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德宏基(第一部)-第1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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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老卒与袁彦挥泪而别。这样一来,袁彦更加一身轻,轻得他浑身难受。这一天他忽又想起曾在酒肆里碰见的那个后生,于是骑上马,独自一人来到离州城七八里远的大王寺。尽管这座寺院在濠州是最大的寺院,但与汴京或长安相比,香火还是差多了。
袁彦从不信佛,所以不懂得与和尚们参禅,进了寺院,便直接打听:
“你这里有个每天出去化缘的荆南后生吗?”
“阿弥陀佛。敢问施主,寻找此人有何因缘?”法要大师见袁彦气度不凡,料定不是一般还愿的,很谨慎地问袁彦道。
袁彦听不懂佛家语,反问一句: “啥叫有何因缘?”
法要大师只好为他解释: “贫僧是问施主,认得那个后生吗?”
“当然认得,很熟了。”袁彦大大咧咧地说,心里有些急:“快说嘛!”
法要大师眯起眼睛对袁彦说: “此子颇有佛性,贫僧打算为他剃度,只是他自己说尚未与色界断绝,所以只在本寺寄居,白日里四处叫化,只在晚间才回寺歇息。”说话间,他已将袁彦领到寺院最西南一间屋前:“这就是后生所居之处。”
“就这?”袁彦指了指那间狭小的房子,他觉得这根本不是能叫人住的房子,倒像是间茅厕。他推了推门,门吱呀一声开了,屋里黑乎乎的。他定了定神,才看清地上简简单单支着一张竹床,床上胡乱堆些破褥烂被,地上是些缺边少沿的钵盂、水罐,这真合了法要大师所说的“寄居”二字。
“野帐!”袁彦不由说了句家乡话,意思是太可怜了。随后盯着法要大师责问: “这后生天天为你化缘,你就让他住这样的狗窝猪圈?这叫什么大师?”
法要大师连忙合起双手,说道:
“阿弥陀佛。施主有所不知,我佛以苦心为修,苦志为得,眼见之色,皆为无色……”
“行了行了!”袁彦不耐烦地朝他摆摆手。“转告这后生,就说老袁迁了新居,在南城边夹巷头一院,让他有空儿到我府上串门,我有话要对他说。”刚想转身,又想起点事,问法要大师:“这后生叫什么名字?”
“法名尚无,俗名周三。”
一连三五天,也不见周三来访,袁彦烦了就喝酒,喝多了就和衣而卧,一睡就是一个天昏地黑。这一天日头偏西,袁彦正想去叫酒,一推门,见后生站在门外。
“周三?”
“你找我?有啥事?”周三也不进门,问袁彦道。
“你吃了吗?”
“吃啥?”
“你,你他娘装什么傻呀,问你吃饭了没有。”袁彦并无恶意地骂了一句,接着又说:“看你这面黄肌瘦的熊样就知道还没吃,你先进去,等老袁到店里叫酒。”也不等周三答应,三步五步出了巷子,片刻返转回来,见周三还站在门外,大手往周三肩上一拍:“进去啊!”
周三跟着袁彦进了正房坐定,问他:
“你是何人?找我何事?”
“呵呵?还‘何人’‘何事’的假充斯文!”袁彦欠了欠身,颇有感慨地抬眼看着门楣,说道:“说出来吓死你!你坐好听着,免得吓坏你栽到地上。老袁乃是大周大宋两朝的老帅,如今老了,不干了。你问我找你何事,你可真逗,难道还怕我老袁向你请托?求你奖掖?不就是找你说说话,解解闷嘛。”
周三不说话。
店里跑堂提着个朱漆方笼一阵风似的跑进来,边叫“袁老爷”,边手脚麻利地把酒菜摆在桌上,然后转身出去。
“吃吧,傻小子。”袁彦递给周三一双筷子。“愣着干什么?看画儿?”
望着满桌的鸡鸭鱼肉,周三大口大口地一顿死吃,那狼吞虎咽的劲儿,让袁彦笑出声来。
直到吃了个碟干碗净,袁彦才问他:
“怎么样?饱了吗?”
