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德宏基(第一部)-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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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潘美觉得赵普话外有音,便直接问苗训道:“你给赵先生算过?”
“是。”
“赵先生前途如何?”
“赵先生目有神光,乃是鼎彝之象。”
赵普哈哈哈地笑起来: “潘将军,你看他是不是信口雌黄?”
潘美也觉得这话近乎荒唐,索性与苗训戏言起来:
“那你看看我的家庭诸事,如何?”他掩饰不住内心的得意,正如赵普所说,自己已经身居将军之职,且深得天子重臣的信任,这些都用不着让一个算命先生去饶舌了。不想这苗训却神色凝重,口中念念有词。看着苗训这副煞有介事的模样,潘美觉得很滑稽。
“将军,你一生命里有四男二女,四男皆为官,富贵无极。”
“哦,是吗?”潘美笑笑说,“那我还得让夫人再生上一男二女,才能凑足你这个数。”
苗训面色木然,停了片刻,淡淡地说:
“将军,恕我直言,尊夫人已经不能再为你生儿育女了。”
“这是为何?”
“尊夫人病在榻上,哪里还能生育呢?”
潘美笑声更高: “好好!这回我可真信赵先生的话了,你可真能信口雌黄!”
汴京。这座周回不足二十里的旧城,虽然是大周朝的都城,却并没有帝里巍峨的气象。后梁朱全忠任宣武节度使时,曾将帅府置于此地。后唐时以洛阳为都,此城便日渐荒芜,石晋立国,重新定都于此,可惜那时民力凋敝,哪里还顾得上增广城池?就这样风风雨雨,直至当今皇帝柴荣即位,依然是朱全忠坐镇时的模样。皇城不可谓无,但算来算去,不过是在宣武节帅衙门的基础上向四外稍作扩展,建了一些新的衙署而已。按当时的风俗,城的东、西、南、北四面各开三门,现如今依旧是所谓“都城十二门”,只是这十二门都已风雨剥蚀了。
朝堂西偏简陋的政事堂里,周皇帝柴荣正与宰相范质、殿前都指挥使张永德、中军先锋将军赵匡胤等议事。这次高平之战,柴荣几乎是倾国内之精兵与北汉一决雌雄,他一心要在自己即位之初建立伟业,慑服众将。依他原来的想法,此次出师定要攻破并州,将北汉一鼓荡平。可惜主帅怯懦,若不是张永德、赵匡胤等猛将厉兵分进,险些误了大事。尽管此战以胜利告终,周军的损失也不在少数。更为可恼的是,樊爱能所率步卒一千余人竟面对汉兵大呼万岁,投了北汉,使大周丢尽了颜面。就为这件事,柴荣不得不重新部署兵力: 河中节度使王彦升依旧坚守晋州,天雄节度使符彦卿依旧坚守河北,中军帅臣樊爱能、何徽等随柴荣暂回京师,待整肃后再行北上。
柴荣今年四十二岁,自幼跟随先皇帝郭威征讨杀伐,屡立功勋。郭威无子,便将他收为义子。郭威临终之时,曾在病榻前嘱咐他三件事: 一,平定中原,先北后南。北指的是北汉和契丹。在郭威看来,这两国是对大周威胁最大的敌人,至于南方诸国,可一一缓图之。二,武人中要重用张永德和赵匡胤,这两个人既有勇武,又有谋略,不可以一般军将视之。凡军中之事,应多听他们的谋划。对不用命的武将,既不能姑息,也不能滥杀,姑息则助其骄狂之气,滥杀则容易引起兵变。三,要好生拣择文臣。当今宰相范质、冯道、魏仁浦等人,皆保家不卫国之辈,不可不用,又不可全信。若能择一良相,扫平中原便指日可待。
