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我的大学-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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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身上所有的脏衣服换下来,从枕包里拿出新发下来的夏装,身上只穿了个半袖衬衣及夏裤,他们都一样,没穿背心裤衩,就图先一次性洗干净。我的枕包还是在上马街时自己用白布做的:四周用倒打针缝好后留一圈宽边,抽去横纹,用竖纹编须打结,再在正面用红线绣出一只大帆船,取一帆风顺之意,很漂亮。
水房在三楼顶头的第二个房间,里面还套着厕所。我们四人都有脸盆,酷热的夏天用凉水洗衣服的感觉真好。洗衣膏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黏黏的,百草牌,后来听说是茅儿岭姐妹们的产品。洗完衣服我们又擦身子,当然不敢脱光了洗,而是从上而下,把身体分为三截地擦,并且还有肥皂可以洗掉身上厚厚的污垢,感觉很好,然后再用肥皂洗了头,真舒服!
洗罢,我们各自端着衣服跟着小邸去晾。二楼快到干部办公室时左手边有个过道,拐出去后我眼前一亮:居然有个篮球场!场地、球架等看上去都还是标准尺寸。场外的荫凉处坐着两三个犯人不知在干什么。小邸指着场边的铁丝让我们把湿衣服搭上去。这时有人问:
“哟,又来了四个新犯人这是?都哪的?”
小邸严肃地指着他们:“你敢打听新犯人的情况?你敢跟新犯人接触?想吃打了你!”
那人陪着笑悻悻地说:“我这不就只是和你开个玩笑嘛。”
小邸板着脸没吭声。我心想:这个队对新犯人管得可真严啊!于是我们更是不敢看老犯人一眼,晾开衣服就跟着小邸上楼了。
老毕在三楼楼梯口等着,把我们带进水房前面最顶头的一个监舍:“小邸拿四个凳子过来。你们几个,没有下到组里以前,除了吃饭睡觉走队列,每天就坐这儿背规范。”说着递给我们各一本《罪犯改造行为规范》。
小邸拿来凳子。我们规规矩矩地坐下开始背规范。他们俩出去了,空空的监舍里只剩下我们四个新犯人。下组?是不是指被分到哪个生产小组?我会被分在几组呢?唉,不管哪个组,都是在井下劳动。刚才忙忙乎乎的也没顾上想,现在一坐下来,我的心里又愁云惨淡万里凝了。唉!还有六年多的余刑呀!每天下坑干重活……
八
第八条 按规定时间、地点、方法有秩序地就餐,不准敲击餐具、嬉闹。
没人说话。四人都各怀心事默默地看着规范本。刚才换洗了一下,身上舒服多了。没了近忧,就思开远虑了。他们三人的徒刑可能也不小,被分在坑下队,谁也在发愁自己以后漫漫多年的改造吧。只是,他们可能没经历我这么大的反差,唉……
这时,听到楼道里的铁门开了。“一!二!三!……”一行十几人报数进门上来了。这是出中班的小组从教学楼上课回来了。他们稍事休息后,吃过出工饭就要下坑去了。楼阁里热闹开了,有来回走动的,有轻声说笑的,偶尔有笨手笨脚的犯人将手中的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发出不小的声响,于是老毕低沉而严厉的声音传来:“悄你妈的板鸡点!夜班的还睡的了!没事就滚到操场上去!”
