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德宏基(第一部)-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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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从没有怀疑你要谋反啊,大宋的将帅没有谁要谋反啊!”
“不对!”袁彦大声说。“陛下最信任的人里,就有要谋反的!”
赵光义听了这话,一下子紧张起来,死死地盯着袁彦,不知他下一句要说什么。
“如今说也无妨了,那人死了。”袁彦又道。
“是哪个?”赵匡胤依旧保持着冷静,问道。
“臣还在曹州的时候,大名府符彦卿就派人对臣说过这个意思,臣当时就装病拒绝了。”
“哦?如此大事,你为何不向朕奏报?”
“臣不敢。因为符帅势力太大,到处都有他的亲信,臣怕还没来得及向陛下奏报,脑袋先搬家了,所以老老实实地躲在曹州。好在后来陛下英明,把符帅调离大名府,这事才算平定下来!”
心已提到嗓子眼儿的赵光义这才松了一口气。符彦卿的死对赵光义来说,应该是件值得庆幸的事,因为他是带着一大堆秘密离开这个世界的。至此为止,凡知道他曾欲逼宫的将帅已经一个不剩,全都死了,眼前这个大傻瓜袁彦,还替自己把知情的伊审征除掉,他现在心里彻底踏实了。
“袁将军休要再胡说,符帅一向老成持重,不可能做这伤天害理的勾当,一定是有人嫉恨他,故意往他身上泼污水!”赵匡胤压住袁彦,不让他提起此事。
从宫里出来,袁彦在几个禁卒的带领下来到姚内斌家属曾经住过的那座大宅,圣旨上所说的那些赏赐,都已由太监们送进宅来。他在院子里这儿走走,那儿看看,才回到正厅廊檐下,对跟随他来的侍卒说:
“老袁如今一个人住这么大一个宅院,可笑不?”
枢密院为他安排下卫兵,甚至连伺候家务的侍女也没用他自己去觅。吃完饭天还没黑,他发了会儿呆,便和衣睡去,这一觉直睡到次日快正午时才醒。
他在京城最想见的只有潘美一个人,趁着午后晴和,他跨上马,独自一人来到潘府。潘家守门人还依稀记得他,说道:
“潘将军没在府上,出征南汉了。”
袁彦有些扫兴,刚想走,又问了句: “你家主母呢?”
“主母在呢。”
袁彦进了府门,与站在厅前的萼娘见了礼,大大咧咧地反问:
“嫂夫人把我忘了?”
“怎么能忘了袁将军,你的大媒还是我做的呢!”萼娘笑着说。
一提到“大媒”,袁彦又想起钏儿,脸顿时拉了下来,不知说什么好。萼娘察觉出袁彦的情绪有变,小心地问了一句:
“钏儿妹妹还好?”
“不说她不说她!”袁彦摆了摆手,换了个话题:“嫂夫人,你知道老袁今天厚着脸皮来到你府上是为个啥?”
萼娘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告诉你,老袁如今既不是官也不是将军,赵天子让我养老,我是个田舍翁了!”袁彦随萼娘进了厅,与萼娘并几而坐。“人老了,尤其是解甲归田的时候,就容易回想往事。今天我来这里,是想看一个人。”
“不知袁将军要看何人?”从袁彦的话里,萼娘听出他今天想看的人既不是潘美,也不是自己。
“想我老袁,既是大宋朝的将领,又是大周朝的将领。如今赵天子对我不薄,我已经谢过他了。可世宗柴皇帝,我还没来得及谢他!日子过得真快,一晃这么多年,如今那后主柴宗训死于非命,想拜也不知到哪儿去拜了,能拜的只剩下夫人抚育的潘惟吉了!”
