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德宏基(第一部)-第1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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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学士是个聪明透顶的人,你以为还有第二途吗?朕还有句话,不妨当着我朝百官的面先说出来,也算是对徐学士倍道兼程鞍马劳顿的回报: 有朝一日学士归我宋朝,朕依旧任你为翰林学士。”
“哈哈!”徐铉仰面大笑两声。“主辱臣死,千古名训。城破之日,徐铉有死而已,岂敢领受陛下的明命!”
赵匡胤也大笑几声,故意放低声音说:
“徐学士,用不着把自己这么好的才学埋进黄土堆嘛!”
徐铉走了没几天,受召赦原的大将王全斌和王彦升先后从随州、原州贬所回到汴京,金州的崔彦进因病未愈,暂缓赴朝。时已夏令之末,天气尚热,赵匡胤专门在凉阁中为他两人接风,陪坐的只有晋王光义、宰相沈伦和卢多逊几个人。见赵匡胤进阁,王全斌、王彦升双双伏地,泣不成声。
赵匡胤也十分动情,亲手将两人扶起,端详着他们:
“两位将军都苍老了!”
“陛下却是龙体康健。”王全斌低头拱手,应声说道。
“坐下吧。”赵匡胤自己先坐定。“将军若是八年前说这句话,朕一定十分爱听,可今天朕听了,分明感到将军是在骂朕呢。”
“陛下何出此言?臣等征蜀专杀,违了陛下垂念生民的仁德之心,莫说贬谪,就是砍掉脑袋,也是活该的。”
“是啊,是啊。”王彦升随声附和。
“二位将军心里怎么骂朕,朕都不会怪你们,朕对你们做得是狠了一些。可如果没有你们几个人的贬谪,这几年里还不知又有多少无辜生灵惨遭屠戮!”赵匡胤的话颇蕴深意,像在道歉,又像在庆幸。
“陛下说的是……?”
“就因为把你们三人重加贬谪,所以其后潘美讨太原、平南汉,不敢再胡乱杀人。潘美并不是个省油的灯,朕岂能不知道?他不过是以你们三人为戒罢了。在这一点上来说,你们是潘美的大恩人。如今江南攻破在即,曹彬、潘美就在金陵城下,若是按你等征蜀时的凶气,早就该屠城了。而朕命他们只围不攻,以老其师,他二人唯唯听命。几位将军破蜀的功劳,朕永生永世也不会忘记,大宋朝的史册上也会重重地涂抹。朕现在和你们推心置腹说这些话,是请你们谅解朕的苦心。”赵匡胤语重心长。
卢多逊朝王全斌和王彦升拱手相贺:
“陛下是真正的圣明天子,对几位将军不以妇人之心相待,而以仁人之心相待。二位有所不知,陛下为补偿你们所受之苦,竟在原官之上再添一阶呢!”
“谢陛下!”“谢陛下!”
赵匡胤接着说道: “还有宰相赵普,他和你们的情况颇为相似,因有过失,朕把他放到孟州去了。唉,光阴如水,算来也一年多了。朕这几天正在考虑把他也召回来。”
最后这一句,把卢多逊惊得心头乱跳,这么大的事,赵匡胤竟捂得一点风儿都没透,他不由暗暗叫苦,又揣度赵匡胤是否想重新任赵普为相?果真那样,自己的处境就太难了。他瞅了瞅沈伦,沈伦一脸木然,看样子他也不知道这件事;再看赵光义,赵光义正微微点头,似乎在对赵匡胤的决策表示赞同。
其实这一些都没逃过赵匡胤的眼睛,他不动声色,接着说道:
“大臣和将帅们彼此间有些龃龉,本不是什么大事,有过者薄惩,有功者重奖,这是朕一贯的处事准则,惩是为了让有过者思过,并不是为了要惩他一辈子。你们还不甚清楚,这些年卢参政为朕提出了许多治国良策,其功甚大,所以朕不得不奖掖他。”
赵匡胤何以要说这句话,卢多逊心里明明白白,这分明是在暗示自己参知政事的地位不会动摇。可赵普回朝究竟要如何安置?自己和他又如何相处?
