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我的大学-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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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时必须使用文明用语:“你好,X;队坐班犯X;X;,请讲话。”所以我每次接电话时也得先来一句:“你好,六大队管教组坐班犯白露请讲话。”
郝导强调接电话文明用语,起因缘于前几个月老韩打的一个电话。当时他往工作面打电话要叫某个犯人回来接见:“喂喂,你是谁来。”
“喂喂,你是谁来。”也许工作面的风钻声音太响,加上老韩口音含糊不清,下面接电话的生瓜居然没听出是指导员的声音,还以为是中队哪个犯人在开玩笑,便也学舌地逗他。
“我是老韩,你是谁来。”
“我是张X;,有甚事。”生瓜听出来了,但情急之下便胡说自己是中队长。
“那你叫那谁上坑来,接见咧。”老韩居然信以为真。不过他这头刚放下电话,那头张队长就从外面进来,唬了他一跳:“你你你!你咋回这么快来!”
张队长问清楚后抓起电话:“叫接见的和刚才接电话的外货一起上坑!”
两个犯人洗澡回来后,接见的让老韩带走了,生瓜开始挨电警棍。张队长一边戳一边发笑:“这个老韩!也真是!”生瓜见中队长在笑,也在一声声凄厉的认错求饶声中挤出笑容陪着他笑。
自从郝导这道命令实施开后,老五再也不接电话:他丢不起那人。郝导经常从自己家里用内线打到各中队,检查文明用语落实情况。25中队的二毛,曾象以往一样接过坐班犯递来的话筒后习惯性“嗯”了一声,就被郝导一顿训斥搞得灰头土脸。所以老五命令坐班的:“其他队犯人找我的电话你叫我,干部找我的一律说我不在!咋透来!”
当楼道坐班的无意中和我谝起老五的这句话时,我很佩服郝导,这是要在心理上先让这些大拿明白自己的犯人身份。他真善于利用任何一个小小的机会展开攻势。我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是个试探。
所以有一天郝导上班后我给他倒水时,他随意问起:“24中队的勤务犯在干部下班后经常出去?”
我便明白了此话的用意:“我在这儿时很少见他们出门,也许那几个人不愿接电话,找了个借口吧。”
郝导听后若有所思。
这个中队居然有好几个省东南籍的老乡,且竟然有三个与我同县!但我现在还不能以老乡的名义去找谁闲谝。一是恪守《规范》不以地域拉帮结伙,二是这几人都混得板,不成气候,三是我没有必要在无形中参与任何一个小团伙。
从郝导与我谈话起,我一天中大部分时间就在大门这儿小小的坐班房内度过。看看书报、与小龙和刘树清谝一会,逐步了解些中队的情况。我很晚才回监舍睡觉,因为我在场,别的勤务犯不会聊什么。我清楚他们都认为我是炮手,是奸细,都怕我把听到的什么东西原原本本说给郝导听。无所谓,他们爱咋想咋想,我哪能管得住别人的想法,只能尽量晚些回去,让他们有个自由谈论的时间和空间。
当然他们说我是炮手也没错,毕竟咱现在就是吃这碗饭的。不过我没有那么贱,听到些什么就象传声筒一样汇报些什么。我要做的是通过对他们微观行为的分析来捕捉宏观方面的思想动态,然后加上自己的想法汇报给郝导。
我又给父亲写了信,告之我已调了工种,回到地面,一切都好,请勿挂念,随后买几本美术字的书给我送来,顺问家中所有人好!……
每天坐在小铁皮坐班房内,感觉真的很幸福。想想如果自己没被抽回地面,那还是与别人一样在刺骨的寒风中出工,在嘈杂的工作面把帮,在冰凉的水池里洗澡,然后一脸冰霜地回中队。唉!我有什么理由不对郝导的要求唯命是从呢!有什么资本去稍有懈怠呢!虽然我现在拥有这些幸福,但若稍有不慎,一切都将失去。我必须对此有足够清醒的认识,而不能有一点点的得意忘形。同时,这一切,都是郝导赐予的,当然他也随时可以收回。他若收回,我不会有任何怨言;他赐予了,我只能感激涕零。我感激郝导,却不会去感激命运。命运只会捉弄我,就让它滚鸡巴一边儿去吧!