周三点点头,忽然问袁彦: “你不走了?”
“我老袁已经买了房子置了地,还往哪儿走?怎么,想给老袁当儿子?”
“你有儿子吗?”
“嗨,别提了,老袁白混了大半辈子,别说儿子,连个孙子也没有!”
周三终于被他说笑了: “你喝糊涂了吧?没儿子哪来的孙子?”
“哈哈哈,逗你呢!”
周三接着说道: “我看没儿子也好,有的人没本事,有的人死得早,害得儿子没依靠,讨吃要饭,那还不如没儿子,免得让儿子活受罪。”
袁彦觉得周三话里有话,盯了他好一会儿。凭着他的人生阅历,似乎觉出眼前这个后生不像土生土长的庄稼人子弟,不由问了一句:
“你是在说你自己?”
“实话告诉你,我爹爹也是个大富大贵的人,不幸早死了,弄得家破人亡,我才落到这个地步。”
“你爹爹是谁?兴许老袁还认识呢。”袁彦紧跟着问。不想周三的回答,差点儿把他鼻子都气歪了:
“周二。”
“算了算了,就算你是个将军后代,老袁当你爹也不辱没你,我先给你换几件新衣裳,再给你买几亩地,别整天要饭化缘给老袁丢人!”
袁彦说到做到,第二天便让裁缝给周三做了几件新衣,数日之后,又开始张罗买地的事。他问周三要买哪儿的地,周三毫不含糊地回答:
“挨着大王寺买。”
“为啥买那么远?”
“离我住的地方近啊。”
“傻小子,那哪是人住的地方?你就住在我这里吧,咱们爷俩也好常聊聊。”
“那可不行!”周三自有他的想法。“我虽然不是佛徒,可也要挨着佛门近点儿,能沾些佛性。”
“佛能给你什么好处!”袁彦一个劲儿摇头。
周三坚持己见,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如果没沾佛性,没积善行德,怎么会遇上你这么个大善人?”
这句话把袁彦说乐了,他拍拍周三的头,说道:
“没想到你小子挺会说话。行,老袁就在大王寺旁边给你买块地,不过你可不能再住寺里了。”
“那住哪儿?”
“老袁再给你买五分地,盖座新房!”袁彦大概是太寂寞了,一下子冲动起来。“只要你认认真真孝敬我,我还要给你娶一房媳妇呢!”
南汉的刘等人经过两个多月的跋涉,入夏时抵达汴京。赵匡胤照例在宣德楼举行完受降仪式,又在正殿再次接受刘及其主要官吏的朝拜。殿内文武百官齐刷刷左右站了四排。
刘一行二十来人趋到殿中,扑啦啦跪了一地:
“大宋皇帝陛下万岁万万岁!”
“刘,你知罪吗?”赵匡胤厉声喝问。
“知罪!知罪!”刘伏在地上,汗珠子直往砖上落。
“你罪大恶极!”赵匡胤嗓门更高了。“朕念岭南士民久罹涂炭,本想劝你早日回归天朝,以苏民瘼,你却把唐国使臣囚押起来,与朕对抗,无端又死了多少百姓和将士!”
“陛下教训得极是!”刘答道。“莫说士卒百姓,就是罪臣的姬妾子息,也都被歹人劫持到毗舍国去了!”说到这里,竟呜呜地哭了起来,惹得宋朝百官窃窃而笑。
刘好不容易擦干了眼泪,又禀道:
“罪臣绝不曾慢待唐国使臣,不仅没有慢待,还把公主嫁给他为妻。也是上苍有眼,罪臣的子息大概只有这一个没遭凌辱!”