赵匡胤故意不再往下说,他大概是想让卢多逊多难受几天。
小宴之后,白日方西。王全斌和王彦升都饮了不少,脸红红的。赵匡胤对二人说道:
“二位将军先好好休息一下,回去睡一大觉。”
“今天这么高兴,能睡得着嘛!”王彦升憨憨笑道。
“那要怎么样?”
王彦升瞅着王全斌,问道:
“好久没到汴京了,咱们到大相国寺去看看,咋样?”
“好啊!”王全斌说着起身,与王彦升跪辞而出。
两人也不骑马,信步在街市上溜溜达达,东瞧瞧西看看。七八年没来了,汴京的商铺更密,人也更稠了,笑语喧阗,货品琳琅,好个繁华大都市。二人不觉来到大相国寺门前,那景象也让他们眼花缭乱,卖古书的,卖古董的,卖玉器的,卖画的,卖小吃的,卖玩意的,耍把式的,不可胜数。寺门前的广场上人头攒动,说的唱的叫的喊的,仿佛要把整个汴京城的人都招呼到这里来。两人漫无目的地转了转,最后在一个玩幻术的场子外停住了脚。
在密密匝匝的圈子中间,有个个子不高的人正在表演种种奇巧。只见他两手在胸前团弄一阵,然后倏地把个什么东西塞进嘴里,人们还没反应过来,一团团的火焰已从他嘴里喷吐出来,唬得孩子们直往后退。片刻火收口闭,又见此人两手扳住自己的头,猛地一拧,那脸被扳到了后面。众人惊呼之间,此人又不知怎么一拧,恢复了原貌。
在场的人纷纷往圈里扔铜钱。王全斌手一入怀,坏了,身上分文没带。他捅捅正在发呆的王彦升:
“王将军,王将军!”
“哦?”王彦升如梦方醒,掏了一把钱递给王全斌,自言自语地说,“像是在哪儿见过此人。”
过了一阵,他猛然想起来了: 当年在成都时,此人耍的也是这一套,还口称自己是一百三十岁老翁呢!嘿,没想到这家伙又窜到京城来卖艺了!他叫什么来着?很怪的一个名字。噢,对了,叫什么侯莫陈……利用。
此人正是对王彦升大言“东方不亮西方亮,黑了北方有南方”的那个疯子侯莫陈利用。只见他弓身捡了些铜钱,往褡兜里一放,又在场中盘腿坐下,挝起一把破琵琶,刮啦刮啦地乱弹起来。王彦升听见旁边有两个年轻人耳语窃笑,其中一个朝侯莫陈利用喊了一嗓子:
“哎,白居易遇见的美人还懂得犹抱琵琶半遮面哪,你长这么丑,也不遮一遮那副尊容?”
场上人哄笑起来。侯莫陈利用像根本没听见,闭上眼睛摇头晃脑放开那副半哑嗓子唱起来:
大腹便便一代王,六军不发顺风降。
江山美人寻常事,不信枕中是黄粱。
声音虽不美妙,却也响遏行云,因为侯莫陈利用唱得卖力,额头上的青筋绷得老高。一曲终后,他乱拨了半天,恨不得把琵琶弦都拨断。也不清嗓,接着又唱了一遍,还是那四句词。
场外又有个后生问他: “你唱的是谁呀?”
侯莫陈利用睬也不睬,把琵琶往地上信手一丢,站起身来,从褡兜里掏出厚厚一叠方纸,往人群密处扔开去。纸片不大,飞飞扬扬在人们头上飘转,大伙儿看着好奇,你抢一张,我抓一张,拿到手的都在看。有个汉子开始高声念诵道:
“大腹变变……”
立即被众人嘲笑: “不认字?应该读‘大腹片片’哪!”
王彦升是个好热闹的,一抬手也抓住一张,对王全斌说:
“这诗可好懂,这个侯莫陈利用,拿这玩意儿来骗钱!”
“好懂?”
