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我的大学-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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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是呀,人的心急了就会迷失,会盲目,不过我是清醒的。可是人这一辈子,有时候不主动去做甚事,事还是会被动找上来。唉!”我想展应该能理解话里的意思。
他点头表示很赞同:“是的是的,不过这主动被动之间,就看出人的素质高低了。人的命天注定么!咱们他妈的也不能考虑再多。对了,你想不想去后面打会乒乓球?既来之,则安之,和弟兄们得打成一片呀!”他哈哈笑着站起身准备告辞。
我也赶忙站起身:“今天先看一会这些表,以后有的是机会打呢呵呵。”
我俩笑呵呵地握手告别。
这一局,我们平了。
十 一 点 随 想
晚上睡得可真舒服!
好久没有象这样一个人睡一张床了!虽然其他人还有打呼噜放屁磨牙的,但这又有何妨呢?我哪知道自己睡着后会不会也这样呀!
早上我醒得很早。门房坐班打着呵欠下去开院门了,看严管犯的坐班犯揉着眼睛进小院里给他们开门放茅然后思过了。我也悄悄起床穿衣叠被,被子要求叠成豆腐块状,这个我在号子里早练会了,并且专门捏出些棱和角以利美观。其他几人还在呼呼大睡,也难怪,严管队嘛!管得松,犯人们对外交往多,夜生活丰富,晚上总是很晚才有人悄悄叫门房开门回来睡觉。门房坐班犯小周,也是我的老乡,他们在感谢小周开门的同时,也忘不了留些烟、酒、菜等。
支积办的办公室外有个十平方米左右的小平台,我便在这儿扩胸抬腿活动筋骨呼吸新鲜空气。我觉得现在条件好了,就可以锻炼一下身体了。在号子里吃不饱没营养,偶尔一次起蹲一千下也还行,但每天坚持这样起蹲非贫血不可。于是我做了十几个俯卧撑和拳卧撑,又溜了溜腿,把脚担在墙沿上压腿。
小周也知道和我是老乡,他虽然年纪长我几岁,但见我一下队这阵势心里已有些怯怯,自知人微言轻不愿也不敢争着抢着去和我套近乎。此时他见我没什么架子地早早起床、认真整理内务,然后在户外独自一人活动身体,就走上来:“呵呵,锻炼锻炼?”
“是呀,反正也睡不着。”还是乡音听着亲切,我也笑着应他。
小周打开院门,出外面遛达了一会,转身在院外隔着门问我:“操场上有几个跑步的,你想锻炼,要不也去那儿跑一会?”
我大为惊诧!劳改队里居然还有犯人在操场上晨练?他们以为这儿是湖滨河畔公园广场不成???我满腹狐疑地下了楼出了院门,过了四大队的监舍楼就是操场,果然有人在这儿锻炼身体!有两三个围着大圈慢跑的,有个甩着手快步走的,还有个在角落里打太极拳!操!
看这几人的年纪都在四五十岁以上,小周指着告诉我这些老头哪个是哪个队的主任、这委员、那委员,他们平时吃饱饭没事干,趁着一大早也没内看的巡逻也没干部们来回走动,出来在大院活动一下筋骨。我发自肺腑地由衷地惊诧了一会后也想通了。人嘛,年纪大了就是贪财怕死不瞌睡,他们想必也同上马街的老刘等人一样熟谙养生之道。虽然犯了罪进了劳改队,可是谁让人家有关系呀!谁让人家钱厚呀!这也没什么不正常的。当把所有的不正常都理所当然地认为正常,那就离大彻大悟不远啦!况且人家就是能漠视身上的囚服和周围的高墙电网,就是能以狱为家从容面对,这种心态也是值得我学习的。古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依我看,身边的每人每事、每时每天都能让我想通一些道理。万事万物虽千变万化、以不同的方式存在着,但它们之中蕴含的道理就是自然界之中的一些法则,其原理都是相通的。所以:存在即合理。
我能想通,但却不认同。我觉得他们这样做有点过分了。想好好活动一下筋骨可以下坑嘛!或者哪怕象我这样躲在小院里锻炼也行呀,或者参加诸如篮球乒乓球这些劳改队允许的活动呀,何必这样貌似平淡实则炫耀呢?那些普通的吃苦受累的裤腿磨成裙子状的犯人们看到会有何感想呢?他们能想通并认可吗?当然不会,他们只会更加深刻地感到社会的不公。一个人犯罪,如果只是单纯地偷钱抢钱倒还罢了,如果满怀对社会的仇恨去偷去抢,那恐怕就会出现更多的白法义。
我很矛盾,也很困惑。不过我想自己就算有那么大的脸面,也不会做出这种在大操场上跑步或者养宠物这些事来。
我嘴上也没说什么,转身进了院子。小周也跟了进来。
一进院门有个小小的门房,里面仅一桌一椅,这儿就是小周的坐班房。桌子上放着本子,记录着每一天每一个犯人出入这扇小门的时间,这些都是应付检查的,因为能写就能改能撕。不过,不出事你好我好大家都好,一旦出了事层层追查下来,谁也逃不了干系:门房坐班犯没见干部的批条为什么随便放犯人出入?!不光劳改队如此,中国好多事都这样:为了些个人私利,大家都在掩耳盗铃地互相隐瞒、互相睁只眼闭只眼,而一旦出了事则连窝端起。这在另一方面也可以说明:中国的法律、制度、政策(包括劳改队的各项制度)都不错,都制定得比较完善严密,但在落实操作的过程当中,人为因素太多。
拉开抽屉里面放了个小本子,小周的字歪歪扭扭在上面抄写了好多流行歌曲的歌词。我在心中哑然失笑,真没想到几年前上高中时的这种抄歌词的做法如今却在劳改队里重逢。我抬头向小周笑了笑,他有些拘谨有点不好意思:“没事的时候瞎抄的。”真是有闲阶层呀。