这三件事,眼下柴荣已经做了两件。他第一战就要平定北汉。他重用了张永德、赵匡胤,这两个人也果真不负先皇帝的信赖。而对樊爱能、何徽将作如何处置,他还举棋不定,也正是为了这事,他才把几个大臣召到这里,想听听他们的见解。
范质是个老成持重,处事不偏不倚但又凡事认真的老臣,他对武人怯懦也早已看不惯,便先开口禀道:
“臣以为,樊、何二帅之举,对军心摇撼甚烈,依大周律,当打入天牢,以儆效尤。”
柴荣听罢,没有做声,将目光投向赵匡胤。赵匡胤早在郭威未崩逝之前,就多次听他说过对武人既不纵容又不滥杀的话。但樊爱能、何徽毕竟是先朝宿将,跟随先皇帝多年,也立过一些战功,正属既不该纵容也不该滥杀之列。于是禀道:
“依末将之见,为整肃军心,应将樊爱能降官三等,免去主帅之职,令其军前效力;至于何将军,虽然先败,然觉悟之后,尚能冲锋陷阵,也算是将功折罪了。降官二等,当不为过。”
张永德听罢二人的话,很不以为然,声色俱厉地说道:
“樊爱能虽是老将,但素来并没有立过大功。再说陛下志在讨平四海,如果今天樊爱能遇敌先遁而不杀,日后便会有闻敌而遁者。这样的军队,即使有百万之众,也会被一帅毁个精光。这一战我军损失三四千人,还折了陛下的爱将潘美。如此主帅,杀无赦!”
范质听罢此话,微微摇了摇头,慢条斯理地说:
“臣知道张、赵二将军此战中功劳甚大,不过,若按张将军的话处置,就不怕军中传言有嫉妒主帅之嫌吗?”
一提到潘美,柴荣心里一沉,他扭头想问赵匡胤找没找到潘美的尸首,还没等他开口,赵匡胤先禀道:
“陛下,潘美没有死,他如今就在宫门外候旨。不仅他安然无恙,还带回来一个文臣,此真陛下之大幸!”
原来潘美与赵普今日头晌已回到汴京,军营中一片欢呼。潘美领着赵普来到赵匡胤的营帐中,刚刚寒暄数语,赵匡胤便接到柴荣的宣召,他索性带着二人来到宫门前,自己先入朝听命。此时张永德提到潘美,他也就顺势向柴荣禀知。
柴荣听罢,急忙宣潘美来到堂中。上堂时,赵普跟在潘美的身后,两人双双跪地。柴荣道:
“潘爱卿请起,此处不是朝廷正殿,可随意些。”
潘美先简单说了几句自己遇救的经过,随后将赵普来京的原委告知柴荣。不知为什么,柴荣对眼前这个跛子不甚喜欢,不过还是接过他递上来的信。在信中,刘词极口赞赏赵普智虑非凡,有济世安邦之才。柴荣忽又记起先皇帝临终的遗嘱,暗想道: 或许此人真是良相之才,倒也可以帮助自己成就大业。他想试一试赵普的智虑究竟如何,于是就应该怎样处置樊、何之事向他征询。
赵普听完柴荣的话,先将头上的布帽摘下来,捧在手中。
“这是何意?”柴荣不解地问。
“微臣须先将自己的一颗人头交给陛下,才敢说话。”
柴荣觉得此举十分可笑,挥了挥手说: “只管讲吧!”
“禀陛下,高平之战的情况,臣也略知了一二。臣以为,不惟主帅樊爱能当杀,其他虞候以上二十余人皆当杀;何徽虽然先罪后功,然陛下新即大位,军心未定,不杀不足以树立陛下的威权!”
柴荣依次将眼前几位将相扫视一过,只见范质一脸不屑,赵匡胤神情穆然,不见可否之色,张永德则面带得意。他又问潘美道:
“潘卿,你以为如何?”
“惟陛下裁处!”
“赵普!”柴荣声音虽然不高,却显出十二分的严厉,“凭你一颗脑袋,就想换朕三十员大将的性命吗?”
赵普又叩了一下头,并没有惧怕之意,应声答道:
“臣只想用一颗脑袋换得陛下扬威四海,所向披靡!”
“非要杀那么多人吗?”