“这还用说吗?明明是编派唐明皇的嘛。”王彦升自以为有学问,自炫自耀地给王全斌解说。“你看,第一句是说唐明皇老态龙钟的样子。第二句嘛,说安禄山进了长安,唐明皇往蜀中逃,走到马嵬坡的时候六军不发,逼得他只能赐杨贵妃一死。第三句、第四句不用说将军也明白,当皇帝的嘛,还愁江山和美人?”
王全斌半信半疑地摇摇头。王彦升见他不信,来到准备散摊子的侯莫陈利用面前,劈头问道:
“一百三十的老翁,你还记得我吗?”
侯莫陈利用反应机敏,先抢答一句: “敝翁已近百四十岁。”然后问道:“足下何人?
”
“二蛋货!”王彦升用家乡土话骂了侯莫陈利用一句。“你再看看我是谁?”
“敝翁阅人多矣,足下似曾相识,但记不起来了,恕老翁眼拙。”侯莫陈利用装腔作势地说。
王彦升不想和他斗嘴,说道: “记不起就不用记了,反正我记得你这个二蛋。我问你,你这首诗唱的究竟是谁?”
侯莫陈利用神神秘秘地连连摇头: “此乃天机,岂能泄露?”
“是了是了,一泄露他就没法骗钱花了。”王全斌拉住王彦升的胳膊就走,他对诗呀赋的没一点儿兴趣。
谁知这侯莫陈利用伸手从褡兜中又掏出几张同样的纸片,往王全斌手里一塞,说道:
“敝翁让你听让你看,并未收你分文,你这憨汉好不晓理!”
“怎么,你还来劲儿了?”王全斌受了一个叫花子抢白,心中有气。王彦升推了他一把,两人离开了大相国寺。
这本来是件甚无谓的小事,不想却引起了不少人的兴趣,都是因为王彦升多事。原来王全斌刚想扔掉侯莫陈利用塞过来的那一叠纸片,被王彦升一把抓在手里,嘻嘻笑道:
“怪有意思,何必丢弃?”
两人继续往前走,路过开封府衙,正赶上赵光义从衙中出来,见到二人,打了个招呼:
“两位大人玩得痛快?”
二人与赵光义都曾有旧,也不见外。王彦升给赵光义施了个礼,走到他面前,把几张纸片递给他,问了句:
“晋王是个有学问的,末将都是粗人,请晋王指教一二,晋王看这诗究竟写的是谁?”
赵光义接过纸片看了两遍,不由皱起眉头,问王彦升:
“从哪儿弄到的?”
“大相国寺门前有个叫侯莫陈利用的蜀人,边唱边撒,骗钱糊口罢了。下官看了以后,猜此诗是说唐明皇,王将军不信。请晋王给断一断。”王彦升大大咧咧地说。
“依本王看,是首反诗。”赵光义一脸严肃。“你说的那个蜀人还在大相国寺吗?”
“早走了。不过看他那样子,明天肯定还会去的,他不光散这些纸片,还演幻术呢,吞刀吐火,玩得妙极了。晋王要寻他,明日准能寻到。”
赵光义把那几片纸揣进怀里转身就走,王彦升连忙叫住,问道:
“晋王为啥说它是反诗?”
“那分明说的是李煜不想归降!你没看见吗?他就不信枕中是黄粱,偏要和我大宋对抗到底!”
第二天罢朝,赵光义果然找到赵匡胤:
“陛下,近日京师里流传一首小诗,臣弟以为此诗是在给李煜打气,有人故意在京城四处散播,惑乱视听。”
赵匡胤接过赵光义递上的诗纸,念了一遍,说道:
“这分明是说唐明皇嘛,怎么会是说李煜的?你小题大作了吧?”
赵光义却不服输,认认真真地给赵匡胤讲解:
“前一句不必细说,这‘六军不发顺风降’,分明是在暗讽曹彬所部大军退避三舍,迟早向江南投降。尤其是末后一句,乃李煜绝不归附我朝的言语,他就不相信自己的江山最终是场黄粱美梦。”
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