不过,这使我想起了在尚马街时,经常听豆芽他们哼哼的两首囚歌。其一歌词为:“一人走向内蒙古,风沙狂遮来时路,遥望着家乡父母和亲人,内蒙啊内蒙我已踏上你的征途……”。另一首歌词为:“进屋来满屋人静,夜无声家人睡沉沉,我母亲床前睡着,怎知道儿的归魂……”。前一个,我分析是北京上海等大城市的已决犯们编的,因为本省的犯人用不着送去内蒙,省内就有好多劳改矿等着要这些劳力呢,他们才会被送往新疆内蒙等地服刑。后面一个,我猜是尚马街的犯人们编的?因为它唱的是枪毙了的犯人魂归故里的情形。这两首囚歌,旋律还算过得去,有点《兰花草》的味道:简单、伤感、没有更多的技巧和修饰,四句一节地重复下去。不过这歌词写得实在不咋地,但是,这才是原汁原味的囚歌。我知道迟志强也唱囚歌:手里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小时候我还以为真是他出狱后自己编曲作词,入狱后才知道这些词和曲其实它本来就在全国各地的号子里流传着,只是他予以了很大的加工而已。由此可见:艺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
打饭的犯人挑着桶出去了。他和我们也是老乡,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叫小牛,看上去慈眉善目的,带着乡下人的憨厚朴实,出门时还与我笑了一下。后来听人说:“那家伙日鬼劲大着了!中国人常窝里斗,炀城人也这样。本来严管队不错,就这么几个人,齐心点把干部胡弄着哄着点,下面的人干什么也方便。可是这个小牛,鸡巴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老是去干部那儿点炮!他以为他能点住呀!点他妈的老臭逼了!咱该干甚还干甚!干部对他也不感冒,搞得他个日他妈的里外不是人!”对于此,我无话可说。不说能小牛检举违规违纪、积极与坏人坏事做斗争的这种行为不对,可是我也不认为他脱离现实妄图打击老乡们的做法正确。首先我想他点炮的目的绝非是积极改恶从善积极与歪风邪气做斗争这样单纯这样高尚(或许是想取谁而代之?);其次,我也是这举国上下监内监外普遍存在的违规违纪现象中的受益者。我再怎么正直、再怎么本质善良,也不会身在福中不知福地去反对去抨击这一切,也不会热切地想下坑以通过高强度的劳动来改造自我,也不会想让热情帮助我的老乡们受害。所以,为了切身利益,我必须与其他老乡站在一个立场,对小牛表示适度的鄙夷。
早饭又是和子饭,真不喜欢吃。但我还是吃了一份。
在晋渡山的日子里,我在日常生活上基本做到了严以律已:在吃饭方面,我从来没吃过一次小锅饭,从来没应约去赴酒场和宴请,每天只吃小牛打回来的大锅饭,顶多晚上吃一包方便面;在穿衣方面我自下队后,从未向任何人提出过为我做几身好质量的囚服的要求,对别人向我热情提出的这种愿望也多次谢绝,从未穿过监狱不允许穿的便衣等以炫耀显摆;还有,我从未向家里张口要过现金,也从未用现金托干部为我买些什么,等等。
古人云,衣食足而知荣辱,仓廪实而知礼节。我认为,自己现在在这儿,外面的亲友经常送些蛋糕点心之类,还在帐上给我打些钱已经足够让我在里面买方便面吃了,而且没人敢瓦。在这种温饱无忧的情况下,众人瞩目的我选择走哪条路很重要。我选择的是想做为犯人中“善”的代表去老老实实接受改造,让别人心服口服地接受监狱的各种表扬各种荣誉乃至多减刑早出狱。既然想这样,就得从日常小事做起,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呀!现在有条件了,我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了,那我就做一个表里如一的“善”吧,这才是我的本性。所以,穿衣方面干净就行,我就算穿得再普通,到了哪儿也是很远就被别人认出然后前呼后拥地请进积委会办公室坐坐;在吃饭方面吃饱就行,社会上的人也只在物质生活很丰富的时候才提出减肥、营养、均衡这些,六0年自然灾害时断没人这样想。现在的我倒还没准备减肥,因为我还没胖,只是认为自己不应该庸俗地只追求这些方面。
十 一 一 点 趣 事
不过,这种和子饭,真的是不大好吃。
晋渡山的伙食,品种花样还差不多,比号子里强多了。除早晚饭基本不变外,中午的主食经常是大米、馒头、糖包、面条等交替着。菜和号子里差不多,基本上外面什么菜最便宜,我们就吃好长一段时间的这个。不过不是菜汤,而是比较稠的菜了。面食倒还罢了,只不过是黑一点,黏一点,口感不太好而已,因为老鼠可能不喜欢吃面粉?不喜欢在面粉袋子里自由嬉戏?所以面食里面基本没见到老鼠屎。而大米就不一样了。上学时我本来喜欢吃大米(那时家穷大米贵,吃得少,偶尔吃一次总吃得过量饱)。当我在晋渡山第一次见到小牛打回大米饭后,激动地在心里惊呼了一声!但是,桶里的大米却让我望而却步,那老鼠屎,实在是多呀!手里这一碗米饭,面儿上就有五、米粒。我把它们拣出来扔了后,搅一搅往下看,又是星星点点的老鼠屎。夸张地说,这一碗米饭里的老鼠屎要是拣干净,米平面会落下一小截。我四顾地看,别人都在谈笑风生地吃饭,稍微把暴露在眼前的老鼠屎拣一拣,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