“既知必是如此下场,为何不及早投降?”赵匡胤无心听他说这些细事。
“罪臣哪里知道是如此下场啊!”刘连忙辩解。“宋军都攻到广州城边了,李托和龚澄枢还说稳如泰山哪!罪臣现在才明白,李托、龚澄枢这几个王八蛋才是南汉国的真皇帝,罪臣是他们蒙骗着玩儿的木偶人。”
李托应声强辩:
“罪臣李托受汉国先皇帝遗嘱,悉心辅佐少主,此事绝非如少主所言,望陛下明察!”
龚澄枢随后也说:
“臣与李托为国操劳,天地可表。望陛下怜臣等犬吠非其主之过,臣等愿从此洗心革面,为圣天子效犬马之力。臣还有一事要奏: 陛下以仁德戴天下,臣等早闻大宋军队伐人国而不残其民。今大元帅潘美等入城之后,不旋踵而杀死宫中侍人五百有余,并在全城继续搜捕,凡在宫中侍应之人,格杀勿论。臣以为南汉国固然当亡,然汉国官民既已投降,不当再杀。臣不敢隐,故如实奏明圣天子陛下!”
“呵呵,亡国鼠辈在我大殿之上,竟还敢如此张狂?”赵匡胤听罢龚澄枢的话,不由大怒,喝问,“你是何人?”
刘猛抬起头,用手指着龚澄枢说: “这就是罪臣说的那个龚澄枢,他欺骗罪臣最多!”
“大胆贱奴!”赵匡胤将龙案一拍。“此等荒蛮之国,远隔教化,朕要先让你们学一学圣朝的文德!”
武士们拥进大殿,将刘等人押出殿外。刘挣拽着大声问:
“陛下,陛下,把罪臣送到哪儿去啊?啊?陛下!”
刘等人刚刚出门,殿堂里骤然爆发出一片哄笑。
第二天五鼓之后,刘便被唤醒,军校命所有汉俘穿好白衣,戴好白帽,走出禁室,列成一排,随后一队禁兵齐步跑过,分给他们每人一包白绢包裹的东西。刘哆哆嗦嗦地问道:
“这、这是什么东西?”
“不用怕,是一包黄土!”军校回答他,又把一束干茅草塞在他手里:“拿好了!”
见所有人犯手里都捧定了土包,军校朝后面的队列一挥手,士卒们立即跑到刘等人面前,将手里的白丝练拴在每个人的脖项上。军校大叫一声: “出行!”士卒们每人牵起一人,像牧人牵羊一样,徐徐走出了禁牢。
“到哪儿去?”刘惧怕极了。“不会杀……杀死我们吧?”
军校一脸肃穆,也不理他,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只顾走在最前。
“天哪!”刘拖着哭腔长啼一声。“朕犯了哪个煞神啦!”
走在他并排的龚澄枢狠狠瞪了他一眼,低声说道:
“别乱叫,惹事!大宋皇帝不会杀我们,他是让我们去祭太庙。”
“太庙?”刘又叫了一声。“太庙在哪儿?累死朕了!”
“别再朕呀朕的了!”龚澄枢又冲了他一句。“如今咱们都姓一个姓: 囚!”
从禁室到皇家的太庙要经过两条大街和一条小街。此时是日上一竿的时候,路上已有了不少行人。看见这么长一排俘虏大出其丑,几乎所有的人都驻足观看,还不时有人指指戳戳地议论:
“最前头那个矮胖子是汉国皇帝呢!”
“他哪像个皇帝呀,像口猪。”
“听说那个国里男人都是阉货。”
“……”
护卫的禁卒不时驱赶开看热闹的人群。一队人走到两街相交之处时,路口挤满了一大片衣衫破烂、手捧破碗或拄着拐棍的难民,有的跪着,有的站立,纷纷伸出肮脏的手,朝开过来的队伍哀求着:
“救救我们吧!”
“老爷们啊,我们的家都让大水冲走了!”
“俺孩儿妞儿都淹死了,可怜可怜俺这个孤老婆子呀!”
军校见这是一群难民,喝道:
“快让开,我们是替皇帝押解降臣祭献太庙的!”
突然间,一个瘦弱的中年人冲到刘面前,飞快地将他手里捧着的那包土夺走,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