霎那的平静后,又有屏气悄声的说笑。毕竟这是人不是机器,况且还是犯人。脚步 ,从楼道转移到后面的篮球场上。
接着,又听到有人挑着铁皮桶出去打饭的声音。
这些我都听到了,但是心里很累,根本懒得去想。每当遇到困难却毫无解决的办法时我就会发愁,就会脑子空空心里很疲乏很想睡觉(就象我上数学课时)。真想倒地呼呼大睡呀!睡它个六年半!我的心一会揪紧成一小团,一会又四散开来,散至四肢末梢,散至躯体之外,象幽灵一样飘在空中注视着下面这个即将下坑投入高强度劳动改造的白露……
中队往大灶上给我们报的是中班出工饭,中午十二点左右吃饭。收工饭是跟着早班吃,在下午五点多。
生产组吃完饭离开后,小邸过来叫我们进餐厅。餐厅是两小间套在一起,每间十五平米左右,里面摆着四张长条桌及几条木凳,外面有两张饭桌,还有放碗筷的柜子、洗碗的水池等。我们四人进去时,除了餐厅的勤务犯,大部分组里的犯人已经离开了,看来这是把新老犯人隔绝开的一条措施。好象有人说过,新犯人就是一张白纸,你可以在上面画出最美的图画。劳改队很注意早期教育,新犯人下队伊始,要是有几个反改造分子灌输些什么,那会对以后的管理带来很大麻烦。
饭桌上还有两个犯人在慢条斯理地吃着,一边还谈论着“进度”、“打的眼角度不对”、“出了多少碴”这些我听不懂的话,不过看来他们是组里的大油。
出工饭真的很不错。馒头又大又软,肉菜油花花的。
饭后,我们马上被带回那间空屋子里背规范。没人和我们搭一句话,没人让我们干活,包括洗碗收拾桌子等。这个队真是正规!
在尚马街时老杜常说一句话:“吃吧,吃饱了就不想家了。”这好象是哪个样板戏中的台词,不过它很有道理。吃饱饭的我们四人,就有点暂时忘却了或许明天或许后天既然要下坑的这一事实,低声地互相聊开了。
刘才清,省城混混,三(四?)劳改了,年纪四十出头,抢劫盗窃,数罪并罚,二十年;胡玉强,河北后生,年纪不大,抢劫,十五年;王燕军,常治市籍小混混,抢劫,八年(?)。
小邸时不时转到门口看一下我们是否在背规范,作为坐班犯,他有义务偶尔回答一下我们的提问,并且表情严肃略摆些架子地与我们聊几句。他工作的地方就是楼道里放着的一张小方桌,旁边有一把小椅,桌上有纸笔水杯,他的职责就是协助积委会成员维护监舍秩序,并且随时听从干部指令。他是岢岚县人,也想对我们指指点点吆三喝四摆点老犯人且坐班犯的架子,却又摄于中队严格的管理不敢对我们颐指气使。再加上刘才清年纪大又是好几劳改,我也算是住了三年多的老油条,看小邸也只是个外地人而且家境一般而且能感觉到没什么关系,我俩打心眼里也就没把他放在眼里,说话间自然就少了几分尊重,并也影响了其他二人。由此我们把他对我们的管理当成是刁难而心里颇有些不满。
因为我们能看出来,这个中队的勤务犯里,只有老毕说了算。所以老毕有时把我们叫到操场边干些杂活时,我们不惜汗流浃背。刘才清不愧是几劳改,他一边干活一边用省城方言指挥着我们干快点,这样做一是为了吸引老毕的注意,因为老毕与他是老乡,二是为了在老毕心中先入为主地树立起他是四个新犯人中领导的地位。我对他这种做法嗤之以鼻且深感佩服。
老毕果然随意地问了他几句,刘才清便很谦恭地自我介绍了一番:自己是省城哪一片的混混,以前工读在哪住,劳教在哪住,劳改在哪住……旁边有个叫逯剑中的上前插嘴问认不认识那一片的谁谁,被老毕一声斥责打断了:“滚你妈的板鸡,到太阳地晒你的旦包子去!”
