨摩,偷偷地藏在岛津氏的公馆里,受他的庇护。后来,岛津氏投降了幕府,他的身份败露。岛津氏及其夫人的娘家——前田家一起向德川幕府恳求,请求饶他一命,为此,才幸免一死。他曾一度被送到骏河国,幽禁在该国的久能地方。
  家康大概是觉得“用不着杀了”。
  关原之战以后,石田三成和安国寺的和尚惠琼,以及小西行长等主谋,都被处了死刑,他们的首级被放在京都的河滩上示众。家康认为,秀家原来就没有被三成他们当作政治人物来看待。三成等人仅仅是看重他的侠义心肠和战斗力,才请他入伙的。诚然,在关原的主战场上,秀家曾起过那么大的作用,使东军多次陷入危险的境地。然而,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也就算了。现在的秀家,已经是个微不足道的人物了。
  后来,秀家又从久能发配到在江户城以南一百二十里之遥海面上的孤岛——八丈岛上。秀家在这个岛上足足住了四十年。他在岛上的生活始终十分贫苦。日常的工作就是编草席,然后把它换成食物,这样来勉强维持生活。“要是能吃一顿白米饭,就是死了也心甘。”这是他常说的一句口头禅。这话传到了江户。有一年,一艘便船来到八丈岛,给他带来了几草袋的大米。赠米的是他过去的家臣志摩守花房。此人在关原之战中参加了家康一方,现在在江户享受着荣华富贵呢。这么做,大概是因为对过去的主人有点负疚之感吧。
  秀家死于明历元年(1655)的冬天,终年八十四岁高龄。在这之前,秀赖也死了,家康也死了;德川幕府也已经到了第四代,即家纲将军这一代了。秀家,这个被流放的囚徒,关原战场上的失败者,却比胜利者中的任何人都活得长久。

  黑百合花一朵
  那是天正十五年(1587)的盛夏,侍女把写有上述文字的一张礼品清单呈到宁宁面前。送礼人在来信中写道:
  不日之内,臣将给阁下奉上此花。
  宁宁心里想道:“是真的吗?”
  她起初无法相信礼单上所写的是真的。百合花而居然是黑的,仅此一点就令人感到事情过于玄乎了。
  “怕是谁弄错了吧!”
  宁宁不仅心里想,也对侍女这样说了。她也和丈夫秀吉一样,不承认世上有稀奇古怪的事。
  宁宁,也写作祢祢。在她成了贵族之后也写作宁子。当时的贵族女子,名字中都有一个“子”字,例如建礼门院德子等。按照那个时代的惯例,关白的正室夫人称为北政所,为此,当她的丈夫秀吉升任关白的时候,世人便称呼她作北政所。那时,宫中的来往书信公文,则写作“丰臣吉子”。
  关于吉子两字的读音,看来连她自己也没有什么定见,大概不过是因为“吉”字含有福星高照,可庆可贺之意,才选用了它吧。反正宁宁不管用什么文字来作名字,对于她的高贵的身份,丝毫也没有什么影响的。她不仅是“从一位”这个当时妇女所能达到的最高官位的保持者,而且也是丰臣家的家庭、后宫,以及侍女们的总指挥。
  呈献礼品清单的是佐佐成政。
  成政,原来是丰臣家的政敌。此人是自小在织田家长大的老家人。信长看重他武艺高强,作战勇敢,性格刚直,不断地提拔他,没多年工夫,他便升任为一员独当一面的将领了。信长进入晚年后,成政被分配到北陆探题的柴田胜家的麾下,身居主宰越中一国的要职。信长死后,当北陆的柴田胜家与秀吉逐鹿中原的时候,成政当然参加胜家一方,抵抗秀吉。他这样作,并不单单是由于政治上的所属,而且也是因为他讨厌秀吉。在织田家旧日的将领中,象成政这样强烈地憎恶秀吉的人,实在不多。
  秀吉将北陆柴田胜家的反抗镇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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