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屋 1999年第五期-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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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历等因素而排列组合成的人也是一个无穷的数。正如天下没有两座完全相同的山,也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人。所以我们对茫茫人海的探秘就如对大自然的体验一样,也是永远看不完,说不够的。我作记者时,每当发现一个杰出人物,我就由衷地感叹,环境大致相同,何天地独钟灵秀于其人。静夜读史,每遇杰出人物便顿觉如登五岳,上天界,峰出云外,风光无限。我越来越相信,人物是社会和历史的杰作。正如大自然在地球板块的断裂、碰撞、隆起中才造得几处奇山秀水,社会历史在奔突冲撞中也才造得一、二杰出人物。文学是以发现美为己任的,我们既然可以到山水中去体验美感,体验雄伟与秀丽、险绝与舒展、激越与恬静,为什么不可以到人物的群山中去寻找体验呢?体验他们的创造与失败、奋斗与牺牲、欢乐与悲伤,其所得辉煌之美、深邃之美、悲怆之美,又更在对山水的体验之上。所以,我在细读山水,出版了《名山大川》之后,这几年又人海钩沉,汇成一集,名《人杰鬼雄》。
我的笔就像盲人手中的一根竹杖,轻轻地触摸着这些人生路上的坐标,引领自己慢慢向前。
(《名山大川》、《人杰鬼雄》均由东方出版社出版)
再看韩羽的画儿
? 梅墨生
前言后语
偶然接到韩羽先生的电话,他希望我为他即将出版的画集作序。我何人哉?敢承此错重之任?但再三推辞,竟不获韩羽先生的批准,只好领命,然而心存惶恐。心存惶恐也就是心虚,我的心虚是有来由的。其一是,韩先生画儿画得好,画得与众不同,自成格调,想说到痒处痛处快处不易。其二是,韩先生文章写得好,写得简约精警,质朴有味,不落繁冗俗套。其三是,韩先生是名家,为我素所尊敬,说〃坏〃则犯唐突名家的过失,说〃好〃也是不容易的,有时对于自己喜欢和推崇的东西反倒不敢赞一辞了。有如上三个原因,我这晚辈真正是觉得〃心虚〃。
不过,只〃心虚〃是交不了差的,于是乎自壮起胆来。办法是借古人的说法。古人不是说:〃人到万难须放胆〃么?那好,我被韩先生也〃逼〃到放胆的地步,只有放胆去说一通,至于说得如何便无把握。反正我有了说的权力——这权力是韩先生给的——这年头有权不使过期作废,就滥用一次权力吧。想到这儿,心虚的我,胆子大起来。如今不懂而敢瞎说的人不少,多我一个也算不了什么。
说韩羽先生是名家,实为实言。他阅历丰富,热爱艺术多年,自《三个和尚》动画设计一举成名,至今享誉不衰。先生交往者,多为文化艺术界名人,相与风流,各成气候。特别是近年,韩先生以犀利活泼之笔写了不少耐人品读的随笔,影响日盛。当今的画家,能为文者少,能为可读之文者尤少,至如能写出韩先生那样的妙文者则寥寥,是故,韩先生的名家是名实与归的。我爱好文学,但素无研究,没资格在这方面多说。可是不得不说几句,是因为我认为没有韩先生的文,也就没有韩先生的画,韩羽的人、文、书、画是浑然一体的,彼此相借力,借力打力——是太极拳;彼此相通,互相化合,是盐入于水而不是油入于水。宋代邓椿说:〃画者,文之极也。〃〃其为人也多文,虽有不晓画者寡矣;其为人也无文,虽有晓画者寡矣。〃(《画继》)韩羽先生外憨朴而内慧秀,不以文饰而得文心,实有别于一些浪得浮名者,置诸〃文人画〃中亦为翘楚。
韩先生的诗,我未得而见,韩先生的文,读过不少,既喜欢又佩服。韩先生的书法,我以为是〃书法之'别调'〃,这是我数年前在《现代书法家批评》中的看法,今仍其旧。他的书法,不衫不履,俯仰自得,浓枯变化,属于自由表现派,但自由而不逾矩,表现而不做作,完全是笔气的自然流露。衡之以法度,或不算严谨,若赏之以意趣,则是妙趣横生,别具天倪,或有拘守法度之书法家之书法所不能梦见的佳妙处。自古以来,〃正统〃与〃别调〃相映成趣,风采各具。我对韩羽书法作如是观,不知先生是否认可。