逯嬉皮笑脸地离开了:“好好,我滚,我这就滚。”然后屁颠颠地跑到那边脱裤子晒太阳去了。他也是个省城混混,旦包子里有阴虱子(性病的一种),奇痒无比。医生让他回去把逑毛刮了,又给他开了些PP粉让每天洗,然后多晒太阳以杀菌,他就请了病假泡病号。
长期泡病号逃避出工的还有一个近五十岁的老鬼,也是二劳改。他和逯每天在老毕的指挥下干些杂活,不过,他们虽然能不出工,但在这个队里是受到鄙视的。二十三中队,在改制以前是三大队下属的十几队(忘了),素有“毛驴队”的美誉,是以能吃苦耐劳为荣,以偷奸耍滑为耻的。这个队的工作面离坑口最远:8公里,但在各组三大员的带领下,早中晚三班的每个组都是跑步到达,利利索索地打眼放炮出碴钉道后再小跑回来,因为快点回到中队能多打一会篮球。当时的中队指导员就是现在六大队的郝教导员。当年就是在他的号召下,中队犯人的思想改造兼篮球场的筹建工作搞得热火朝天。郝指导指挥带领着犯人们从中队背后的荒坡上用洋镐铁锹硬是挖出一个篮球场来;又安排各组每天收工时每人背回一块料石以垒墙(料石:坑下巷道垒墙专用石,每块四十公分见方,重约七十斤左右);墙垒好之后是平整场地:先派积委会成员几个人去伙房想办法找回些盐来,把盐和表层五十公分厚的土搅和在一起,整平夯实后,下了雨球场的黄土地面就不会被泡坏,于是大油们便扛了几麻袋盐回来,均匀地洒进土里,然后生产小组从井下扛回来一根几百斤重的钢轨(八米轨?),在钢轨的两头拴上钢丝绳,轨上蹲十来个人以增加重量,两边的钢丝绳各由二三十个犯人拽着,一声令下后两边同时往前拉。如此往返多次才能把球场整得比较平坦。刚开始大家还没掌握了拉轨的速度和技巧时,李磊是蹲轨的,第一次他在钢轨上还没蹲好,身子还晃着时,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拽开绳子了,一下子把他摔趴在地上。但他的身体还未完全与大地拥抱时,哨吹响了,沉重的钢轨被兴奋的人们拉着从他背后呼啸而过!好险啊!多亏表层的土软!李磊全身被压进土里,从脚后跟到后脑勺与地面呈水平了!人们七手八脚把他从土里刨出来,还好,钢轨被拖得速度很快,一掠而过后只把他背后略有些刮伤。人们都在哄笑他刚才的高难度惊险动作,他也恨恨地笑着说:“挨逑的!老子要拉绳!说成个逑我也不往轨上蹲了!”(他是个煤都市的小后生,性格豪爽孩子气十足,后来与我关系不错,这是后话)。郝指导和犯人们心往一块想,劲往一块使,热情高涨兴致勃勃地共同拉钢丝绳。下坑搞开拓的犯人,哪个不被锻炼得浑身是劲呀!见有如此为犯人贴心考虑的指导员,更是发自肺腑地那个高兴呀,几百斤的钢轨在球场上被拽得哗哗转圈跑。整完操场,郝指导又派人找回几个大石碾子,在球场上来回地压;同时又找人用钢管、木板做了两个尺寸比较标准的篮球架。最后竣工后,这儿成了全监区里唯一能与大院篮球场媲美的场地。
中队里原来有几个会打一点篮球的,郝指导要求他们每天必须尽快完成生产任务尽快回队里打球,要把打球当成一项重要的改造任务来完成;他又找出几个不会打但喜欢学的如李磊等人从头开始学着打,这几个都是十几年的大徒刑,有的是时间来学会;郝指导又挑出几个略有些身高优势但不喜欢学打篮球的,如学习委员柳大荣、二组值星员赵凤勤、坐班犯郑金祥等:“要么就去学打球并且打好,要么就下坑把帮去!”于是他们都义无所顾地开始刻苦学习篮球技术。古人云兴趣及成功之母,我不敢苟同,我认为电警棍是成功之母。郝指导在看他们练球时总手持电警棍,有时会为某个好球喝彩,有时看到谁不用心打球,二话不说上去就是“滋啦啦”一股。这不是惩罚,这只是一种激励手段。犯人们被电警棍戳一下后,会心悦诚服地打起精神,继续龙腾虎跃且与同伴们做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