萼娘这才明白: 如今的袁彦敢吐露真情了,他心里还在怀念着周朝对他的恩义。虽然小惟吉还不知道他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但在袁彦眼里,他是周朝惟一的象征了。看上去粗鲁甚至残暴的袁彦,内心居然如此细腻,萼娘不由对他产生了一腔敬意。她说了句“袁将军且坐”,便走出厅去。过了一会儿,领进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
小惟吉由萼娘一手调教,很懂礼貌,见到袁彦,先叫了一声“大人”,随后便要行礼,袁彦一把将他扶起,顺势长跪于惟吉面前,叫道:
“恩家!”
惟吉被弄得不知所措,仰头瞅了瞅萼娘。萼娘抚着他的背轻声说道:
“只管听着!”
袁彦完成了一桩大心愿,站起身来,一双肥手搭在惟吉肩上,久久地看着这个孩子。萼娘也不多说,只轻轻推了惟吉一下,惟吉便出去了。
“袁大人放心,惟吉成人之后,我一定把你的心意全告诉他。”
“这我信得过嫂夫人。望嫂夫人对这孩子多加保护,世宗皇帝只剩这么一根苗儿了!”袁彦说着,朝萼娘深深拜谢。“老袁这辈子要做的事差不多了。告辞!”
“袁将军,你还没告诉我钏儿如何了?”
“下件事儿就是找钏儿!”
“找钏儿?她去哪儿了?”
“我也不知道。”袁彦边走边答。“不过这是老袁最后一桩心事,会找到她。”
他回到大宅,又睡了大半天,醒来之后,一副怔怔的模样。侍女见他醒了,连忙给他端来水盆,不大工夫,又端上饭菜。袁彦连看都没看,突然喊道:
“侍卫!”
两个侍卒应声跑进来。
“准备准备,明天随老袁到曹州去!”
第四十五回 李煜误杀林仁肇
从皇宫中出来的李从善回到住处时,已经注意到院子四周多了些溜溜达达的陌生人,他猜想这些人一定是赵匡胤派来监视自己的,现在想逃肯定是逃不掉了。他气急败坏地在厅中坐下,可又坐不住,在屋子里转了几圈。他一直在考虑如何才能把林仁肇投降的消息尽快告诉李煜。
随他一同前来的车夫走进来,向他禀报:
“国公,方才赵贤王前来拜访。”
“什么赵贤王,去他的吧!”李从善没好气地骂了一句。车夫碰了一鼻子灰,转身要走,又被李从善叫住:“你过来!”
“国公有什么吩咐?”
李从善像在绝望中见到了希望,一把抓住车夫的胳膊,说道:
“你赶快想办法回金陵去。”
“国公不回去吗?”车夫不知就里,疑惑地问道。
李从善也没回答,命他在这里候着,自己回到侧室,半天才走出来,手里攥着一团素帛,悄声地把他在宫中听到的消息向车夫简单说了几句,然后说道:
“你把这团帛缝在棉衣里,驾着车子快回金陵,有人盘查,就说是回金陵运载贡物的。记住,到了金陵,务必把这封帛书速速面呈国主!”
车夫吓得脸色发白,问道:
“小人能行吗?”
“行不行也只有你了!你是车夫,谁会怀疑到你?”
尽管如此,李从善也知道要冒很大的风险,尤其是汴京城,想出去就很难,夜间闭城出不去,白天里也有守城卒盘查,更可恨的是藏在附近暗处的那些陌生人,也不是好蒙混的。车夫把一切都准备好之后,又过了两天,李从善才命他驾车出城。他目送车子轧轧走在街路上时,紧张得把大门关上,闭上两眼靠在门背上,口中喃喃念道: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他一路平安!”
事情并没有像李从善想的那么复杂,车夫一路上没遇到太多的麻烦,不到十天,便驰进了金陵城。此时的车夫像个脱了笼的兔子,发狂般将车一直赶到宫门之前,跳下车,对门吏大叫:
“快,快让我进去见国主!”
“你是什么人?”门吏大声喝问。
“我,我是从宋朝赶回来的,十万火急,十万火急呀!”
