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我的大学-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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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我还没完全睡醒,迷迷糊糊中向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爬上铺睡去了,只是脸上、膝上隐隐疼。第二天郝导见了我劈头就问:“是不是和王X;X;打架了!”
我还莫名其妙:“没有呀。”
“那你脸上的伤是咋弄的!”
我赶忙看了下墙上的镜子,果然右脸颊有块不小的青紫,这才恍然大悟,说自己昨晚做梦从上铺掉下来了。
郝导满腹狐疑瞪了我一眼,没再深究。
我有些惶恐:若他认为我在撒谎,是否会产生对我的不信任?还是会对我挨打后不叫屈的做法认可?若他认为我说的是真的,那会不会认为我比较愚笨?
唉!有些事,重要的不是看它发生了什么,而是看事后如何引导别人对它的看法。
真是个美妙的冬天,24队的指导员老韩退休了,调至大队管教组补空(监狱要求早8点至晚10点必须有干部值班,夜间秩序由内看负责巡逻监督。补空就是别的干部吃午饭和晚饭时,他来值这两小段的班),由内勤小程任指导员。小程年轻有为,工作思路能跟得上郝导,而且与中队其他干部的关系也融洽。从别处调来小阎干事任内勤。23中队段指导调任25中队当中队长,由内勤小曹任指导员。23是郝导的根据地,优良传统一直没有丢。而段指导变为段中队长后,也会在25队大力支持郝导的工作。
郝导仍旧每日忙碌地写着什么。我想现在各中队调整后的干部对他的工作有利,他是否在养精蓄锐,准备在来年做些什么?那我这个坐班犯怎样才能肝脑涂地报效于他呢?我实在是怕自己逑也懒不成啊!谁也不会要一个吃白饭的手下,那么我会不会重新被抛回854把帮?每念至此,一无所长的我总是很惶然,手心里沁满了汗。
三 十 一 韩 大 编 辑、投 稿、买 货
第三十一条 三名以上罪犯走路要排成纵队并靠右侧行走,不准挽背、搭肩、拉手或横排行进。
我刚调到24队不久的一天中午,监内小报编辑韩丰就来找我了。
以前说过,韩丰权力很大,因为教育科根据犯人投稿被采纳情况,直接拔给中队该犯人的稿分。省报上发表难度太大,毕竟全省好几万犯人谁也瞄着那儿,而在监内小报上发表与否,就靠韩丰一句话。
对于韩编的大驾光临,坐班的陈小龙自是受宠若惊(哪个队的坐班犯胆敢不认识韩编呀),连忙邀请他上积委会或文化室坐坐,韩丰表示别告诉老五和李安,只把白露叫下来就行了。
当时的我还不知道荫矿的韩编权力会如此之大,再加上与陌生人也不多讲话,我被小龙叫着下到小铁皮房后与韩只是点头笑了笑,算打了个招呼。
韩丰是煤都市人,一口煤都方言使我杯弓蛇影地心惊肉跳。他的衣着挺括,看颜色就知道是从外面买的料子让缝纫组的犯人量身订做的。他可能察觉到我的拘谨,笑着从兜里拿出份省监狱报,指着其中一篇问:“这是你写的吧?”
原来正是那篇关于“忍”的讨论,是我在晋渡山时写的。9月份发表时我已在854把帮,看看手上的煤屑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是的。”
“你刚转过来我就听说你了,这篇文章发表后就想找你谝一会,又想着你在坑下过劳动关,估计也没这心思,还是等你调地面上再说。现在,你在这儿不错嘛,以后多给我送些稿子啊!”
我微笑着表示尽力而为,小龙也在一旁插嘴希望韩编能抽空指导一下自己的稿子。
韩丰向他微微一笑,没作声,他告诉我尽量写身边的人和事,不要写四版副刊的抒发感情的东西:“四版是给关系户留的,只要关系到位,随便写个什么我改改就能发。”这话当然也在影射小龙:自己掂量一下你与我的关系有多硬!小龙果然再没插嘴。韩丰说希望我多写些二、三版的通讯和报道:“我在这儿干了几年,四十个中队管学习的都是甚的水平我清楚,毕竟咱不能光发关系稿,也需要大量有深度的通讯稿么对不对。”他说管小报社的王干事是个读书人,本来也准备把我从入监队要过去,可是上面不让,这几天也准备过来与我谈谈,他自告奋勇代而为之了。
我赶忙摆手:“不敢当不敢当,哪敢劳你俩的大驾呀,有什么在你们办公室后窗上吆喝我一声就行了。”
韩丰又与我谝了些在省报上投稿的途径:那些编辑,首先认“熟”。比如荫矿每月往省报投几百篇稿,人家哪能看得过来!总是先找署名“韩丰”的稿,其他的走马观花一掠而过。而要想由生变熟,首先得自身能拿出有质量的稿子。他认为我这篇对“忍”的评论已经一炮打响,即别具一格(别人认“忍”我反“忍”)又有内容,即便我的投稿地由晋渡山变为荫矿也无所谓:“就你白露这个女里女气的名字,在劳改队犯人中扎眼得很咧!就算你从茅儿岭往外发稿,编辑也不会忘了你的。”
最后,韩丰告诉我:“具体怎么写,我不管,你也用不着教,我要的是大量的有质量的稿子。”
