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德宏基(第一部)-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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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请下马。”
“下马?”张永德怔怔地重复了一句。小和尚大概看出他是位贵人,主动把马牵到拐角处一棵槐树上拴好。
宝相寺是汴京大寺之一,虽然比不得相国寺,但也绵亘久远。相传前朝有个古锤和尚在这里修成正果,所以善男信女们来此烧香的络绎不绝。近些年在这里做住持的是一个法号叫了一的老和尚,谁也不知道他的来历,只知道他是个江南人。
张永德来到大雄宝殿,正好了一大师刚刚诵完经,把他让进了方丈之中。
“阿弥陀佛。”了一大师双手合十先诵了一句,接着睁开眼睛,问张永德道:“贵人缘何到此?”
张永德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心不在焉地朝四处望了望,在了一大师对面的蒲团上盘腿坐了下来。
“贵人缘何到此?”了一大师又问了一句。
“缘何到此?”张永德心中问自己,想了想,说道:“弟子是来这里洗刷恶念的。”
“贵人不必多说,贫僧已洞察贵人的心意。大凡尘世间人,大都难逃色欲二字,是因为不明白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道理。贵人如今为色所缠,又能觉悟,此乃甚善之心。贫僧为你诵上一偈,贵人自会开悟。”说罢,又闭上眼睛,慢条斯理地念道:
色本不是业,业是色所惑。
视色如无色,心安理自得。
张永德也是读过书的人,了一大师讲得如此浅显,他自然能够领会,只是“视色如无色”一句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了。他又问了一句:
“大师何以知道我是为色所缠?”
“贵人心猿意马,瞒不过贫僧的眼睛。”了一大师不紧不慢地说。“贵人大概是对贫僧所说的‘视色如无色’不甚赞成吧?贫僧今日说一句话,贵人记下,日后验证。如今天下八国,其君皆不能视有色如无色,故而远亡其国,近亡其身。贵人若把贫僧这句话牢记在心,定能成就正果,托身极乐。”
“大师,”张永德对他的话没有兴趣,倒对他的口音感到奇怪,问道:“你一个江南人,何以来到北国呢?”
“阿弥陀佛,佛祖无东西南北,须弥山外三千世界,都是佛祖之光照临之处。”
李超的伤已经养好,孩儿军也真的组建起来了。这是一支年纪最轻的禁卫军队,大都是十五六岁的孩子。根据李超的请求,孩儿军士卒的帽子比其他禁兵多两条搭在耳后的带子,右面是黑色,表示为大周朝世宗皇帝的崩逝寄托哀思;左面是红色,表示庆贺大宋朝的兴起。这支五六十人的队伍,就隶于潘美帐下。
又是一个休沐日,潘美把李超叫到家里。李超进门时,见蕊儿姑娘正逗着宫里带来的那
个孩子玩。蕊儿跟李超很熟了,一见他来,高兴地喊了一声:
“李超哥!”
“蕊儿,又逗孩子哪?”李超憨笑着走到蕊儿身边,用手点了点孩子的脸蛋,问道:“这孩子起名了吗?”
“我爹爹刚起的,是顺着他三个哥哥排下来的,叫惟吉。”
潘美原有三个儿子,老大惟德十二岁,老二惟固八岁,老三叫惟正,刚刚四岁。自从潘夫人去世之后,这三个孩子一直在大名府跟着祖母生活,潘美又一直没有续娶,所以京城里只有他一个人。去年领了蕊儿回来,他觉得家里人气旺多了,如今又多出惟吉和嬷嬷,是意外添的人口。自从蕊儿来到家里,潘美想找到蕊儿母亲萼娘的心情更加迫切了。无奈新朝建立,一件接一件都是大事,他实在脱不开身,今天他叫李超来,就是想让他到西边走一趟,打听一下萼娘的下落。
嬷嬷从蕊儿手里抱过惟吉,蕊儿兴冲冲地跟在李超身后来到正厅。
“李超,你坐下。”潘美从案上拿出他一直珍藏着的那方绣着“孟”字的手帕,交给李超,接着说道:“我已经从李处耘将军那里打听清楚了,拐带蕊儿的那个家伙现在还关在泽州大牢里。他叫什么我不知道,但肯定是孟州天下第一楼的店主。你找到他以后,务必审实,然后拿着这方帕子去找萼娘。”
蕊儿刚才还兴高采烈,一听潘美这话,流出了眼泪。
“李超哥,你一定要帮我把我娘找回来!”
“放心吧,蕊儿,我会找到你娘的!”李超向蕊儿起誓。
老院公走进厅来,对潘美说:
“潘大人,张永德大人求见。”
潘美对李超说了声: “你收拾一下,早点儿出发。”然后朝院公扬了扬手:“快请张将军进来。”
李超要走,被蕊儿拽住,蕊儿忽闪着挂满泪花的大眼睛说:
“等会儿走,先到我屋里来坐一坐,行吗?”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蕊儿点点头。两人走进蕊儿的屋里。
“蕊儿,你有话快些说,我还急着走呢。”
“就差这一会儿?”蕊儿撅了撅嘴。她已经出落成个大姑娘了,高挑的身材,很瘦,面皮十分白净,嘴唇红红的,李超看得有点发呆。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蕊儿把头一歪。
李超被说得不好意思,笑了一声,问道: “蕊儿,你要跟我说什么?”
蕊儿开始抽泣,两手捂住脸,半天,才说了句:
“我太想我娘了!”
“蕊儿,我刚才不是说了嘛,我一定要把你娘找回来,你还不相信?这么说吧,如果找不到你娘,我就不回来了!”
“不,你一定要和我娘一块儿回来。”蕊儿不哭了。“有了娘,再有了你,我才感到幸福,缺一个也不行!”