他再急也没有用,门吏还是慢悠悠地进去禀报。还好,此时李煜正在翻看奏牍,听说从善的车夫回来,觉得有些蹊跷,连忙宣进。
“怎么回事?”李煜劈头问道。
“禀国主,出大事了!”车夫把棉衣“哗”地一声撕开,忙手忙脚地把李从善写的帛书呈给李煜。“国主快看看吧!”
李煜接过来匆匆一看,双眉皱了起来,不由自主地将那方绢帛捏成一团攥在手里,让车夫说得再详细些。车夫语无伦次地把李从善对自己说的话重复了好几遍。李煜愣愣地听完,也不发话,还是温进凑到他身边,悄声提醒道:
“国主,先让他退下吧。”
“哦?”李煜如梦方醒,说道,“好,让他退下,赏。”
这消息像一场噩梦,把李煜的心弄得烦极了,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他才渐渐冷静下来。近来发生的一些事,让他简直弄不清究竟是怎么了: 张洎出使南汉,刘竟把他扣住;徐铉出使吴越,钱俶态度暧昧;林仁肇请求重兵攻宋,原来是想去投降!
他觉得自己被愚弄了,国内国外人人都在愚弄自己,这使他胸中燃起一股股怒火。他又回忆起当初议论收复淮南时,林仁肇信誓旦旦,陈乔气宇轩昂,徐铉力主慎重,韩熙载则劝自己不要行鲁莽之事。现在看来,真正替自己考虑的还是韩熙载!韩熙载?对,现在应该叫韩熙载来,与他商量此事。
李煜焦急地等待着。当韩熙载气喘吁吁来到他面前时,他感到像过了一整天那样漫长,不等韩熙载喘定,便将李从善的帛书递给了他。
“国主!”韩熙载的声音充满凄凉,还带着许多委屈。“臣数十年来尽心王事,不料屡屡遭人嫉妒,才不得不为了避祸而夜夜宴饮。”说着竟呜咽起来。他说的大都是李璟在位时的往事,不过从那时以后,他总是遇事往后退,不敢直言,生怕再遭人暗算。林仁肇请兵想攻取淮南,在他看来如同痴人说梦,所以他才忍不住壮着胆子劝了李煜几句。如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委屈,好像在对李煜说: “谁个忠谁个奸,你还没看明白吗?”
“哎呀,韩爱卿,现在是本王与你议论大事的时候!你有什么委屈,改日再说!”
韩熙载揩干老泪,说道:
“此事干系非常。国主试想,林仁肇手握唐国劲卒之半,一旦越过长江,唐国的武备岂不是土崩瓦解?更可怕的是: 赵匡胤接纳林仁肇,绝不会白白把他养起来,他一定会驱使林仁肇用我唐国的劲卒攻我唐国,到那时谁能抵御此人?”
“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李煜气得咬牙切齿。
“国主,骂他也无益处,当务之急是尽快挽回颓局!”韩熙载提醒李煜。
“怎么挽回,你快说呀!”
南汉这里的形势一天比一天危急,潘美、尹崇珂、王侁三路大军攻破桂、昭、连三州之后,驻守贺州的潘崇彻知大势已去,就算是顽强抗敌,日后也不会有好下场,所以与帐下几个亲近将官密商之后,决定率军投降宋朝。
接到潘崇彻的降表,潘美呵呵大笑:
“刘这个昏君,只有陆光图、暨彦赟、邵廷琄这么几个忠臣,全都进了阎王殿,剩下这些人还有什么气象?”
尹崇珂怕其中有诈,对潘美说:
“我们还是谨慎些好,不能轻易相信他们。”
“此话怎讲?”潘美问道。
“潘帅还记得当年王全斌将军攻下蜀都降卒为乱的事吗?”
潘美不以为然地答道: “那又怎么样?降卒胆敢为乱,大不了也像王全斌那样,把他们全活埋了!”
“可王将军恰恰是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