韩先生的画,当然最有说头。数年前,我写过一篇《看韩羽的画儿》一文,提出他的画〃是中国画里的漫画,是漫画里的中国画。〃我还说,中国画的历史传统中绝不乏〃漫〃的表现,夸张、变形、幽默的艺术手段从原始绘画直至文人绘画、民间绘画皆有之。可以说,从宋之梁楷、石恪、法常、龚开、易元吉,明之陈老莲,清之八大、罗聘、虚谷,近现代之丁衍庸、齐白石、关良、丰子恺等等绘画中,莫不弥漫着一股〃漫画〃精神,那些或夸张、或变形、或传神、或幽默的艺术手法,荡漾着中国人的智慧与狡狯,散发着人性的温情与谐谑。我不敢说这种洗练传神、简约幽默、夸张变形的表现便是中国画的〃正统〃,但是我敢说,这种种表现手段或构思匠心,一直是中国画的法脉与优良作派,为民族文化所认同,为士农工商所喜闻乐见。林语堂先生曾说过,中国人是一个爱好幽默的民族。的确,至晚从汉代说书俑的生动造型上,我们可以证实这一点。像长沙出土的胡人笑俑(约周…汉时期),憨态之可掬,令人忍俊不已。因此,在这里,我可以斗胆说一句,艺术的雅与俗,不在于品种,而在于品格。那种视漫画为俗、视中国画为雅的习见,是靠不住的。漫画的时效性,当然使得它可以为现实服务——针砭时弊之类,但是,漫画也完全可能超逸乎时效性之外,去表达生活的平凡哀乐与人性的不朽主题。在这一点上,韩羽先生有所独见有所自得,确乎出乎不凡。
衡诸历史,我们看到中国画表现既有庄严的一面,也有轻松的一面。前者是〃明劝诫,著升沉〃、〃成教化、助人伦〃具有严肃的社会功能,后者则是寓教于乐,化庄为谐,在轻松幽默中让人生放适愉悦。前者多见于庙堂,后者则多见于民间。用所谓乡土文化来称谓后者或有不当,但是,平民百姓的日常生活中有着无尽的生活乐趣,因而在民间艺术中予以表现,是很常见的,也是最亲切的。像民间剪纸中的《老鼠娶亲》等作品,十足是人性的一份转化,其美处正在庄谐之间。
韩羽先生正是看到了中国画的上述传统,深挖广采,自我酝酿,终于捧出了个性化的淡酒。他的酒,色淡味浓,饮之而甘,不觉自醉,耐人回味。他的艺术,植根于传统文人画,却化育于民间艺术,不仅以俗作雅,雅俗通化,更是寓庄于谐,谐庄互用,几臻于从心所欲的表现境地。
清石涛论山水画时曾说:〃墨非蒙养不灵,笔非生活不神〃,〃故山川万物之荐灵于人,因人操此蒙养生活之权。〃韩羽的画,来自于他的早年农村生活,故有《听雨图》、《一江春水向东流》、《捉迷藏》,童趣盎然,意境清新,如田园诗,淳朴自然,令人神往。但大部分的韩羽画儿,是世人熟悉的戏画。韩先生的戏画,也是来自于生活,来自于他早年的农村生活。他这个老戏迷,对传统京剧情有独钟,好之爱之数十年不倦,因此,笔下的戏曲人物,活灵活现,栩栩传神,生动概括,引人入胜。这种生活积累与漫长的观察体验,实际上是韩羽戏画的酵母,他借这个酵母蒙养了笔墨,神化了笔墨,所以我们看到他画中的人物造型简练生动,笔精墨妙,位置经营惨淡,构思出人意外,一片气韵,深合于南齐谢赫六法论之旨。依石涛上人所说,笔与墨会是为氤氲,而氤氲的笔墨又必须来自于〃蒙养〃和〃生活〃。换句话说,〃灵〃与〃神〃的笔墨——艺术语言,是蒙养(修养陶冶)和生活体验的结果。韩羽先生了悟此道理,故出神入化,自成造化。韩先生若是只懂舞台戏剧而不懂人生大戏,我以为也是画不出他的好画来的。试看他画《关云长与周仓》一作,题曰:〃据民间传说,周仓比关云长的本事大〃,这轻描淡写的一句题语,实在是〃味在酸咸之外〃,将戏如人生,人生如戏之旨点破。你愈品咂,愈能觉得画家用语之妙,举重若轻,穿破时空隔阂,披露社会生活的某种真谛。是故,韩先生之懂戏,实是小戏大戏、假戏真戏、古戏今戏、土戏洋戏、艺术戏生活戏全参悟到一块了。
因有了非同寻常的文化涵养、艺术修养与生活蒙养,韩羽的艺术语言时常妙趣横生,滋味浓出于淡。他的艺术魅力是人文合一的,是从字里行间、笔下流出来的,真是非斯人莫为!