韩丰对我影响很大,我后来在两年半的时间里挣了二百多的稿分,与他最初的支持是分不开的。这还不算我以别人的名字发的稿。我如他所言,在监内小报上从来不写副刊,只是在往省报投稿时有时会写一些小酸文,还好,毕竟已经混了个脸熟,这些酸文在副刊还发表了。
由于中队餐厅正对着小报社的后窗,我递个稿子、交流些思想,都很方便。不过我的稿无论是韩丰,还是后来的贾云龙程远,基本都不做修改。反倒是他们经常扒在窗户上冲我吼:“快点快点,这个月的版还空着一篇,你快点补个稿救急来!”于是我便去救急。井下中队可写的人和事确实很多,我也认为每个人都有其闪光点,可他总不能象灯泡一样老闪呀!所以有时我就免不了杜撰一些糊弄过去。
偏偏有一次弄巧成拙了。那是在98年吧好象,我补了一篇“24中队大力开展就业技能培训”的救急稿,大意是中队干部针对本队犯人刑期短的特点,经常组织就业技能培训,以利于服刑人员出狱后能够尽快自食其力云云。我救了小贾的急,却给自己带来麻烦了。省报把这篇采用了以后,监内小报社的王干事不明真相,认为这是个值得深挖的素材,便带着小贾扛着摄像机就来了。事发突然,小贾没来得及通知我,王干事上了中队后小贾跑下来告诉我来意,我目瞪口呆嘴张得老大,半天合不拢。好在程指导临危不乱(他当然每期报纸都看,知道我这宣传中队的思想改造工作的良苦用心),一口咬定:“是的,我们队确实经常上这种课……”随后又与王干事大谈了一通其重要性,同时召集中队犯人在文化室上课,由他来讲授大白兔的养殖及疾病预防办法(这种书中队阅览室多的是)以让王干事摄像。王干事摄了一通后满意地离去,我这才满头大汗长出一口气,并郑重警告小贾:“再有类似情况,万万得先打个招呼,我好有所准备。”
从我洗净头脸、穿上家里送来的回力球鞋那一天起,24中队各个生产组出收工时(除早班出工和中班收工外),我都会出现在管教组的干部办公室门外。此举名义上是监督出收工秩序,以免他们乱糟糟吵着办公室里面的干部,实则我有个小小私心:为自个儿混个脸熟。
我调过来后,虽然中队好多犯人都知道,但没怎么放在心上。现在我出现在管教组外面,腰笔直,手背着,偶尔踱几步,一般不吭气,身材高大而且镜片一闪一闪,小眼睛里冷峻的眼神在表明:“老子是大队的人!”从而带给他们一种凌驾于头顶的感觉,也算是一种另类的“挟天子以令诸侯”吧。三字经说“人之初,性本贱”,此言不假,每当有的板油在队列中嘻嘻哈哈时还得偷眼看着我。当我的小眼皱着眉不耐烦地扫过时他们马上收敛。组里的大油都很有眼色,见我站在这儿,一般都不吭声,当然就算他们说笑几句,我也会把目光投向别处,假装没看见。
记得鲁迅在哪笔记文章中谈中国人的奴性,说百姓骨头软奴性十足,只祈祷上苍降给他们一个开明的主子、着急着要给新主子磕头,而压根没有其他念头。说得好!我身边的这些犯人,都是中国人,况且他们即没有陈胜吴广“王候将相宁有种乎”的霸气也没有林冲鲁达的豪气,他们见硬的就软、见软的就横,就需要老五、大杨这样的强势压迫。
而我呢?很明显我没有那份经济和关系去当好一个实实在在的中队主任,那么就在郝导赐予我的虚位上混吧。我也是中国人。佛说,虚即是实,实则是虚……
我是11月1号调过来的。一个月后,我能感觉到一些变化:除大杨大傻刘务外,所有勤务犯开始客气地没话找话地与我闲谝几句;我偶尔进哪个组的监舍,三大员会热情地端茶敬烟;组员们开始敬畏地远远观察着我,等等。这些都因为他们认为“白露,大队的人”。其实,我说过这种话吗?当然没有,这种不可一世狂妄炫耀的话,只有傻子才会明说。他们只是用我流露出的信息来猜测,来分析的。而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快过元旦了。中队要卖货了。
我在23中队时,也买过一次货。无论帐上钱多钱少,每人20袋方便面,火腿肠,肥皂洗衣膏毛巾等若干。24中队,也一样,每人一份,内容也差不多。卖货工作由内勤小阎和大杨主持,刘务、有付负责递给门外的犯人东西。
我看了一下手中的帐本:四百多块钱。除父亲两次接见后各上的二百之外,还有监狱给发的每月八块的零花钱,还有每季度三十多块的超产奖金,不少了。
卖完货的当天晚上,小阎值班。他把我叫上来,开了库房门:“看你需要什么,随便拿。”我受宠若惊但也不能谢绝:自己确实需要。我便抱了一箱(100包装的)方便面,拿了几块香皂几条毛巾几盒银毫,还有些火腿肠和一个水果罐头,道谢后离去。我洗脸只用肥皂,这香皂毛巾是给管教组办公室脸盆架上更新的;银毫当然不是我喝的;拿个罐头是因为我要用这瓶子来喝水;香肠是有时给干部们煮方便面时放的。我跑过号,这些我都懂,轻车熟路。
小阎很年轻,常治市人,与我同属省东南地区,不过他不认老乡(这个队有好几个常治瓜皮,他若认老乡,照顾不过来),只是与我谈得来。与身处闹市的灵汾三监相比,荫矿偏僻闭塞,但小阎思想新潮跟得上社会,还喜欢流行音乐,与他聊天能感觉自己与社会的脱节在一天天拉大。
有一次他问我:“会唱任贤齐的心太软么。”
我张口结舌:心太软三字居然是个歌名么?至于任贤齐嘛,实在孤陋寡闻,惭愧得很!
小阎微微一笑:“现在市里的歌厅到处都唱这个。不过也难怪