“一定要杀!”赵普斩钉截铁地说。“不过何徽将军既然有功,陛下可以以阵亡功臣之礼将他厚葬。”
昏暗的厅堂中没有掌灯,这一刻异乎寻常地宁静,静得连每个人的鼻息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中军将帅士卒都临时住在南门外的空场上,营帐众多。城门边依次竖了几十根粗大的木桩,每根木桩上捆着一个士卒,这是樊爱能命部下将逃兵捆在这里枷号示众的。这几十名逃兵已经被捆了两三天,一个个耷拉着脑袋,但求速死,可主帅樊爱能还没有发话,他们也只能继续忍受折磨和羞辱。
“大驾到!”传令兵一声高呼,帅帐中樊爱能、何徽等大将纷纷走出,向柴荣施以军礼,营中的士卒近万人也很快列好了队形。柴荣此时一副戎装,后面跟着李重进、张永德、赵匡胤、慕容延钊等将领,再后是潘美、党进率领的一队宫廷卫兵。柴荣信马走到城边,将被捆的士卒一一看过,而后返身问道:
“樊将军,这是何意?”
“禀陛下,这些逃兵动摇军心。末将为警示全军,打算处死他们,请陛下明示。”
“好!”柴荣把马头拨向军阵。“樊将军,你先把众将军依职位高低集结在军前,我们打了胜仗,朕要亲自宣诏赏功!”
众将官很快集结在阵列之前,张永德、赵匡胤、慕容延钊、潘美等人也下马归队。柴荣身后,只跟着一队衣装崭新的卫兵。
柴荣声如洪钟,亲口诏谕三军: 李重进升兼忠武军节度使,慕容延钊升兼虎捷左厢都指挥使,向训升兼义成军节度使,张永德升兼武信军节度使,赵匡胤为殿前都虞候,潘美、党进为西上阁门使,尹崇珂为本班副检点……这时,樊爱能等数人心中开始嘀咕,因为柴荣所赏军功人员的职位越来越低,还没有说到自己。
“樊将军,何将军!”柴荣走到樊爱能等人面前,说道。“逃卒无死罪,朕命你把这些人放了!”
“这……”樊爱能心中迟疑,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把手一挥,跑上来几十名士卒,把柱子上的逃卒一一松绑。这些逃卒真如睡里梦里,怎么也想不到架在脖子上的刀被皇帝撤下了,有的跪地叩头,有的抱头大哭,有的瘫倒在地上,大约已经昏死过去。
“把逃卒换成逃将!”柴荣大吼一声。身后的卫兵应声跑上,将樊爱能、何徽等二十七名将领一一拿下,用捆逃卒的绳索将他们捆在了木桩上。
“败军之将,嫁祸士卒,颜面何在!”柴荣骑着马缓步来到樊爱能面前,厉声说道。
樊爱能这才明白将要大祸临头,他声音嘶哑地哀求道:
“陛下,望陛下看在末将多年跟随先皇帝的情分上,再给末将一个机会,末将愿率兵攻下北汉,生擒刘旻!”
柴荣冷笑了一声,说道: “朕实在不敢从你之请!”说罢,又来到何徽面前。见到何徽那双绝望的眼睛,柴荣心中一酸,他跳下马,默默端详着何徽那张苍老的脸。樊爱能见柴荣有开释何徽之意,厉声叫道:
“陛下,末将也有微功!”
柴荣没有理会,向后一招手,两个卫兵端上酒来。柴荣双手捧起一盏,递到何徽面前,说道: “何将军,军法无情,你不要怪朕。朕今日为你壮行!”说罢,亲手将酒倾在何徽口中。
何徽饮毕,将头仰靠在柱上,闭上了双眼。
柴荣上马,又依次将二十几名将官看了一过,此时,锦衣士卒们都已手提钢刀站在将官们身旁了。
“杀!”
二十几颗人头应声落地,在场的校尉、士兵近万人,一个个都显得惊恐无措。柴荣勒马军前,满脸威严,宣布道:
“自今日起,张永德为中军总帅,赵匡胤为中军副帅。所有将校士卒,敢不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