二 十 九 山 雨 欲 来 风 满 楼
第二十九条 会见家属、亲友时,不准使用隐语、私传信件、现金等物品。
美术字,不难学。估计要学精不容易,但若只学个差不多够劳改队里用,对于我很容易。
万变不离其宗。只要掌握了汉字的框架结构,再稍加变换和修饰即成为各种美术字:拉长且在末梢加小三有则为仿宋,加粗则为黑体,加粗后去棱角且逐笔遮盖一点则为浮云体,无论什么空心、阴影、扇形、波形等,只要掌握了结构和布局,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而且我发现,哪个字排不好笔画间距时,翻开字典找到它,在其四周打上小格然后按比例放大,就没有写不好的美术字。其实我也够愚钝的,钻在小铁皮房里描摹了一个多月之后才突然悟出这道理。然后便是随心所欲地书写了。当然,比我还愚钝者众。
记得中学有篇课文《挺进报》,里面就说白公馆里的地下党秘密办报纸,让哪个年轻人学着用仿宋字刻板,因为所有能熟练运用的人写出的仿宋字一模一样。当时上课时只顾着找中心思想划分段落,哪里想得到几年后自己也要学写仿宋字。
我的美术字牛刀小试并获得众人认可,是在97年初邓伟人去世之后。当时监狱要求各中队更换内容为怀念伟人的墙报。24队墙报的小字板书由陈小龙来写,但大字标题,李安刘务小龙谁也写不了,又是田字格又是米字格忙乎了半天写出来的字有的头重脚轻有的左右失衡。我毛遂自荐后,也没打格子,提笔便写出了“沉痛悼念一代伟人邓小平”几个黑体字。他们啧啧称赞。次日上午郝导、冯王、小程等一进门看到墙报后都问这是李安找哪个队的犯人写的。我只得一遍遍面红耳赤地说是自己写的。
从此,六大队三个中队的学习委员出墙报板报总得把标题空着叫我去写美术字。我很谦虚,只写大字不写小字——25中队王兴宙的小楷我望尘莫及,23中队的齐森的板书也很有特色,24中队嘛,让刘务自己写好了。
冯王二位均不爱读书。我想自己若象他们这样工作轻闲无所事事,就会每天抱本厚书看,有书看哪里会感到无聊呀。而他俩每天就那几张报纸翻来覆去地看,当然无聊了。就算我陪他们聊天,可我这肚子里才有多少谈资嘛,只能做个好听众而已。
王干事的伤腿一有刮风下雨下雪天就会疼。他给我讲过那次可怕的经历:几年前劳改队对火工品管理得不是很严格,组里的三大员经常虚报雷管炸药的使用量,然后把剩下来的火工品带回中队,攒多了找二圪旦换酒喝。狱政科在收工通道的搜身检查形同虚设。而且,以前中队里混得稍好点的犯人都能出了二道门,到大队部找干部办事。有一次,一个犯人(是个大油)因为年底没评上劳改积极分子,认为干部是在克服他,一怒之下,腰缠雷管炸药冲进大队部。他瞅准了这个时候大队所有干部都集中在那儿开会,出门前就把雷管和炸药用炮线连好,两端各连了一节电池。他冲进大队部就开始骂,边骂边冲到他认为的仇人面前,把两节电池一对,引爆了。王干事说当时炸死几个,伤了好多。多亏他离得远,只是被炸塌的屋顶的横梁砸断了腿而已。从那时起才劳改队才吸取教训,开始加强对火工品的管理,以及狱政科犯人对井下中队犯人的监督检查。
我有点疑惑:“王干事那你说还真有这不怕死不要命的人?”
“那可不!外货他妈的徒刑大心眼小,在队里混得是不赖,可谁规定值星员一定得评上积极分子!透他妈想不开死就死了吧,还拉上几条命,还有老子这条腿!”王干事愤愤地揉着伤腿。
冯干事呵呵一笑:“老王你是不是做了什么缺德事了,好好想想,反省一下,要不哪天那条腿也得折了。”
对冯的玩笑王早已习惯了:“去逑!腿断了就住你家,让你老婆伺候着。”
我也呵呵笑着往他俩的水杯里续上水。
屋外寒风凛冽,屋内有个大功率的电炉,温暖如春。王干事谈兴正浓,呷了口茶说:“不怕死的犯人多着咧!几年前还有俩犯人在坑口,抱着就把身上绑的雷管引炸了。”
“哦嗯,那时我刚来,还去现场看来,俩人都炸飞了,肉一片一片粘在墙上,估计身上绑了不少药。”冯干事也插了一句。
“是的,以前光知道旧社会有男的女的私奔的殉情的,透他妈的也日怪,劳改队里也真是甚的人也有,俩男的还搞殉情!……”
王干事点到为止,但我很好奇。后来询问老犯人,得知了此事的大致经过:
某中队某大油与其瓜旦,关系甚笃。这二人徒刑都不小,起初那绝对是大油下板油的瓜,但俩人还都是情种,时间长了,在满足生理需求的同时相互也得到了精神上的慰籍,慢慢就由下瓜与被下的纯肉体关系,发展到犹如热恋中的男女一样的心有灵犀、眉目传情、依赖和缠绵。其实这种事吧,劳改队多的是,虽然《规范》不允许,可是不允许的事多得太!下瓜本来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何况此二人后来已不仅仅是打和挨的关系了。中队犯人基本上都知道此事,不过也见怪不怪:哪个大油身边没带着个俊俏精干的小瓜旦嘛。干部们对此也不太深究:只要不影响生产任务,爱鸡巴下几个就下几个,只要你有那份逑事!可是不巧的是,他俩被上面领导发现了。这事也怪他俩太大意了。你说憋着一股马水子下了坑再找个旮旯里放去,能把你憋死?还非得玩个浪漫的花样!操!俩人请了病假不出工,在监舍里钻一个被窝里睡一天!正好让前来视察的领导抓个正着。然后就是一个严管,一个禁闭,又调了队,把俩人分开。所以裴多非说自由诚可贵生命价更高若为爱情故一切皆可抛啊,这两个生瓜搞来雷管炸药,瞅准哪天俩人正好出同一个班时,把火工品绑在腰上,炮线连上电池,在坑口调度楼前见面后,二人冲到一起紧紧相拥,在互诉衷肠中把两节电池往一块儿一对——一声巨响后,他们彻底血肉交融了,到处飞溅的碎肉片也分不清哪块是哪块了。
“哈哈哈!这俩冷货炸了以后有没有象梁祝一样,变成一对儿小蝴蝶呀。”我问这个向我讲述此事的老犯人。
“蝴他妈的板鸡!炸了以后,组织着人把墙上的肉块全铲掉,又把坑口的墙粉刷了一遍,就这,好几天以后出工的不知道在哪个缝里就又能找到一小块肉来。”
这个老犯人叫二臭,榆次人,判了十四年,已经住了八年多,还有五年多。就是说,一天刑也没减。人各有志,二臭之志就在于“不出工,不下坑,不受欺负”。此志与减刑对二臭来说,并非鱼与熊掌的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