李超没想到蕊儿竟说出这样的话,高兴得差点儿跳起来。蕊儿是个多好的姑娘啊,又漂亮,又大气,如果能娶她做媳妇,那真是天赐的造化!可他转念一想,蕊儿自己这么想没有用,潘将军会答应吗?蕊儿的母亲会答应吗?
张永德是来向潘美辞行的。柴荣在世的时候,宫里宫外两人经常碰面,再加上潘美为人深沉,又讲义气,所以张永德与潘美关系一直不错。如今自己要离开京城,道个别总是应该的。
“张将军来得正好,难得你我二人都有闲空,我们好好地喝上几杯!”
不大工夫,酒菜摆上来,潘美双手端着酒盏,站起身来:
“干!”
“干!”
几巡过后,张永德已是面红耳热。他问潘美:
“潘将军还记得曹澄的女儿吗?”
“怎么不记得?张将军不是尊她为庶母了吗?满朝文武都为将军举手加额,称赞将军大仁大义。”潘美答道。
“可我现在想杀了她!”
潘美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张永德,说:
“张将军可不要鲁莽,新朝大法,不论臣庶,杀人都是要抵命的!”
“皇上给了张某誓书铁券,杀人可以不偿命。”张永德说着,又扬脖痛饮了一盏,把酒杯往桌子上狠狠地一顿。
“张将军,你好糊涂,就算可以不偿命,那大牢总是要进的!再说曹氏一个弱小女子,又被你敬为庶母,你为什么要杀她?”
“我,我受不了……”
不用张永德多说,潘美全明白了。他沉吟片刻,说道:
“张将军的难处我懂,依潘某看,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把她嫁出去。”
“她不愿再嫁。”
“不愿再嫁是因为她心里有你。”潘美说道。“可这个庶母是你亲口叫出来的,这辈分也是你亲自定下来的,那就不能变了,否则会被人耻笑。不管李重进之流怎么诬告你,潘某始终相信你不是那种人。张将军,咱们常说‘结草以报’,你怎么忘了那个结草的典故了?春秋时的魏武子临终时嘱咐儿子魏颗要让自己的爱妾殉葬,魏武子死后,魏颗并没有照他父亲的话做,而是让此妾改嫁。后来魏颗和秦国大将杜回打仗,眼见一个白发老人用绳索把杜回绊倒,杜回兵败被擒。夜晚之时,老人给魏颗托梦,说自己就是被她嫁出的女子之父,特来报答魏颗救他女儿的恩德。如今张将军虽然表面上没有让曹氏为令尊殉葬,但是把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供养起来,比让她殉葬更残忍。你自以为你在尽孝道,可你忘了,她是个才二十岁的女人啊!”
“潘将军,你说的有理,可是我无法对她开这个口。”张永德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再说就算开了口,她不愿意,我还有什么办法?”
“张将军若能信得过潘某,潘某愿为曹氏做媒。”
“如此,永德谢了!”
天已经很晚了,张永德才告辞出来,潘美看他醉醺醺的,派人一直把他送到家门口。
张永德颓唐地坐在榻前,小秀把热水给他端了过来:
“老爷,洗洗脚吧。”
张永德没动弹,停了一会儿,说道:
“小秀,去看看庶母睡了没有。”
“刚才灯烛亮着,已经黑了好一会儿了,想必是睡了。”
“你去看看,如果睡着了就不要打扰,如果还醒着,我有些话要对她说。”张永德想尽早把事情了断,他不想再忍受折磨了。
小秀擎着烛台来到曹彩霞门前,喊了两声,没有回应。她以为曹彩霞睡了,转身回去,不想一脚没站稳,往门上一歪,那门并没有闩住,她一下子歪了进去,烛台也摔进屋里,可是没有灭,蜡烛在地上闪着亮光。她爬过去把烛台拾起来,一个黑黝黝的人影映在墙上,她觉得一阵毛骨悚然,再抬头看时,只见曹彩霞悬挂在房梁上。
“啊!”小秀一声尖叫。
再说李超取了刑部文书,匆匆上路,来到泽州,找到司理参军,要复审那个“天下第一楼”的楼主。当他把此人形貌特征讲明之后,得到的回答是: 此人前几天死在狱中了。这消息让李超大失所望,因为断了这个线索,再想找到萼娘,就如同大海捞针。想起临行前对潘美和蕊儿下的保证,他决定暂不回京复命,再想想办法,如果在泽州找不到,就到孟州去找与天下第一楼有关联的人和楼主的邻里街坊,总之他要想尽一切办法把萼娘找到。
从司理参军那里出来,他觉得肚里饥饿,便来到大街上,看见一家豆花店,店主人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系着围裙,招呼着不时来喝豆花的客人。豆花的香味飘过来,勾起了李超的馋虫,他走上前去,在桌前坐了下来。
“小官人,喝豆花呀?还要点什么?”女店主笑吟吟地过来接待。
李超接过店主人端过来的碗,问了句: “还有什么?”
“炸果子,炸耳朵,炸馓子,啥都有。”
李超正在大嚼,三四个黑衣士卒大摇大摆地走过来,为首的一个黑汉子在李超对面一坐,叫道:
“老板娘,来几碗豆花,再来两盆果子。”
女店主一边答应一边盛着豆花,几个士卒像等不及一样,女店主还没顾上伸手,他们早把一盆炸果子端到了桌上,嘻嘻哈哈,旁若无人。
不大工夫吃完了,黑汉子把油嘴一抹,对女店主说了声“记上账”,转身就要走。李超看不过去,站起身来拦住黑汉,问道:
“吃人家的饭,为啥不付钱?”
“你是谁?”黑汉瞪起双眼,冷笑着反问了一句。
“哎呀,各位客人,千万别上火!我记着账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