韩先生画戏剧人物是否受到过什么前人启发,我不得而知。我只是知道,他画的戏剧人物不同于关良先生,亦有别于马得先生,他的风格我概括为十二个字:痛痒传神,空灵洒脱,意趣盎然。构图视觉的开合与团抱、聚散与虚实、浓重与轻淡运用得体而不做作,画面形式感极强但不脱离立意与主题,似与不似,增人怜爱。他的画吸收了文人画的简练空灵、民间艺术的生动质朴和儿童艺术的稚拙真率,为中国画领域平添了一分恼人的春色,似应予以重视和重估。
潘天寿先生认为中国画以修养胜,信然。韩先生画是一位善于蒙养、重视生活、妙于学习借鉴传统和相关艺术的画家,他是当代中国画坛一个有意义的存在。那种以漫画及游戏笔墨视之的看法,无疑是相当浅薄的。经过分析我们不难确信,韩羽水墨人物画情景交融,笔精墨妙,〃意〃〃图〃相合,息息相关。
我欣赏推重韩羽先生的艺术创造。
韩先生不弃我辈晚人微、知浅言拙,〃逼〃序而得此陋文,于先生固益显一种高人风范,而于我则是又一次谈学习体会的机会。酒前饮水,读者诸君谅解吧。
一九九八年冬于北京化蝶堂寓
一要活着,二要活得明白——序向继东著《生活没有旁观者》
? 邵燕祥
前言后语
一个是,人头落地,还连称〃好快刀〃;一个是,临刑画押,只顾惋惜圈儿画得不够圆。这都是小说家言,却不失生活的根据。后者糊里糊涂地挨了刀,前者挨了刀还照样糊涂着。
死得不明不白,是因为无法无天,草菅人命;糊里糊涂就死,是因为活着时压根儿没明白过。
拿我自己说,肉体生命,苟延至今,政治生命,处决者屡。直到〃文化大革命〃结束,几经回首,这才有点儿恍然,倘在反右派运动里死去,念念〃臣罪当诛兮天王圣明〃的心态,何异于连称〃好快刀〃的人头;倘在〃文革〃中〃为革命牺牲〃,斤斤于定案材料上枝枝节节字字句句,岂不又是一个浑浑噩噩的阿Q!
于是从不知不觉而达到后知后觉,深知有些历史,有些现实,有些道理和有些没道理都需要弄清,认为只有如此,才不致糊里糊涂地死去,而能死得明白。
二十年来,如果说我又有所进步,就是认为不光是图个死时明明白白不糊涂就算了,而且是活着,要明明白白地活着,作个活得明明白白的人。
但实践证明,要作到这一点,多不容易!
世界之大,之复杂,或者说中国之大,之复杂,不是想弄明白就能明白的。以你个人,能够占有多少材料,且是真实可靠的材料,你能洞察多少幽微,包括预见到若干变数?认识是伴随着实践过程的一个歧异纷出的过程。即使你轻易地克服了自己的偏见和成见,你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